第一百一十七章 隻聞新人笑
誰知福全前腳剛回來,後腳太子妃竟然也登門了。
姚暮染心中苦笑,她還真是被休得驚天動地呢。關於他們的美談佳話,也終究散於塵土,變成了醜聞。
太子妃進來後,連茶也不喝,拉起她的手就是一番關切詢問。言談間,無非也想知道,事情怎會到了這一步。
姚暮染當然無可奉告,依然是那套說辭,無子被休。
太子妃見也問不出什麽,最後安慰了她一通,惋惜地走了。
三日後,綠闌在袁墨華的陪同下回門。姚暮染在院中設了一桌宴席招待。
綠闌已為人婦,金釵飾發,華裙上身,妝容精致,已是妥妥的貴婦風範了,整個人明豔照人,坐在袁墨華的身側猶如一支初綻海棠,嬌羞動人。
而袁墨華,不知為什麽,看上去心情就不是那麽好了,席間一言不發,隻聽她們主仆兩個相談。
綠闌想起了一事,忽地從袖中取出了一朵鮮豔盛開的花兒,一邊遞給姚暮染,一邊道“夫人,這花兒是我們方才來時,在門口發現的,就別在大門上,也不知是誰放的。”
姚暮染接過來一看,隻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南乾獨有的無歇花。
此時再看這花兒,就從她腦海裏引出了兩件事。第一件,喬奉之曾在路邊追她時順手偷了這花兒,並用這花兒扔了她。另一件,便是霍景柔第一次給喬奉之寫信,錦盒裏也放了這樣一朵無歇花。
隻是,今日這無歇花又是誰人所留呢?
姚暮染想了片刻,壓下不提,專心作陪。碧芽在一旁周到伺候,添茶布菜,手腳利落穩妥。
綠闌見狀,取出了一張數額不小的銀票,然後賞給了碧芽,道“碧芽,為人奴仆一定要忠心為先,我也曾伺候過夫人,夫人為人極好,待人可親,你能伺候夫人是你的福氣,可要好好惜福才是,知道了嗎?”
碧芽點頭,恭謹道“夫人說的是,奴婢會好好伺候夫人,忠心不二,至於您的打賞,奴婢愧不敢受,奴婢伺候夫人本就是本分與福分,哪裏還敢居功。”
姚暮染與綠闌對視一眼,兩人皆對她滿意。
綠闌笑著親自將銀票放在了她的手裏,道“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所以才更要照拂你了。好生拿著吧,往後若做的好,賞賜這些的別說夫人要賞,就是我,也少不得你的賞。”
碧芽這才大方接受,謝恩。
最後,綠闌臨回前,將喬奉之留下的那一大筆銀票悉數還給了姚暮染。
姚暮染不接,綠闌卻苦口婆心道“夫人,奴婢拿著這筆錢著實燙手,您還是別給奴婢擱這難受了。再說,夫人今非昔比,更需要這筆錢,您若樸素地過著,而奴婢卻錦衣玉食,可讓奴婢如何安得下這份心?”
姚暮染聽了,這才乖乖接過,道“傻子,還奴婢長奴婢短的,教人聽了,豈不笑話。”
綠闌握住她的手,道“夫人,如今綠闌在外人麵前,或許能被抬舉一聲夫人,可在您麵前,奴婢絕不忘本,是您不顧旁人罵您厚著臉皮高攀,是您一心顧全了奴婢的心意,全了這樁婚事。奴婢永遠是您的奴婢,也是您盡心疼愛了一場的妹妹。”
姚暮染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下來了。原來她都懂。
綠闌見她終於不再克製,落下了淚來,自己也紅了眼眶,哽咽道“姐姐別哭,您還有綠闌妹妹呢。妹妹如今趁著有點身份地位了,往後由妹妹來照拂姐姐,姐姐也莫要心灰意冷,好好與福全守著咱們的家,好好過著,隻要人在,未來可期。”
姚暮染淚流滿麵,感動的一塌糊塗,慘不忍睹的心終於得到了一抹安慰,哭道“傻綠闌,嫁了個人怎麽這般能說會道了。好了好了,快隨袁大人回去吧。聽說昨日,袁大人的家眷已經來京,你們同在一府,你一定要小心警惕,顧好自身周全,知道了嗎?”
綠闌取來絲絹為她擦淚,道“姐姐放心,妹妹自有分寸。”
姚暮染平了平情緒,道“好,好妹妹。”
……
十二月底了,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濃重了。京中長街更為繁華,處處張燈結彩,各種年貨出攤,供人們挑選采買。
福全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後,拿出了一朵無歇花,道“夫人,又是一朵!這些日子怎麽每天都有無名之人送一朵花來,真是奇了。”
姚暮染也為之奇怪,自她被休的消息傳出去後,每日院門上都會被別上這樣一朵無歇花,不分時辰,風雨無阻。
“夫人,會不會是,喬公子?”福全小心問道。
姚暮染卻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會。”
福全撓著頭“那還會是誰呢?”
是啊,會是誰呢?
……
日子如常,和然無波。唯有周遭過年的喜慶一日比一日濃烈,還沒到日子呢,每日就有斷斷續續地炮竹聲了,想來是巷中人家的孩童早早就玩上了。
這一日,碧芽買了菜回來,順手取下了別在大門上的無歇花,進來後神色十分怪異。
姚暮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裏的花,道“碧芽,這無歇花每日都有,不曾間斷,你還在奇怪嗎?”
碧芽放下菜籃,慢吞吞道“夫人,並非是花的事,而是……”
姚暮染頭也不抬,繼續與自己下棋,下完白子下黑子,神色間頗多琢磨,還挺認真。她道“是什麽?”
碧芽在她對麵坐下,艱難道“夫人,奴婢方才聽到了一個消息。”
姚暮染道“哦,京中的消息太多了。”
“夫人,是……是關於喬大人的消息。”
碧芽說完,她拿著白子的手果然頓了頓,旋即恢複自然,落在了棋盤上。這才輕聲道“尚書大人怎麽了。”
碧芽神色為難,躊躇再三,終於慢慢說出一句話“喬大人要娶柔福公主了。”
“啪嗒”一聲,她手中的黑子沒拿好,一下子掉落在了棋盤上,登時砸亂了一片棋陣,這下,棋局被攪,兩敗俱傷,分不出勝負了。她緩緩抬頭,道“這個消息可靠嗎?”
話已開了頭,餘下的也就不難了,碧芽說話順暢起來,道“夫人,京中都傳遍了,大家都在議論呢,奴婢聽到後,還特地去徐公茶館打聽了,此事決計是不假。”
姚暮染垂眸不語,心中卻翻湧著驚濤駭浪。怎麽會?怎麽會這樣突然?他怎麽要娶霍景柔了?
碧芽見她不語,接著道“夫人,此事的確太突然了,可也不是沒有根據的。據公主府傳出的消息,說喬大人前日裏去了趟公主府,說自己斷了線的風箏落在了公主的府裏,於是上門尋找。公主正打算讓下人們幫著一起找找,誰知,喬大人忽然就抱起了公主,說他斷了線的風箏不就是公主嗎?”
“滴答,滴答……”姚暮染仿佛聽見了自己心頭滴血的聲音。
碧芽一鼓作氣道“這下子,公主可算是盼來了,當即就與喬大人一同進宮麵聖,請陛下賜婚。陛下見郎有情妾有意的,也沒立即拒絕,隻說考慮一番再議,誰知今早,賜婚的聖旨就頒下來了,還說要喜上加喜,讓兩人在年三十除夕日成婚呢。”
賜婚聖旨都下了?
除夕日?再有三日就到了。
他要娶霍景柔了。
為什麽?
為什麽朝夕之間,他的心思竟然如此莫測如淵?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霍景遙拐走時,誰知又冒出了這麽一台戲,他竟然又要娶霍景柔了?
原來,世事翻轉,悲哀的隻有她一個人而已,她嫁他一場,卻是先甜後苦。而霍家那兩個姐弟,卻是先苦後甜,終是圓了心願。
她甚至能想象到,此時的霍景柔,該是何等歡喜幸福,對一個癡情的女子來說,這樣的幸福,比得到天地星辰還要心滿意足。
碧芽感慨道“夫人,男人的心真硬!從來隻聞新人笑,哪裏識得舊人哭!”
姚暮染對此依舊不予置評,轉而去看那菜籃,若無其事翻了翻,道“碧芽,別說了。這菜還差了一樣呢,你上街去補上吧,順道再找找福全,他早上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影兒呢。”
“是,夫人,那奴婢去了。”碧芽將手中的無歇花放在桌上,轉身去了。
院門關上後,姚暮染拿起無歇花打量著,嬌豔芬芳的花瓣層層疊疊,開得極美。比當初她迷失於某個巷子時,在身側地上撿起的那一朵還要美。可是,隻有那一朵,當初的那一朵,才會讓她歡喜。如今的這些,隻會讓她見之心痛。
一年了,一年的相守,竟這般匆匆,就在最美好時花殘月缺了。她還在被他休棄的苦海裏掙紮,恰在此時,雪上加霜,這片苦海又沸騰了,燒得她血肉模糊。這時,她才明白,原來他棄她,比他娶旁人還令她好受一些。
她一下一下拔去了所有的花瓣,忽然有些討厭那個每日悄悄送花的無名客。究竟是誰呢?究竟意欲何為呢?
她的生活已經如大雪封山,來路隱沒,去路無方。這時,還要再來個謎團給她徒添煩躁嗎?
……
尚書府已經修繕完畢,人手駐紮,不日,就要迎娶南乾嫡公主入府了。喬奉之在府中巡視了一遍,慢慢離開。
誰知,府門一開,首先看到的,竟然是多日不見的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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