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墨影
那怪物被我一下子刺進了眼珠子裏,又從眼珠子刺到了腦袋裏,當即慘叫一聲。
從它的眼窩子裏,嘴巴裏,耳朵裏,乃至於斷臂斷腿的地方不住地流淌出血水,有不少血水落到了我的身上,就像是扔進了開水壺裏一樣,痛得我齜牙咧嘴。
隨著血水的流出,怪物的身體越來越幹癟,越來越虛弱,但是仍然抓著我脖子不鬆手。
“驢熊玩意,還不撒手。”我被它抓得喘不過來氣,憤憤地一拳打在它那隻眼睛上,感覺就像是打在一塊豆腐上一樣,頓時連著那枚銅錢一起打進了它腦袋裏麵。
那怪物“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一跪,正好是跪在了我麵前。
幼跪長,孝有序;徒跪師,教之恩;民跪官,治之功;君跪天,道有德;人跪鬼,祭陰陽,鬼跪人,倒陰陽。
我一腳踹過去,沒成想那怪物的身體就像是紙片一樣輕飄飄地往後倒。
“這下它該死絕了吧。”我喘著粗氣,渾身上下又痛又癢,實在提不起半分力氣了。
“傻子,你傻不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沒好氣地看著那丫頭,“死不了。”
誰知丫頭這下真的是一副驚慌的模樣,“你知不知道被那些血水淋到身上會怎麽樣?”
“咋樣?”我動了動眼皮,給了她一個白眼,這丫頭剛才還淡定的很,怎麽這一會兒就急得不著調了呢。
“你會起屍斑,然後也會變成它那樣的。”丫頭氣得跺了跺腳,“不行,我要帶你去找爺爺,我爺爺是錦鯉子,一定有辦法的。傻子,你一定要撐住。”
我雖然累的要死,難受得要命,但是神智還算清楚,聽她那麽一說,心裏便知道了。心想,“嗬,跟港片裏麵拍的一樣嘛,一樣會得屍斑,一樣會被僵屍,也沒啥大不了的。”
“快,不能耽擱了。”丫頭說著就要扶我。
“滾開。”我猛地朝她大吼一聲。
丫頭被我嚇到了,愣了一下然後紅著眼圈說:“你幹嘛,我是要救你。”
“你敢碰我,你也想變成僵屍嗎?告訴你,那樣子可醜了。”我一邊說,一邊掙紮著站起來。
我不想死,但也不想連累別人,姓餘的就是這脾氣,死不悔改。
“你還行嗎?這裏離我爺爺那還有好遠呢,你能撐住嗎?”丫頭關心地問我。
“放心,酒瓶不倒我不倒。”
丫頭“撲哧”一聲笑出聲,“你還有心思耍寶。”
我瞧了瞧小麗,問她:“對了,你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死了。”丫頭當即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剛才看過了,已經咽氣了。”
我看著小麗軟趴趴地躺在那裏,心想我被掐了一會兒脖子就受不了了,何況她被掐了那麽久,八成是死了。更何況,這女人想殺我,我卻已經拚了命去救了她一次,自問已經做到了問心無愧,此刻還是先想辦法救自己吧。
“帶路。”
丫頭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此時外麵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了,空曠的菜市場裏沒了人氣,那一個個攤位上反而顯得鬼影憧憧,或許是因為我太過虛弱了,看著那些攤位隻覺得上麵有一個個黑漆漆的影子,像是一團緩緩流動的墨水,又想是一個個紙片般輕飄飄的人影。
“喂傻子,你們這裏怎麽這麽臭,難聞死了。”丫頭捂著鼻子,故意對我說道。
我心知她是故意沒話找話,怕我睡過去,就沒好氣地回答她:“你們那裏才臭呢。這裏白天可熱鬧了,就是晚上爛菜爛肉有一點點難聞而已。”
“一點點是多少啊?”丫頭問我。
“一點點就是比你那裏少一點點。”我感覺到眼皮子越來越重,後背也在慢慢駝起來。
“胡說,我那裏比你這裏少一點點才對。”
“不對,是我那裏少一點點。”我看見有個攤位上的人影動了一下。
“是你那裏多一點點。”
“是我那裏多一點點。”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好累。
“哈哈,傻子,你上當了。”
“哦。”真的好累,好想睡覺。
“喂,傻子,你可千萬不敢睡過去知道嗎,睡過去就真的起不來了。”丫頭看出我的異狀,連忙在我耳邊大喊。
“嗯,知道了。”我有氣無力地回答她,“那怎麽有個人過來了?”我指了指旁邊,記得那裏白天是個賣菜的攤位。
“別看也別指。”丫頭嚇了一跳,立馬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千萬別得罪它們。你身上的陽氣太弱了才會看見它們,但是隻要裝作看不見就沒事了。”
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別動。”
丫頭立馬停了下來,眼睛驚恐地看著我。
“千萬別回頭,否則就不是一點點了。”我看見她身後有個黑漆漆的影子,隻要她一回頭就會跟那個影子眼對眼,到時候難保不會發生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個影子就像是定格了一樣停在那裏,一動不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眼皮子越來越重,有時候我都分不清我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身上的疼痛感漸漸消失,瘙癢卻越來越明顯。
我看見丫頭對我做出口型,意思是問:“那東西走了沒有?”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還沒有。
毫無疑問,那東西是鬼。而在這一刻,我相信鬼也是有智慧的。
我不知道它為什麽不直接衝上來,但是我知道它在跟我們耗時間。
而我耗不起。
漸漸地,我能感覺到周圍有越來越多的黑影子圍了上來。
我對著丫頭做出口型,問它那東西為什麽不直接衝上來。
丫頭告訴我,她是錦鯉子的孫女,隻要她不招惹它們,它們就不敢對她怎樣,而我的命很硬,硬到賤的那種,所以它們也有些忌憚。
我不清楚錦鯉子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我這麽硬的命到底意味著什麽,但我知道自己撐不住了,頓時雙膝一軟坐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黑影子立馬一陣騷動,它們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
恰在這時,有人的聲音傳來,那聲音中厚沉穩,語調悠長,說不出的怪異。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然後又立馬傳來了“篤篤——咣咣”的敲鑼聲。
這聽起來像是古代打更的聲音,隻是現在早就沒有了打更這個職業,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打更人。
周圍的黑影子立馬散開,許多回到了攤位上,膽小的直接消失不見了,不過還有兩三個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看見丫頭頓時喜上眉梢,她用口型告訴我,“我爺爺錦鯉子來了,沒事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篤篤——咣咣”
打更的聲音再次傳來,隻是那兩三個黑影子還是不動彈。
猛然間,一記強烈的敲鑼聲響起,我的耳邊頓時一陣轟鳴,隱隱感覺到有東西從耳朵裏流出。
倒是那剩下的兩三個黑影子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驚慌失措的逃走了,沒錯,是像人一樣逃走而不是像鬼一樣消失。
“乖孫女啊,沒事嘍。”一個頭上纏著烏絲柳段黑布,穿著挽袖黑底白花壓金邊衣服,腳踩七層寶皮薄魚背靴子的老人走到我們身前,他臉上皺紋密布但隻集中在眼角嘴角鼻子兩邊,鼻尖上有個分水珠一樣的大黑痣高高突起,兩邊臉頰像是厚厚的黃土堆砌起來。
“爺爺。”丫頭嗚咽了一聲撲進老人的懷裏。
“不哭不哭,心裏最苦,不鬧不鬧,孫女最好。”老人慈愛地摸了摸丫頭的腦袋。
丫頭在老人懷裏仰起頭,對他說:“爺爺,錦鯉子,你快救救傻子吧。”
老人,也就是錦鯉子看著我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