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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東宮之行(二)

  戲開場後,帳篷裏安靜了下來。大家都認真看起戲來。夜漸漸深了,第一場完璧歸趙總算唱完了,接下來還有一場,是長生殿。


  姚暮染有些疲乏了,這幾日在東宮換了地方本就難以入睡,時時乏力,熬到此時已是不能堅持了,於是起身告辭,行禮客套一番後離開了。


  夜色如水,綠闌扶著姚暮染慢慢往回走,走了一截後,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喬夫人留步。”


  姚暮染回頭去望,隻見霍景城正站在身後的夜色裏,俊朗的麵容在月影斑駁下透著高貴與莫測。


  “聽說喬夫人今日請辭,想要離開東宮?”他問。


  姚暮染坦誠道“是,妾身想離開。不過殿下放心,妾身不會讓家夫知道公主府一事的,還請殿下允準妾身回去。”


  他一步步走近,一邊道“退下。”


  綠闌一聽,乖乖退下了。


  他停在她的麵前,道“你背上的杖傷,沒有半月無法消痕,你雖不會告訴他,卻能保證他半月都不碰你嗎?”


  姚暮染一聽,頓時耳根發燙,無言以對。


  霍景城見狀,道“喬夫人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此事若讓奉之知道了於他沒什麽好處。所以,還是完璧歸趙最為妥當,不是嗎?”


  姚暮染道“傷好還得一些日子,妾身一不願打擾,二不願留人話柄。”


  “什麽話柄?那些流言蜚語你當真了?”霍景城問。


  姚暮染搖搖頭“妾身不當真,隻怕旁人當真。”


  霍景城輕笑一聲,道“旁人是誰?於你而言,隻要喬奉之不當真,旁人都無足輕重,不是嗎?”


  姚暮染低眸道“不,殿下,妾身也怕為您招來禍患。”


  霍景城一聽,俊眸中豁然一亮“你說的可是真?”


  姚暮染輕輕點頭“殿下救過妾身兩次,這份恩情妾身銘記於心,一刻也不敢忘。妾身雖無以為報,卻也不能為殿下招禍。”


  原來如此,基於恩情。霍景城眸中的光華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淡淡道“你所擔心的,無非是承王,對嗎?”


  姚暮染點點頭。


  霍景城卻無謂笑道“不足為懼。姚暮染,你以為,中宮被廢,本殿就搖搖欲墜了?嗬!本殿不會被輕易打倒。就拿此次父皇將喬奉之升職,又杖責柔福公主之事來說,你又可知,這背後真正的緣由?”


  姚暮染心中一下子複雜了“這……”


  霍景城淡淡一笑,道“所有人都以為,喬奉之是我南乾第一相的高徒,又是本殿的門下之人,所以父皇才如此抬舉。實則這隻是其一,其二,父皇還是為了製衡局勢。”


  “局勢?”


  “不錯。”霍景城徐徐道來“中宮被廢,所有人都在猜測東宮會不會受到牽連。這個時候父皇若動了東宮的人,就會證實他們的猜測,讓有心之人蠢蠢欲動。父皇為了不讓他黨有非分之想,所以對於東宮黨的喬奉之不罰反升。明白了嗎?”


  姚暮染恍然大悟,原來這背後還有這樣的緣由,乾帝竟如此看重東宮……


  “妾身明白了。既然殿下不放心,那麽妾身就等傷好後再回家吧,多謝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多般照料,妾身告退。”姚暮染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喬夫人!”霍景城忽然出聲。


  姚暮染停下腳步,回身看去“殿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霍景城緩緩走近,語氣慢慢道“你小產之事,還有公主府受責之事,本殿慚愧,對你不住。”


  姚暮染心中泛上了一股苦澀,卻終究語氣淡淡道“無事,殿下不必如此。”


  霍景城還想說什麽,終是無言以對,隻好道“好了,回去好好養傷吧。”


  姚暮染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綠闌上前扶她,走出一截後,綠闌猶豫道“夫人,殿下跟您說了什麽事竟然要奴婢回避?”


  姚暮染還沒來得及開口,夜色裏忽然就有人插進來一句話“是啊,本妃也納悶呢,喬夫人不妨也跟本妃說說,殿下到底跟喬夫人談了什麽機密的事呢?”


  主仆兩人一聽,循著聲音望去,隻見淩側妃已從樹影斑駁處走了出來。她一雙美眸直直看著姚暮染,唇角帶著一抹冷笑。


  “妾身見過側妃娘娘。”姚暮染行禮。她人已到了跟前,卻不叫她平身,而是饒有興致圍著她轉了一圈,語氣輕漫道“喬夫人還真是長袖善舞啊?派自家的侍婢勾搭承王,自個兒則來勾搭太子殿下,這是要將陛下的兒子們全部納入囊中嗎?”


  姚暮染自行平身,淡淡道“側妃娘娘,民間俗語有雲,胡吃胡喝不可胡說。側妃娘娘是殿下的寵妃,就更不能言語無狀為殿下招禍了。”


  “嗬!好一個賢良淑德的喬夫人呐。那本妃問你,你為何要無端端地跟著殿下來到東宮?還心安理得的住下了?方才又與殿下在花園裏密會,你這安的究竟是什麽心?”淩側妃美眸如刀看著她發問。


  姚暮染卻是無言以對。霍景城將消息封鎖的好,如今就連他這側妃都不知她在公主府挨打的事,又讓她怎麽說呢?


  “側妃娘娘多慮了,是太子妃娘娘特地要妾身前來作伴的,娘娘若有什麽異議,可以去找太子妃商談。妾身告退。”姚暮染說罷,與綠闌繞過她離開。


  “姚暮染!”淩側妃在她身後惡狠狠道“你最好從哪兒來盡快回到哪兒去!你是官婦,眾人皆知!你若還要點臉,就早點滾回去,東宮這個地方,可不是誰都能占上一畝三分地的!”


  “側妃娘娘教誨的是,妾身告退。”姚暮染再次舉步,與綠闌漸行漸遠,消失在了淩側妃妒恨的視線裏。


  回到偏殿後,姚暮染一陣心煩氣躁湧了上來,忽然就情緒失控狠狠砸了桌上的茶杯,眼含淚花憤憤道“綠闌,這世上,除了一個奉之,真就無人容我嗎?我到底是做了什麽,讓她們一個個這樣對我!”


  綠闌心中亦是不好受,一邊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邊道“夫人,您冷靜一下吧,這是在太子妃的梧華宮,夜裏又安靜,咱們這般動靜可別傳了出去才是啊。”


  姚暮染輕喘著平靜下來,坐在床榻上,無力道“沐浴抹藥吧,抹勤些早好早回。”


  接下來的日子,姚暮染閉門不出,再也沒有離開過梧華宮一步。太子妃那邊的諸多邀請,譬如賞花,聽戲,泛舟遊湖,等等,她都一一婉拒了。清清淨淨又住了有十日後,綠闌說她背上的傷已經痊愈,隻留下了一道道淡淡的痕跡,不細看發覺不了。


  姚暮染鬆了口氣,再次來到了太子妃的寢殿請辭。


  殿中熏香縈繞,聞之心靜。太子妃正在書桌上看兒子臨帖,此子大約九歲的樣子,是霍景城的長子,名為霍宜崢,生得白皙俊秀,舉止端和有禮,小小年紀已頗負君子之風度。


  太子妃見她來了,笑著擱下筆,對著兒子道“宜崢,你先下去吧。回去自己再多加練習,柳公權的書風遒媚勁健,楷書多以柳體入門,以顏體見功,你才入門,等練好柳字再寫顏字吧。”


  霍宜崢對著太子妃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母親說的是,兒子告退。”


  在經過姚暮染身邊時,霍宜崢還對著她作了一揖,方才翩翩離去。


  太子妃笑著向她走來“喬夫人今日終於肯出來了?”


  姚暮染淺笑道“娘娘,妾身傷已痊愈,所以特地前來請辭。”


  “原來如此。”太子妃說著,拉著她在床榻邊坐了下來,一邊道“來,讓本妃瞧瞧你的傷,也好對症下藥送你一些祛疤的靈藥,這麽明麗的肌膚可不能落了疤痕。”


  姚暮染聽了,乖乖解去衣衫,露出了雪白的美背。太子妃細看一會兒,道“不礙事,再抹點祛疤的藥必然留不下半分痕跡。本妃這便讓人去取祛疤的靈藥,你再抹上個三五日再回吧。”


  “娘娘……”


  太子妃打斷了她,自顧自地說著“對了,這幾日喬尚書一直要來東宮看你,不若就今日吧,讓秦安去送個信,邀喬尚書來府中與殿下對弈幾局。你們能見上一麵,彼此也好安心。”


  姚暮染聽了,心中一陣無奈,太子妃還是不放人,她這回家的路怎麽就這麽難?

  晌午後,喬奉之果然是應邀來到了東宮,與霍景城在花園的涼亭裏下起了棋。


  一局結束後,霍景城道“奉之,你這心不在焉的,幾時能下贏本殿?放心吧,一會兒太子妃就與喬夫人來了。”


  喬奉之被戳穿心事,索性坦然一笑“殿下,除了江山權位,最讓男人掛心的就是女人了,一生能有一位心之所愛陪伴,實乃幸事。見了心就安了,不見心就慌了,她笑了天都晴了,她若哭了心都涼了。簡直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霍景城抬眸看他,滿眼的不可思議“照你這麽說,呃,本殿打個比方,那假若她離世了呢?你也不活了?”


  喬奉之見他如此神情,笑了起來,卻不回答,反問道“我就不信殿下沒有過這樣的感情。”


  霍景城也笑了,輕輕在棋盤落下一子,道“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物以稀為貴吧,本殿現在隻會被女人纏的頭疼,家裏的,外麵的,個個都巴巴兒地等著,有的還要鬧脾氣哭鼻子,有的連哄帶騙還不讓你走,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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