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圈內行止
狄浪用劍,走的是短兵器中的快劍之道,若是遇到一般的武者還好對付,但像是梁津這種武道境界不輸於他,卻掌握著能壓製他的長兵器中的重槊,便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兵器壓製作用,若是換做是其他人,必然無法戰鬥到這種場麵。
“可惡!”狄浪暗罵一聲,因為梁津搗馬柝的恐怖霸力,他完全不能施展快劍的優勢,本欲動用功法中的武技來挽回局勢,卻看到三十六丙騎兵的慘狀,料想持續戰鬥下去,必然被全軍覆沒,若是有其他的武學大師騰出手來,他便再沒有退路的能力。
“三十六丙,隨我撤退。”
狄浪的喊聲一處,那剩餘的騎兵似乎早早地便在等候這個命令,隨著命令落下,一眾騎兵紛紛向著另一邊逃走,狄浪也混在騎兵之中,借助著騎兵的恐怖防禦力向著營外撤退,羅湖、薑鳴與上千名甲兵在後追殺,營外的重騎兵也圍攻過來,這場人數懸殊的戰鬥漸漸走向尾聲。
數個時辰後,天色漸明,而一夜未眠的臥華山軍營中一片狼藉,雖然他們在最後成功將襲營者驅逐,但軍營遭受的巨大損失仍使得梁津幾人為之驚動。
掌管統計戰場的主簿在案前稟報道“此次敵軍營襲突然,我軍沒有任何防備便被打得支離破碎,甲兵死者二百四十人,長弓手死者十八人,盾兵死者五十五人,其次便是各營帳的守衛與巡衛,總共死者達到了二百三十二人,其他傷者多是慌亂中被戰馬踐踏,至於曾經在六統領營中任副將的柳觀將軍也死於此次戰鬥中。另外營帳損毀六頂,兵器損壞三十多件,其他損失倒不足為慮。我軍殺敵總共十三人,還有九名俘虜,以及十八匹戰馬,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梁津與一眾將領聽後沉默不語,要知道前來襲營的敵軍隻有三十七人,而麵對這整個軍營的甲兵,他們竟然能殺死超過自身人數數十倍的敵人,在他們為死去的軍人而惋惜與祈禱的時候,也不免對敵人的強大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
在這種時候,梁津便展示了他對於軍隊驚人的號召力與凝聚力,經過整軍後的探查與撫慰,軍營中又恢複了往日的精氣,隻是因為柳觀的陣亡與喬任的重傷,諸位能領兵的將領卻是仍舊惶惑不安。
梁津嚴厲喝斥道“身為軍中將領,在軍心動蕩之時,竟然表現出一副低糜作風,既不能引導士兵重立鬥誌,又嚴重影響軍心穩固,要你們有什麽用?”
駱風至、巢隆、馮慶、嶽之延、杜衡與齊齊跪地,其中嶽之延道“二統領,夜裏那支騎兵你也是看見了,全部都是六段人位的武者,我軍各營中六段人位的武者大多都擔任著校尉、都尉等職位,從來沒有用這些人組起一隊騎兵的打算。但龐路卻敢,他們的兵力比我們要雄厚得多,若是不提早作出應對的方法,隻怕下一次敵軍再來襲營,我們怕是會有更大的傷亡。”
梁津怒火難耐,但尚未發作,一旁的羅湖卻已經將佩劍擲了過去,順著嶽之延的耳邊擦過,嶽之延立馬磕頭及地,以示知罪。羅湖道“你是我的副將,可是你知道嗎,這個軍營都是二統領來管轄。先前敵襲之時你負責東北諸營營防,卻失職讓那支騎兵闖入半刻鍾後才前來稟報,現在你又在營中公然駁斥二統領,你能背得起你身上的罪嗎?”
嶽之延沉默不語,羅湖又道“你今年三十多歲,在年齡尚算是我的兄長,但在這營中二統領才是主導,先前你加入我部下,你可記得你說過什麽,必聽軍令不為凶惡。你與薑鳴的舊怨我已經知曉,那等事本來就是你為人不義,薑鳴替你行了善事,但你卻要找他的麻煩,要不是他給我說將你留下,我隻怕早就將你趕走了。”
嶽之延聽後,低頭道“末將知罪,懇請統領責罰。”
羅湖道“那就等此事了結,當眾二十棘杖。”
梁津道“那我就把後續的營防守備安排一下,我決定將整個軍營分割成六塊,分別以主營帳、四統領營帳、六統領營帳以及薑鳴、慕涯先生營帳為中心左右劃分,布置如同各分營營防,我手下的重騎兵分割開來分別在六座分營幹道上,使得前後救濟更為便利。其他甲兵則直接從四統領與六統領手下抽調,但分別在總營外布置多往日一倍的蒺藜與攔刺,取消將軍巡衛,將基層校尉、都尉軍官抽調上來擔任分營守衛。另外劃出必要行走道路,嚴禁任何人闖入非規定道路與區域,抽調第八營長弓手一千人歸慕涯先生安排。”
薑鳴聽到這軍營模式的大改變,心生疑問,道“將大軍營劃分為小軍營,豈不是將主力隊伍也劃分為好幾個部分,這豈不是在整體水平上降低了營防強度?還有取消將軍營防,對於基層守備會造成極大程度的恐慌,我覺得許多措施都頗為不妥。”
梁津揮手屏退其他人,營帳中隻剩下他們四人,梁津笑道“薑鳴,其實我這種方法並不在於營防
,而是表麵上將營防削弱,所設計的請君入甕之計。”
薑鳴一愣,羅湖也同樣有些不明白,一旁的慕涯卻摩挲著下巴道“二統領的對於軍營守備的認知很完善,而且在防壘上有著非同一般的能力,二統領應該自從得知到這支騎兵來自金水宗,心中便有了這般計量吧!”
梁津笑道“果然是瞞不過先生,臥龍之才,果真不假。既然如此,你就給他們兩個講解一下。”
慕涯走近羅湖與薑鳴,道“金水宗既然選擇幫助了龐路軍營,那便意味著,若是我們盡快將龐路等人剿滅,我們要麵對的便是大半個金水宗的兵力,他們可能與龐路有舊,也可能與龐路有約,致使金水宗肯派遣出三十六丙這種極有潛力的武者。因此我們麵對金水宗的來襲,不能采取固有的方法,而是應該動用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二統領分營措施,便是針對這支騎兵,今夜騎兵闖入,其實在一定程度上,若是我們的營盤不是這樣寬廣,也不至於首尾不能接應,更不至於那騎兵在我們軍營中破壞了許久。分營最好的優點便在於縮減了營盤的麵積,而在主幹道上布兵,便是能起到接應的最便捷的辦法。將二統領手下的重騎兵引入大營之內、小營之外,這便是另外的幾位精妙的辦法,既能使極需要地域優勢的重騎兵發揮擁有的優勢,而且使得分營之間形成了重騎兵的數個起兵點。”
“還有設置營兵行走道路的措施,便是針對那身穿鎧甲的騎兵,既然普通刀槍傷不到,能最有效克製他們行動的方法便是通過地理因素,比如陷坑與地刺,在各個禁行區域,再設置一定數量的弓箭手,隻要那樣的騎兵敢來,定能讓他們再也沒有能逃走的。”
梁津道“慕涯先生說的極對,另外我打算隔日派羅湖也去龐路軍營鬧一鬧,來而不往並非君子之道,林寒從柳其敦手中拿到的龐路軍營布防圖也該派上用場了。隻要將他們激怒,我相信還會有騎兵自以為一身鎧甲刀槍不傷,而為首的敵將也會自投羅網。”
羅湖道“這計謀倒是極好,隻是這金水宗的參與,導致我們的腳步又不得不退後一些,戰爭的勝負尚且難以預料,何時才能打退數萬兵馬,還臥華山的百姓一個安穩太平的日子!”
梁津思忖片刻,道“戰爭所迫,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臥華山一帶的氣候條件可是比交趾城好多了,若是能早日打退秦兵,我們也好早日回去,你和蝶姑娘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到時候給你們風風光光地辦一場婚事。”
羅湖又想起林寒對自己說過的話,與梁津的意思沒有什麽差別,不禁有些莞爾,道“好,隻要平定這場戰爭,我們也能夠功成身退。山主曾經許諾過我們,許我們自由為將,什麽時候不想做了便可以離開。也多虧山主這幾年看得起,給了我們能大展拳腳的機會,此後退隱也能多少有些熱血的念想了。”
梁津沒有沒有顧忌地大笑道“你這人生大事都已經有了交代,我們幾個可還是孑然一身,你跟蝶姑娘過日子去了,我們幾個大男人也不能過一輩子,蝶在山中的居民圈子裏人緣倒好,我們可要請她給我們物色個可以過日子的老婆,不然我們就要一直單身下去了。”
薑鳴聽得這話,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臥華山的二統領,怎麽還能為婚娶之事擔憂?男子有功名、有能耐,自然會有許多女子看得上,依我看,你是被羅湖刺激到了吧?”
梁津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何止是羅湖,當然還有你,你那位紅顏知己可是不凡,不知私下人惹得多少人暗暗羨慕。差些都忘了同你說,申小姐可是直闖戰會堂,當眾請求山主建立了一條通信線路,名為歸路哨騎,想來對你思念極深了。這樣的女子世上可不多,薑鳴,你可不要因為要與我們沙場為戰,便忽略了情長之人呐!”
薑鳴神色一凝,他突然才想起已經有差不多一月時間沒有見到申夷憂了,可能她在臥華山中百無聊賴,但他卻已經因為大戰而忘記了這份深藏的感情,他從這時才開始明白,或許以往都是她虧欠著他的付出與守護,但自遠離之日開始,便轉換成了他虧欠著她的神情與寂寞。
對此他竟突然變得極為傷感,這時的他頓時心亂如麻,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淒冷而無助、倔強又憂傷的優美身影,正無法抑製占據他所有的思想,以及他的靈魂。
耳邊梁津仍然在朗然笑語“我可不是寒子那小白臉,在臥華山中百姓裏麵的小姑娘喜歡他的也特別多,長得白、有頭腦的男子自然是年輕少女的首選,至於我倒是粗漢子一個,也就滿身的肌肉能比得過他了。”
羅湖也道“你這話倒是說的沒錯,那家夥太能拈花惹草了,上次我們去交趾城中的流煙坊執行任務,那個手段詭異的魔女環子魚也是第一眼便看中了他,當時的情況雖然沒有那種閑情逸致,但我和薑鳴
的內心是極為不爽的。”
梁津道“還有蒙子,那家夥才是我們之中最放浪形骸的,身邊的女人就沒有斷過,他應該不會產生我們這種心思,先天的優勢最具殺傷力,都想要重新生一遍了。我已經向山主稟明了情況,等蒙子把手下的事處理個差不多,應該就會前來幫忙了,到時候我再好好向他請教請教。”
薑鳴沉默了許久,再次揚起了頭,裝作平常顏色,淡然笑道“既然這樣,這軍營以後就熱鬧了。我們趁著這幾日,盡快將楚泓找回來,到時候我定然與你們好好喝一次,不醉不歸的那種。”
羅湖道“那是自然,寒子可是說過,我們都是兄弟,相似而且情深似海的兄弟。以往聽寒子說你酒量極好,在山中十幾日倒是沒有與你痛快喝過,等長子回歸,等蒙子前來,定要與你大飲二十白。”
薑鳴笑著應是,心底的失落與傷感倒是無人得知。
慕涯在一旁隻是陪笑著,他知道薑鳴已經開始真正地融入這個圈子,但他不可能融入。他所有的情緒都不是惘然,隻是在擔憂未來的路罷了。
他緩緩走出營帳,無人發覺。
當夜,薑鳴帶著陳氏兄妹與百名騎兵前往下染小城附近,與林寒匯合。
本來原有的計劃是讓羅湖前往,但考慮到襲營比找人要艱險得多,薑鳴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轉,執行任務恐怕有失,而且也算是薑鳴毛遂自薦,梁津便下了這個決定。
“二哥,你的傷勢不要緊吧?”陳辛雪馭馬跟在薑鳴身後,這些時間她極少與薑鳴說話,即使是在薑鳴臥床養傷這天內,她也隻是僅僅幾次慰問性地給薑鳴端茶遞水,其餘時間都是營中軍士照料,她現在與薑鳴的關係已經僅存於結義兄妹,不可置疑這種關係對兩人都頗為安適。
薑鳴道“那麽重的傷,哪有這麽容易恢複?胸膛的傷口還沒有愈合好,若有劇烈動作說不定便會再次掙裂,我現在能施展出來的武道實力也僅有原先的幾成而已。周醫師還讓我帶著些直接含服的藥草,免得因為長時間騎馬胸腔內元氣虧損,隻對於此次出行來說,我這種狀態卻是沒有問題。”
陳乙徹道“薑兄務必保重身體,往日因為薑兄身在戰場第一線,我們幾乎連說上話的機會都沒有,這軍營中許多人雖然都給我們些麵子,但我與舍妹的實力智慧卻是難登大雅之堂隻能在這種時候多多問候薑兄兩句了。”
薑鳴不以為然,淡然笑道“我們本都是新入軍,其中交情自是深厚些,而且我們對天結義過,薑鳴自此便不再是孤兒,其前有兄,其後有妹,這種情誼可不是幾日軍務、幾點功勳便能磨掉的。剛何況,梁津已經對我許諾過了,你們是我的準副將,這也是你們無法更變的。”
陳乙徹笑道“薑兄果然好口舌,一番話倒是讓我好生羞愧,要不是實力限製,就真的跟隨準統領將軍赴湯蹈火了。”
薑鳴也是朗然大笑,心情愉悅了許多,問道“話說回來,我無意中觀察到陳兄習武之道頗為不凡,而且聽慕涯說你們也是習武不久,但卻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達到五段人位的層次,估計所修習的凡武功法頗為高深吧?”
陳乙徹與陳辛雪目光一怔,前者將一副神色掩飾得如平常無二,旋即笑道“薑鳴猜的很對,我與舍妹能有現在這種護身之力,全仰仗了修習功法的高深,隻是比起薑兄來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平日裏辛苦習練都沒有跨過五段這道門戶,這閑談起來倒是在薑兄麵前不足提及了。”
薑鳴沒有感受到什麽異樣,他現在已經了解了許多閱曆知識,不再像先前對蝕字功法輕視,功法五等蝕字與鬼字已經是頂尖,他能得到載錄著絕世功法的七卷芸幀,算是得天獨厚的運氣。他猜測陳氏兄妹所修習的功法至高不過越字,這個等級在整個朱天野已經很不多見,但對於薑鳴來說卻不算得什麽。
三人邊走邊聊,隨意說些平常趣味與軍營軼事,一路上倒是走得輕鬆,因為林寒那邊也沒有傳來特別緊急的情況,薑鳴也沒有急於行軍,畢竟隻不過小半天的路程,與其與林寒相見幹瞪眼,還不如邊走邊查找下情況。
就在薑鳴一行人將要進入跨越平原地帶,進入下染小城的領域範圍時,一陣風沙急急吹來,瞬間天色便是陰暗下來,薑鳴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急忙命令騎兵下馬躲避風沙。
其後的一名騎兵走至薑鳴跟前道“薑鳴將軍,這場風沙來時迅猛,小人在交趾山脈駐紮三四年了,都沒有見過這麽詭異的風沙,還望將軍行軍謹慎小心。”
薑鳴點頭表露出善意。
恰在這時,薑鳴赫然看到風沙之中有著兩道人影走出,薑鳴神色一驚,方轅長戟已經握在手中,卻聽到風沙中有女子聲音“我家主人邀薑鳴公子於七月七日在下染城中一見,望公子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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