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龍王翻身
我就知道自己當時撲出去的是把那一籠子豬給嚇得夠嗆,“哼哼哧哧”地亂叫,然後就聽到旁邊傳來兩個人的大笑聲。
一個聲音跟鈴鐺似的,好聽,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就可惡。
不用問,是丫頭和錦鯉子。
我當時就心想,老子在低下拚死拚活的,差點都沒上來,你們倒是笑得開心,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幹脆臥在豬圈裏冷眼瞅著他們,最後還是一頭不開眼豬過來在我身上做拱來拱去的,害我隻好自個兒爬起來。
出去之後,錦鯉子找了塊好地方把養豬老頭的屍體給埋了,還讓我逢年過節給人家上香,我爸也醒了過來。
隨後錦鯉子又帶我去養豬老頭家拿他那把祖傳的殺豬刀。
去的時候老頭家一個人都沒有,不過當時是大白天,我尋思也不會有啥不開眼的玩意,再說了,真有啥玩意的話,這不是還有錦鯉子嗎。
按照養豬老頭所說的,那把祖傳殺豬刀就在他床底下的一塊磚頭下麵。
他那屋子我也進去過,就是我爸第一次出事那會。我這次熟門熟路的摸了進去,然後一頭鑽進床底下。
要我說,這老頭不會藏東西,他那床底下都是一片硬泥地,唯獨有一塊紅磚頭,那誰不知道這下麵藏了東西,隨便來個小賊也給他摸走了。
我把那塊磚頭拿開,裏麵有個小洞,洞裏麵放著一把油紙布包著的東西,我尋思那就是被他吹得不了的祖傳殺豬刀了。
可是,拿起那把刀的時候,底下頓時就蹦出來一條黑影。
沒錯,就是蹦出來的。
那玩意蹦出來的速度極快,我壓根就看不清,就是看見一個黑影然後腦門上一痛,“砰”地一聲後腦勺又撞到了床板子。
嘿,當時我這脾氣就上來了。
“媽蛋,你不知道餘爺是誰啊?想當年餘爺收拾包頭穗和串子的時候都是論堆算的,你哪地方的妖魔鬼怪還敢撞老子。”
那黑影趴在地上,兩顆燈籠樣的大眼睛朝著我一瞪,背上“噔噔噔”就鼓起一大片黑皮白尖的小疙瘩,然後那玩意還朝著我氣勢洶洶的“呱”了一嗓子。
我當時立馬就怒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我餘爺一怒,還不剝了你這隻賴瀨瘊子。
賴瀨瘊子就是蟾蜍,癩蛤蟆,不過我們這邊都這麽叫。
我當時抓著它就給扔到了外邊,恰巧這時錦鯉子聽到聲響走了進來。
他一看那賴瀨瘊子,砸吧砸吧嘴,然後說道:“龍王要翻身嘍。”
我當時不明白他說的那句話,直到正式拜師的時候才曉得是怎麽一回事。
拜師就在當天下午,看起來錦鯉子似乎很著急辦了這事的樣子。
錦鯉子是吃水上飯的,采河砂,運貨,他都幹,唯獨不幹捕魚的活。用他的話說,那就是河裏的魚是吃死人肉的,髒。
按理說,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祖師爺,但是錦鯉子一個吃水上飯的人卻供奉著三清祖師像。
拜師的時候,他老人家就坐在一個太師椅上,椅子放在船頭,隨著水流上下搖晃不定。
錦鯉子讓我端著一碗茶走過去給他上茶,隻要他喝了這碗茶,以後就是我師傅了。
我心想這簡單,不就是一碗茶嘛,端起來就“噌噌噌”地走過去。
旁邊的丫頭一個勁的給我使眼色,我還以為錦鯉子要給我出什麽難題,於是抬頭一看,錦鯉子端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搭在兩旁,兩腿分開,身穿的民國長袍自然垂落下來,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於是我就小心提放著,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
剛近船頭,走下呼地仰了起來,然後又呼地落了下去。
這一起一落之間,眼看手裏的那碗茶就灑出來,我連忙彎腰提臀扭肩,好不容易才端平實了,抬頭得意地看了一眼錦鯉子。
丫頭在一旁“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錦鯉子端起那碗茶,但是不急著喝,反而衝我大喝一聲,“跪下。”
我心裏也沒啥不情願的,我們這拜師都是學手藝,這是安生立命的東西,別人肯教給你,那就真的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莫說拜師的時候跪下,就是死了幾十年你也要去磕頭上香。
我依言跪下之後,錦裏子問我。
“你敬不敬鬼神?”
我想了想,小麗的父親變成的僵屍,包頭穗,串子,養豬老頭的鬼魂一一在我腦海中閃過,“不敬。”
我聽見丫頭在後麵“吭”了一聲。
“你敬不敬祖師爺?”
他先前帶我看過船艙裏的三清像,所以我以為那就是祖師爺,剛想回答他,可是又想起了被包頭穗包圍的時候,是丫頭下來救我,是我自己的運氣脫離險境,也許後者也可以說是真武大帝保佑,但是我爸告訴過我,給我起名字地說我是個賤命,賤到閻王爺都不收,所以我回答他“不敬。”
丫頭聽到後在後麵氣得直跺腳,錦鯉子也沉默了一會兒。
“那你敬誰?”錦鯉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好像是不高興。
我抬頭看向他,他也在看著我,“我就是挺怕我爸揍我的,揍我的時候跟不是親生的一樣,然後就怕我媽哭了,她能哭一晚上不斷音,我是又煩又難過。”
錦鯉子的臉上沒有表情,直勾勾地盯著我,他的眼睛和我之前見到的都不一樣,裏麵黑是黑,白是白,黑裏麵又透著光。
“爺爺,其實他.……”丫頭在後麵想幫我說話。
突然,錦鯉子“撲哧”一聲笑了,然後兩手端起碗裏,一口喝幹了裏麵的茶。
丫頭在後麵高興地大叫一聲“耶”,上來就想抱住我。
“哼。”錦鯉子哼了一聲,“沒規矩。”
接著,他又讓我拿起三根香,朝著北方跪著上香。
“我本不是淮河人,所以咱們不拜龍王爺,拜的是北方的祖師爺,具體是誰,還要等你以後才能知道。”
完了拜師禮,錦鯉子站在船頭,悠悠地對我,或者是對北方說了一句,“要下大雨了。”
他說完,真的有磅礴大雨傾盆而下。
鬥大的水珠打在淮河水麵上,上麵就跟煮沸了一樣,“嘩嘩啦啦”地冒著水汽,水麵上原本有不少采砂的河船,此刻都紛紛調頭往著碼頭上去。
“爺爺,咱們也要靠碼頭嗎?”丫頭在後麵問了一句。
錦鯉子不說話,任何那雨珠一堆一堆地落在他腦袋上,然後順著鬢角發梢落下來。
丫頭嘟著嘴,悄悄往我這邊湊,我悄悄的把衣服脫下來,讓她頂在頭上擋雨。
男人嘛,照顧一下女人是應該的。
錦鯉子似乎是看見了,又或者沒看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包朱砂粉,倒在了水麵上。
那些粉末在水麵飄著,擴散著,一圈圈地蕩漾出去,然後慢慢在淮河水裏變淺,變淡。
就在朱砂粉全部消失的時候,從水麵上突然跳出一隻黑影。
那黑影一蹦三尺高,直接蹦到了錦鯉子麵前。
他伸手一把抓住那黑影,卻是一條鯉魚。
“爺爺,一條魚不夠吃,再多抓幾條。”丫頭在後麵說到。
錦鯉子看也不看的將鯉魚扔到了我麵前,我低頭一看,那條鯉魚的眼珠子被扣掉了,一股股黑色帶著惡臭的液體從裏麵流出來,顯然已經腐爛很久了,而魚尾巴卻還在不停地拍打船麵。
“啪嗒。”
“啪嗒。”
錦鯉子背著雙手一路向著船艙裏麵走去,一邊走,嘴裏一邊說道:“龍王要翻身,誰都沒得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