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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君臣相顧淚沾襟

  幾個宮娥談說的興致勃勃。


  “你們聽說了嗎?虞太傅在家中撞壁自盡未果,被人救下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他稱病避朝,可還是改變不了什麽,幹脆又鬧起了自盡。”


  “唉,可憐他那把老身子骨,還要這般折騰。”


  ……


  姚暮染聽到這裏,深覺悲哀。堂堂太傅的千金,如今卻住在淫婦宮裏,日日被宮中侍衛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作為父親,誰又能受得了呢?

  就像她,眼睜睜看著姐姐慘死,卻毫無營救之力,內心的痛苦與怨念,誰又能感同身受呢?

  想著想著,碗中的飯菜頓時沒了滋味兒,午飯就這樣簡單打發了。


  ……


  京中長街清冷蕭索,行人稀少。一輛華貴氣派的馬車穿過長街,在雪地上留下了兩行車輪的印記。


  夏侯博坐在馬車裏,往太傅府去了。


  太傅府正值多事之秋,一片愁雲慘淡。夏侯博被人領著來到了虞太傅養病的居所,還未進去,便聽得裏麵傳出了咳聲。


  夏侯博未讓通報,而是揮了揮手,遣退了身側眾人,獨自走了進去。


  房中藥味撲鼻,一室清苦。床榻上,一位頭部帶著包紮的半百老人半倚著軟枕,侍婢正在給他喂藥。


  夏侯博看得驚了一跳。才幾日功夫,一向氣宇軒昂的虞太傅就成了眼前這幅模樣,不僅鬢邊銀絲猛增,還虛弱以及,喝幾口藥都累得要喘上幾下,顯見病態不輕。


  “陛下?”虞太傅發現了夏侯博,一雙暗沉無神的眼眸才有了幾分光亮。


  侍婢也連忙轉身行禮。


  “你先下去吧。”夏侯博遣退了她,等房中無人時,夏侯博才來到了床榻邊坐下,哀聲道“太傅啊……朕來看你了,你怎麽就憔悴成了這般呐?朕對不住你啊……”


  說著,他抬起廣袖掩了麵。


  君王掩麵輕泣,虞太傅看了一會兒,眼底燃起的光亮漸漸淡退了。此時,他的哭泣,隻能意味著無能,意味著愛女無救。


  虞太傅淡淡問“陛下是真的到了傷心處嗎?”


  夏侯博聽他這麽問,才放下了袖子,麵色閃過尷尬“太傅,朕承認,是朕無能,才害了虞愛妃,朕對不住你們,朕無能啊。”


  虞太傅也抬手抹了抹眼,淡淡道“陛下不是無能,而是不願。”


  君臣相視片刻,夏侯博無言以對。


  虞太傅咳了幾聲,接著道“陛下別怨老臣話不中聽,事實就是如此,老臣看得太分明了。陛下不對付皇後,是因為陛下清楚,杜家的權利就像一把雙刃劍,一頭雖傷著自己,可另一頭,也傷著覬覦皇位的敵人。動搖了杜家的權利也就等於動搖了陛下的帝位。所以陛下寧可受著窩囊氣,也要貪戀皇位。”


  夏侯博聽罷,語重心長道“太傅啊,豈止這般簡單呐。朕可以放棄皇位,合縱諸侯討伐杜氏,可皇位隻有一個,到時即便推翻了杜權,但狼多肉少之下,又是一場諸侯之爭、手足相殘呐。”


  虞太傅不為所動,依舊沉穩“陛下,江山若要長久穩固,勢必要經曆幾次血洗,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就連幾歲孩童都知。且再說皇後專橫性妒,陛下膝下無子,不久的將來,夏侯家的江山必然易主姓杜,那時又該何去何從哇?為了壓垮杜家,陛下就丟出一個皇位讓他們爭又如何?到時諸侯中無論是誰爭到了皇位,都會終結如今的局麵,守住夏侯江山,改換這世道。”


  “太傅,不瞞你說,朕就等著那一日呢。如今杜琰雖然擁兵自重,卻好歹還看了皇後的麵子讓朕坐著皇位,一旦將來朕駕崩了,膝下無子繼位,杜琰必自立為帝,到時不用誰來合縱,諸侯也必然群起而攻之,那時杜賊被滅,江山依舊是夏侯家的,朕既生前安穩,不用做敗位之君,死後也眼不見為淨了。”


  “嗬嗬嗬——咳咳——”虞太傅忽地笑了起來,直笑得咳個不停。


  夏侯博在他的笑聲中,底氣全無。伸手在他背上撫了幾下。


  虞太傅平息後,輕喘道“原來陛下也有自個兒的算盤,隻是陛下這把算盤撥來打去,老臣隻看到了自私二字。百姓們又要為這份自私多苦多少年啊?可惜……可惜呐……”


  虞太傅緩緩搖起了頭“可惜陛下沒有懷想天下、為國為民之心。罷了,罷了,老臣言盡於此,今日病中胡言,陛下若不怪罪則罷,若要怪罪,老臣自然該死。”


  夏侯博聽完後,拍了拍虞太傅的手背“太傅,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朕怎會將你置於死地呢?朕今日來此,隻是探望而已,而且太傅病重昏睡,更未與朕搭上什麽話呢。”


  兩人對視,心照不宣。靜默了片刻,虞太傅深深出了一口氣,緩慢道“陛下,老臣還有一個請求,希望陛下成全。”


  “太傅請說。”


  虞太傅忽然就淚眼婆娑了,他胡亂抹了抹眼,艱難道“殺了虞妃吧,陛下去看看她,趁機殺了她吧。”


  “這……”夏侯博詫異而又為難。


  虞太傅神色淒然,言語卻十分堅決“殺了她吧!小女備受欺辱,卻自盡不得,陛下既然救不了她,就幫她解脫吧。我虞家的女兒,可住金屋大殿,也可住竹籬茅舍,就是住不得淫婦宮!”


  話落,虞太傅老淚縱橫,君臣相顧,彼此都是淚目。


  良久,夏侯博才艱難的點了點頭,羞愧道“好,好……太傅好好養病吧,朕走了,走了……”


  ……


  夏侯博出宮之舉自然逃不過皇後的耳目。等他一回宮,皇後就親自去了一趟倚龍殿,進去就開門見山了“陛下今日去虞太傅的府中了?”


  夏侯博抿著茶,點了點頭“嗯,太傅是重臣,病中又撞壁受了傷,朕去慰問一下。”


  “就隻是如此簡單嗎?陛下該不是要聯合虞太傅對付臣妾吧?”皇後道。


  夏侯博擱下了茶杯“皇後多心了,再怎麽說,你我夫妻一體,朕怎會打翻你這條船讓自己落水呢?”


  皇後冷哼一聲“陛下明白就好。正因為我杜家勢大,鼎力坐鎮,諸侯才如此安穩,陛下也才能繼續做這個皇帝。而且,臣妾若出了什麽事,臣妾的弟弟一定會認為是陛下幹的,到時他不依,陛下也決計討不到好,輕則跌下皇位,重則丟了性命,陛下應該懂得權衡利弊。”


  “皇後說的朕自然明白,有皇後這個人在,朕依然是皇帝,皇後若有什麽三長兩短,朕要兵沒兵要人沒人,下場危矣。好了,皇後別多想,朕累了。”


  皇後聽罷,口氣緩和了一些“好,陛下歇息吧,臣妾先告退了。”


  夏侯博看著她華貴的背影消失在殿門處,不禁長長歎息了一聲。


  ……


  日頭很快西墜了,天光暗淡,雲影無蹤,隻有幽幽深宮,燈影憧憧。


  晚膳後,姚暮染到了皇後的殿中上夜值守。


  就寢時間到了,吹滅燈燭,合上帷幔,床邊芙蓉帳一落,令她麵紅耳赤的聲音就開始了。


  姚暮染心道,皇後真是好精力,夜夜風流。那蕭閱倒也會哄人,越來越得皇後的歡心了。


  硬著頭皮守了一夜,終於盼得天亮了。


  近身大宮娥留霞前來接替,姚暮染離開了寢殿,往院子裏回。


  等她打開房門一進去,忽然就愣住了。


  她的房中竟然多了一鼎精致的小香爐,裏麵不知燃著什麽香,正嫋嫋透出,熏得房中幽香繚繞,十分好聞。


  又是誰來過她的房間了?房門分明是鎖著的。片刻,姚暮染又想通了,門雖鎖著,不是還有窗嗎?冬日房裏生著碳火,為了消散碳氣,無人會把窗戶鎖緊,有人翻窗進來輕而易舉。


  難道,是喬奉之?

  這鳳儀宮也就隻有他才會關懷她,或許,他知道女子喜香,便細致到為她做了此事吧?


  心頭疑惑還沒有落定,隻聽“轟隆”一聲動靜,驚得姚暮染連忙去望,隻見歸晴已經領著好幾個宮娥破門而入,氣勢洶洶衝了進來。


  “歸晴姐姐這是做什麽?”姚暮染驚疑不定。


  歸晴無視她,盯著桌上的小香爐,冷臉下令“你們都仔細聞聞看,她房中用的是不是杜蘅香?”


  幾個宮娥聞了聞,紛紛點頭“不錯呢,歸晴姐姐,這就是杜蘅香。”


  歸晴冷哼一聲看向了姚暮染,那眼神裏暗含陰毒與妒恨“大膽姚暮染!竟然敢用杜蘅香!馬上把她綁到皇後娘娘麵前!”


  話落,幾個宮娥撲她過來了,左右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們幹什麽?歸晴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姚暮染滿心驚惑,很快就被她們拖到了院中,引得院中多人圍觀。


  歸晴恨恨瞪了她一眼,陰聲道“做什麽?姚暮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死期?”姚暮染一聽死字,心知此事鬧大了。她迫使自己亂中生靜鎮定下來,開始左思右想,此事究竟是哪一出?

  就因為在她房中發現了杜蘅香,歸晴便要綁她去皇後麵前,還說她的死期到了,那麽問題一定出在這香上。


  杜蘅香,杜蘅香……


  霎時,她腦中忽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懂了,她全懂了!

  皇後的名諱就叫杜蘅!而杜蘅香分明是衝了皇後的名諱,尤其香這東西又是用來燒的,誰若是用了簡直就是犯了皇後的大忌!鬧到皇後跟前,決計是小命不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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