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對峙
霍絕聞言，猛然覺得淩千鈺這話裏有話，再看看他打量自己的那眼神，著實意味深長。後背的冷汗直流，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院牆外的兄弟們還沒有準備好，難不成謀劃多年的複仇計劃真的要胎死腹中了嗎？
手上的青筋爆出，到了眼下這一步，顯然已經無路可退了。大不了如阿發所說，一命換一命，今天，他們叔侄倆總得有一個人和他一起死！
這時，隻聽沈涼輕笑一聲：“攤主這麽緊張做什麽？難不成本公子就真的這麽可怕？”
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讓霍絕隻覺得心裏萬馬奔騰呼嘯而過。在這複仇的最關鍵時刻，他卻在誅他的心，讓他忐忑，讓他惶恐。這還不可怕，那什麽可怕？
淩縣令看了看他倆，著實不解地問道：“這……沈公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情？”
沈涼眼看著霍絕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眉角滑落，這才微微歎了口氣：“本公子在來淩府的路上正巧看到他的攤子，本打算在攤主這裏贏個寶貝回去哄美人開心，結果霍攤主一口回絕了本公子。縣令爺，你說這可氣不可氣？”
見他說的一本正經，淩縣令卻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就這樣？就這麽點小事？霍絕手裏能有什麽稀罕寶貝入的了他的眼，他這是不是在找茬？
雖然心裏喋喋地罵開了，但麵上還是笑哈哈地說道：“霍攤主，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沈公子難得有這份心，你怎麽能拒絕呢。沈公子瞧上你什麽寶貝了，你快些呈給他，本縣給你銀子權當是買的。”
淩府院牆外，依稀傳來竹打地板的聲音。一下、一下，非常的有節奏。
霍絕這才微微舒展了眉頭：“老朽手裏確實有件寶貝。”他邊說著邊伸手到胸前的衣襟裏，“隻不過這件寶貝，世間隻此一件，老朽是準備獻給縣令爺的。”
淩縣令一聽，世間隻此一件的寶貝，頓時來了精神。這些年來，他斂了不少稀罕物，沒想到淩家鎮裏竟還有寶貝。
院牆外，竹打地板聲越來越清晰，伴著這節奏，還有絲絲繞繞的歌聲，低沉，悠遠。
隔得有些遠，又被竹打地板聲幹擾，淩千鈺有些聽不清那歌詞，但這音調傳入耳裏，隻覺得讓人心煩意亂。他想著今天的事情似乎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這麽一個嚴戒時期，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生怕無端惹上麻煩，這老漢卻還跑到淩府來獻寶。
等等，這老漢說他姓‘霍’！
此時，霍絕已然從衣襟裏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正準備打開。隻見淩千鈺猛然衝到淩縣令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他麵對著霍絕，神情肅然而又戒備：“你剛剛說，你姓霍？”
霍絕正準備打開盒蓋子的手一頓，心裏卻像是如釋重負，他笑著反問一聲：“淩公子終於想起來要過問老朽的身份了？”
淩千鈺一聽他這話，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心裏的那股不對勁感終於有了出處：“你好大的膽子！”
淩縣令本來還詫異淩千鈺為什麽突然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可一聽他們的對話，心裏也就明白了個大概了。敢情這人就是躲藏在幕後的複仇者，果然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隻身跑到淩府來尋仇！
隻聽霍絕冷然笑道：“老朽一個人當然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他邊說邊打開盒蓋子。
“你不許動！”隻聽淩千鈺大嚷一聲，張開雙臂護住淩縣令。
“你怕什麽？老朽這裏沒有暗器。”霍絕仍舊不停手上的動作，掀開盒子裏的一層大紅色綢緞，入目的赫然是層層疊疊的白色珠子。
說是珠子卻又不像珠子，因為珠子都是圓潤光滑，晶瑩透亮的。可霍絕手上的那一長串，幾乎個個都是不規則的小顆粒。
這就是他口中說的世間隻此一件的寶貝？
隻見他拿出珠串，像念佛經時撥弄佛珠般，一顆一顆的撥弄著：“二位可還記得你們手上有多少條人命？”
“住口！”淩千鈺臉色大變，“來人，把這瘋瘋癲癲的老頭拉下去！”
然而，他連連喊了好幾聲，那本該在門外候令的家奴卻一個也沒有進來。
倒是淩縣令還看的通透些，伸手推開淩千鈺：“他既然敢找上門來，定是做了完全的準備了。眼下這府裏，怕是沒有人能聽指揮了。”
霍絕繼續撥弄著手上的白色珠串：“到底是縣令，果然老道。”
淩千鈺這才反應過來，府裏的家奴和兵役幾乎全被派了出去，就連範氏三兄弟都不在身邊。
院外，那低沉的歌聲卻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大門外麵。
“……地王令我刃惡人，我把惡人肉來吃，我把惡人血來嚐……”
那一聲聲像是咒語，而淩千鈺像是受到了蠱惑似的，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血肉被人分食的畫麵，嚇的禁不住地後退了兩步。被淩縣令一手撐在後腰上，給擋住了！
對，他怕什麽，有伯父在場，他們淩家的基業豈是他們說掰倒就掰的倒的。隻不過，他看向沈涼，見他似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便道：“沈公子，今日府裏有要事要處理，還請先回去。改日，我再登門致歉！”
“鈺兒，你到如今還不明白麽？”淩縣令喚道，“沈公子這一手調虎離山之計使的當真是妙極了！”就連為官老道的他也忍不住稱讚一口，誰人會想到，他會這麽迅速地行動，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淩千鈺聞言這才恍然過來，是了，把他們引到燒窯場的那張紙條正是由何掌櫃交過來的。原來，他們早就串通一氣了。那麽，小雅姑娘，小雅姑娘她……原來她一直在利用自己！
霍絕一聽這話倒是又心安了不少，他把白色的珠串雙手捧在手裏，看著它們似陷入了沉沉的回憶裏：“這都是被你們淩家人害死的死者牙齒！”
什，什麽？牙齒？這些已經瞧不出原形的珠子竟然是死人的牙齒？
隻見霍絕拿著其中的一顆說道：“這是我侄兒霍絕的！當年他因不忍你們淩府的欺壓，逃出鎮外要投奔與我，結果你們半途把他抓了回去，打的半生不死。還當著他的麵挖了我們霍家世代的祖墳，羞辱屍骨，縱火焚燒。我侄兒他悲憤難擋，當晚自縊身亡。我們霍家傳到他這一代，就剩這麽一根獨苗。”
“一根獨苗啊，那倒是可惜了。”淩千鈺顯然是被他惡心壞了，根本就沒有耐心聽他講往事，他發起狠來說道，“不過從今天起，你們霍家怕是真的要絕後了！”
他說著把頭轉身了沈涼，目光狠狠地盯著他：“還有你，我敬你是京城來的，給你幾分顏麵，你卻不知天高地厚。怕是在京城裏待的久了，忘記這裏是淩家鎮了吧！”
“鈺兒！”淩縣令喝住他，知道他在那女人身上栽了跟頭，一時間之間怕是難以接受。他不動聲色地看向沈涼，“想必沈公子今天是要和他聯起手來對付我們淩府了？”
沈涼整了整衣擺，不緊不慢地道了聲：“本公子要對付你們，還需要聯手？”
此話一出，氣的淩千鈺頓時就暴躁了：“你好大——”
隻是，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淩縣令遏製住了，他要的就是沈涼的不參與，不插手。那麽，剩下的這一夥複仇者，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
“霍絕，淩家鎮有淩家鎮的規矩，你侄兒壞了規矩就該受到懲罰。我的文虎侄兒也死在了你們的手中，淩家的織布坊也毀於大火之中。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我們今天就化幹戈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