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誰人涼薄?
願得一人心,這是薑鳴對於申夷憂最好的告白。
晏蹇台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薑鳴的答案。
晏蹇台轉過去,朝向那婦人道:“將她這數時間裏喝過的藥的方子拿給我,我要所有不能遺漏一種,並且標明每服用時間,要是有所錯誤,我也很難診斷出什麽。”
聽得晏蹇台這吩咐的口吻,婦人非但沒有絲毫惱怒,而且表現得極為欣喜,晏蹇台能這樣說,自然是打定主意要救黃淮,黃府上下無一不期待晏蹇台做出這樣的決定,雖然不一定擁有完全的把握,起碼晏蹇台比之其他醫師更有機會治好她的女兒。
“好的晏大夫,我馬上吩咐下人去尋找,這些時間也都有侍者專門記錄,定然是錯不了。”
可正當婦人轉想要吩咐下人的時候,晏蹇台卻道:“黃夫人,你好像是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這些事靠下人是做不好的,這不是客觀要求,而是我對你的要求,這些事還是黃夫人去統計吧。”
婦人微微一愣,似乎也是聽出了晏蹇台話中的為難意思,暗暗瞥了一眼昏迷的女兒,道:“那我就親自去辦,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告訴門外的侍者。
“慢著”,晏蹇台又道:“黃夫人不要著急,我將我需要的東西都一並說出來,一大桶冰塊,還有沉寒針三十六支,這針在城中能夠找到,不過就是有點貴。還有純正的銀刀酒……”
吩咐了十多種物件,晏蹇台才算停下,那婦人臉色變得很是難看,若不是一旁的下人幫忙記著,她定然是忘了不少。
晏蹇台道:“好了,暫時就這些東西,黃夫人記著我說過的話,這些東西都需要你親自送來,若是其他人送來,那便沒有了作用。”
婦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道:“隻要晏大夫能安心治療我的女兒,怎樣都行。”
晏蹇台冷聲道:“這不是我想要做什麽,那些死去的人總要有些交代,不是嗎?”
婦人沒有再說什麽,轉走出門去,其他下人也生恐觸了黴頭,便在門外侯著。
薑鳴有些不解,但是聯係晏蹇台之前對於黃家的為難,可以分析得出晏蹇台應該是去黃家有什麽過節,所以才如此對待黃家,但是她卻對黃淮沒有什麽反感,不然也不可能前來救治了。
“是覺得我刻薄了?”晏蹇台沒有轉頭,仍然在給黃淮把脈。
薑鳴道:“沒有,怎樣待人都是因人而異,這其中應該是有一些事的。”
晏蹇台眼神微斂,道:“的確有一些事,但這件事不關我的事,可我若是不管,有些人的生死便沒有了意義。”
薑鳴道:“看來這件事不是一般的事,已經上升到了人命層麵了。”
晏蹇台道:“這件事很快就會浮現水麵,你也能看得清楚,不過我不會說,這是我對死者的尊敬。額外問你一句,你覺得這婦人怎樣?”
薑鳴思忖道:“看不出怎樣,但是對於她女兒的確是疼,麵對你的為難,她都沒有絲毫猶豫,看到你決心來救她女兒,也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不管其人怎樣,但對於她女兒的寵肯定是真的。”
晏蹇台點了點頭,道:“的確是這樣,但也因為正是這樣這件事才變得有意思,你可以繼續看下去。”
很快,黃浮與那婦人便拿著藥方和冰塊進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親自拿來,似乎其他下人都沒有動手,但實際上到底是不是下人拿到門口才交給了他們,也無從探索,但這份表麵上的真實也足夠讓薑鳴改變態度了。
對於其他東西,晏蹇台看都沒有看,隻是讓薑鳴幫忙將那一桶冰塊放置到黃淮下,並且打開門窗通風,而自己拿著那些藥方研究,原本平淡的神也蹙起了眉頭。
晏蹇台厲聲道:“這張方子是誰開的?簡直就是庸醫,竟然給一個少女服用這種虎狼之藥,簡直是有敗醫德。還有這張,川貝子怎麽能與靈芝共服,這就是毒藥啊。”
黃浮夫婦聽此麵色大變,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些名醫的藥方竟然在晏蹇台口中變成了這樣的害人之物,一時間焦灼不安,急忙問道:“晏大夫,那現在怎麽辦?你一定要保淮兒無恙啊,要不然……”
晏蹇台道:“我寫一副方子,你們趕緊去熬藥,必須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實行,你們自此在門外侯著,不能再踏入門半步。”
筆走龍蛇之後,黃浮夫婦急忙拿著藥方去熬藥,而薑鳴也成了晏蹇台的臨時助手,其工作便是取東西,幫忙扶著黃淮。
“眼睛不要亂瞥,不然我就幫你戳瞎。”
晏蹇台冷喝一聲,薑鳴頓時有些尷尬,坐在沿上扶著這位柔若無骨的黃淮小姐,雙眼不自覺地向著那纖薄的汗衫望去,白皙的肌膚似乎滲著一種淡淡的體香,其上也是玲瓏有致,雖說是少女但體已是極為成熟。
薑鳴將雙眼直接轉過去,苦笑道:“這次不是故意的,絕不會有下次。”
晏蹇台卻是噗嗤一笑,道:“你這反應倒是討喜,那是正常男人的正常反應,我自然是明白,畢竟這位黃淮小姐姿色可不一般。但是你必須明白,那般猥瑣行徑不是你應該做的。”
被這般批評再教育,薑鳴頗為不爽,但還是道:“其實我對夷憂的很深,也很純粹,我自然做不出另尋新歡的決定,也無法三妻四妾做個富庶莊主,最簡單的便是去找她而已。”
晏蹇台有些訝意,道:“為什麽要同我說這些?我對你的感可沒有什麽興趣,對你自然也不可能那麽關注,我那般說隻是為了那個女孩。我在幾年前沒有得到的,現在卻極為的希冀,她與我有緣,我自然希望她能夠幸福。”
“原來如此。”薑鳴思索許久,道:“晏大夫,雖說有些唐突,但我還是想問,你如今年齡幾何?”
晏蹇台道:“應該三十五六了吧,很長時間都沒有糾結過年齡這個問題了,你這般提起,是何緣故?”
薑鳴道:“晏大夫該成婚了。”
晏蹇台道:“你想的太多了些。”
薑鳴苦笑道:“我自然不是說我,而是晏大夫的人生,那些讓你拘囿至此的,早就應該被拋開了,人不應該永遠停留在以往,即便那些東西那些人永遠忘不掉,但仍然需要為自己尋找一個更好的出路。”
晏蹇台道:“難道你覺得沒有男人我就沒法生活?”
“自然不是。晏大夫從醫這麽多年,應該多是一個人闖,自己一個人自然是能夠生活,但是”,薑鳴撫了撫額頭,道:“但是兩個人會更有希望,不是嗎?”
晏蹇台愣住了,她不由得道:“看來那姑娘改變了你很多。”
薑鳴道:“該改變的會因為人而慢慢改變,不會改變的怎樣都不會改變,晏大夫從醫而剛,獨立於世,已然勝過許多有名的男子,是時候該考慮考慮了。”
晏蹇台咳了幾聲,道:“說得太多了,還是趕快處理黃淮的事吧。”
針灸之法刺探了許久,晏蹇台也滿頭大汗,她放下那三十六支寒針,每根針尖都掛著一點黑紅血滴,那是黃淮體內的淤血,將這些淤血引導出來之後,便更方便晏蹇台治療。
“冰塊可以降低她體內血液流動,方便我施用寒針,但是黃淮小姐這般狀態太久了,這樣的方法的效用微乎甚微。”
晏蹇台將寒針扔在一邊,直接拿起了一柄玉片,和那純正的酒水,便再次對著黃淮的手臂一陣收拾,而後又見到了許多淤血。
晏蹇台舒了一口氣,道:“她現在應該就跟十天的狀態差不多了,雖然還是無法喚醒她,但至少多了一點希望。”
薑鳴道:“晏大夫,既然你決定要救這黃淮小姐,那為何十前不救?你可不是一個能被人迫的人,這般決定也應該不會因為黃家與城主府的人而改變,對嗎?”
晏蹇台沉聲道:“不,我改變了主意。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定主意,我先前便說過,黃府所有人都是罪人,但隻有這黃淮小姐沒有罪過。可她卻是那件事的主要牽連者,若是沒有她,也沒有那件事。我一直在猶豫,猶豫要不要救她,直到不久前,突然想救了。”
薑鳴暗道:“應該不是突然想救了,而是想起了什麽,覺得那是一件值得的事吧!”
就在這時,黃浮夫婦自已然熬好了藥,晏蹇台端在手上,湊在鼻子上聞了聞,突然麵色大變,道:“這樣大的黃府,難道連一個新的藥鼎都沒有嗎?這藥中有些其他藥的殘渣,常人但是無礙,但是她已經躺了十多天,體早已經脆弱不堪,你們想讓她死嗎?”
藥碗直接被晏蹇台摔到了地上,黃浮夫婦見此連忙出言要再去熬藥,可晏蹇台道:“等一下,這份藥熬出十份,同時我還要你們快些去找一下珍惜藥材,這些藥材大抵都是四品以上的極有靈氣的藥材,想要她有活下來的機會,這些東西必不可少。”
黃浮將藥方拿在手中,看了許久,道:“晏大夫,這些藥的確都是四五品藥材,甚至還有幾個六品藥材,我以前學過醫術,對這些藥都還是很熟悉的,但唯獨對這參同薯,卻是從未聽說過。”
晏蹇台冷聲道:“這不是我要解決的事,參同薯是解決你女兒體狀況的關鍵所在,其他藥材都可以替代,唯獨它不可以。”
聽得晏蹇台斬釘截鐵的話,黃浮夫婦隻好出去再安排尋找,但是一旁的薑鳴卻陷入了沉思,那參同薯他聽過還見過,在臥華山軍隊在交趾山脈駐紮之時,他便與林寒找到過一塊參同薯,但是因為沒有其他用處,便一直放置在薑鳴的精神空間之中。
薑鳴道:“晏大夫,這參同薯對於黃淮小姐的病有很大作用?”
晏蹇台道:“剛才我說的話可沒有一句是虛,黃淮是因為中了瘴毒,而且積攢下來的淤血攻心,瘴毒我在研究了數以後,也是有了一些方法,但這淤血滲入心脈,卻必須要用參同薯來治理。”
薑鳴道:“若是我沒有記錯,這參同薯應該是六等藥材,有著治療人精神的作用,算是很偏門的藥材,又叫做地麻子,稀缺程度即便是許多七等八等藥材都是不及,想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參同薯,想來應該不是容易事。”
“哦?沒想到你還知道這些?”晏蹇台頓了頓,道:“這也沒有辦法,全當是這黃淮小姐的命吧,若是找不到也隻能怪她的命不好,當然,也算是她對一些人的救贖。”
薑鳴歎了一口氣,從空纏子中取出那個幾乎被遺忘的藥材,遞到了晏蹇台麵前,道:“我倒是對黃淮小姐的故事有了興趣,這參同薯是我意外得來的,究竟是不是因為要救這黃淮小姐,才放到了現在,但是我想應該是有著它存在的道理。我將這藥材交給你,隨你處置。”
晏蹇台頗有些呆怔,但沒有拒絕這枚藥材,道:“就算你將這藥材給我,我也不可能給你將那羅湖的治療費削減,因為這是你幫黃淮的,幫黃家的,與我無關。”
薑鳴也不理會晏蹇台話中的邏輯,隻道:“這些都不是關鍵,我隻認識晏大夫。”
隨後無話,這一,晏蹇台一直都在黃淮屋裏,薑鳴也在,他們寸步不離。
第二仍然是治療與各種藥物,薑鳴看在眼裏,即便黃家是少安城最富有的家族,但每次買藥的費用至少都上了七八十萬白銀,想來他們也不可能是有一座金山吧!
晚間,薑鳴消失了。
他離開了黃淮的閨房,來到了黃府中巡視,竟然見到那府中有些一個農夫模樣的男子在其中鬧事,而一眾護院卻沒有第一時間將之製服,反而是給那男子鬧事。薑鳴沒有貿然出手,他猜出了一些事。
不一會兒,隻見那黃浮夫婦竟然又來到了這裏。
那男子見到黃浮破口大罵:“你這殺千刀的魔鬼,害我兄弟命,以後定然不得好死。還有你這惡毒婆娘,我恨不得……”
薑鳴聽在耳中,除了覺得這男子的罵人天賦格外優秀,還有便是他們之間似乎有些難以化解的仇怨。
黃浮夫婦此時麵色冰冷,完全沒有白天麵對晏蹇台時的恭敬,黃浮冷喝道:“我勸你還是不要鬧了,人已經死了,我們也已經賠償了,那草芥一樣的人渣將我女兒害成了這般模樣,若不是她交代過不要為難你,我早已經讓人將你扔了出去!”
那男子冷笑道:“真是笑話,你們也不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是我兄弟害你女兒了嗎?我兄弟與黃淮小姐一見鍾,若不是你們從中作梗,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想要暗地裏除掉我兄弟,所以才用出那種惡毒手段,可黃淮小姐替我兄弟承受,所以才造成了這般結果,終究是你們自己害了你們最疼的女兒。”
黃浮沉著臉,道:“混賬東西,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你兄弟本就是卑出生,怎敢妄圖招惹我女兒,他死成了這種模樣是他活該,你要是執意找死,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男子大笑道:“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黃家是怎麽欺負人的,黃府上下沒有一個好東西,隻有黃淮小姐善良。但正是她的善良,才害死了我兄弟,有我一天的命,我便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才是兒女的悲哀。”
黃浮震怒,喝令下人教訓男子,男子終究隻是普通人,被一陣拳打腳踢之後,便沒有了力氣,但他仍然指著黃浮夫婦,罵道:“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會為我兄弟報仇的!”
黃浮冷聲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報仇?種就是種,怎樣都無法成長!”
男子狠地笑道:“你們黃府的半步九段人位武者,被人殺了!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還有那個狗官,也死了!這些我都知道,我做不了的事,會有人做,你們不知道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高興!哈哈哈哈!”
黃浮麵色沉,亥布與周濟死去的消息他們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知道,甚至他們還知道那名凶手此刻就在黃淮的閨房之中,但是所有的事都以黃淮的病為主,什麽代價都是值得的。
這番鬧劇戛然而止,那男子最後應該是被趕走了,黃浮似乎是有著忌憚,所以並沒有下殺手,然而薑鳴卻從那番對話中了解了很多東西,那件事似乎很簡單,也似乎很複雜。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最終會有人承受所有的罪孽,也會有人承受無數的痛苦,但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沒有辦法活過來,因為這從來就不是一件能夠彌補的事。
萬事消磨,似乎也變得極為珍稀,若是有人值得,千萬抓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