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怪物
房間內的沈桑桑雙手負在背後來回踱步,滿臉愁容,一旁的晏知榆優哉遊哉地側臥在了她的軟榻上,旁邊的小桌上擺滿了水果和點心,他正用那骨節分明的手中挑了一顆又大又圓的葡萄塞進了嘴裏,似笑非笑的說道:“要不你就殺了他吧,人家在外頭都帶了又足足一個時辰了。”
沈桑桑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影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一飲而盡:“你說這人怎麽這麽死腦筋呢?活著不好嗎?一心求死做什麽?”
“你有所不知,”晏知榆輕輕一笑,又伸手拿了個橘子丟到她懷裏,示意讓她扒好皮,“暗機閣有個刺客排行,這夜無象在暗機閣中排在第三的位置,但是確是暗機閣中最有威望的一個刺客。”
沈桑桑看了一眼外頭筆直的身影,有些難以置信:“他竟然還是最有威望的?”
沈桑桑扒好了橘子皮,直接拿了一半塞進了自己嘴裏,將另一半遞給了晏知榆,晏知榆也沒有拒絕,而是伸手接了過來,一瓣一瓣地咬著吃:“夜無象這人其實是有謀略的,魂力高強加上謀略過人,因此被他刺殺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逃走,你還是第一個他刺殺失敗的人。他為人仗義,言出必行,且認死理兒,因此暗機閣中人對他是敬畏有加。”
“照你這麽說,這夜無象倒還真的算得上是個漢子。”沈桑桑看著他說道,對夜無象不由得多了些敬佩,眼裏流露出狡黠的光芒,壓低聲音說道,“如果能為我所用,日後未免不會成為對抗暗機閣的一大幫手,更何況,他的威望正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晏知榆聽完她的想法,倒也沒有多大反應,隻是提醒道:“夜無象這個人可不是那麽好收歸麾下的,他聽不聽你的話呢?”
“聽話?”沈桑桑想到了剛剛自己讓他離開他卻在這裏站到了現在的場景,果斷搖了搖頭,“完全沒有。”
“想要一個聽話的手下首先是攻其心防。”晏知榆坐直了,伸手拿過另一個橘子,慢慢扒起了皮,緊接著又一瓣一瓣地把果肉塞進了嘴裏,“然後層層瓦解。”
看著眼前這人唇角露出的笑意,沈桑桑突然覺得他和自己真的好像是同一類人,怎麽說呢,就是有時候他不像是隻黑龍,更像是一隻……狐狸。
她和晏知榆站在一起就像是一隻小狐狸和一隻老狐狸,現在的老狐狸正在給她教授捕獵的技巧。
“先不說這些了。”晏知榆說道,“你在突破過程中已經偶然得到了雙重屬性,我怕這兩個完全相反的屬性在你體內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你先調動你的魂力讓我看看。”
沈桑桑聽完,微微一愣:“你不說我都沒注意誒!難道我真的又雙重屬性了?!而且剛剛我的身體被那股力量控製住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失去意識誒!”這可是她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情!
晏知榆回答道:“那時因為我牽製住了你身體的那股力量,下次你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或者……”他頓了頓,慢慢靠近沈桑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你可以選擇永遠待在我身邊。”
她老臉一紅,連忙退後了幾步,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這……這不好吧……”
晏知榆不以為然的挑眉問道:“為什麽不好?你之前不是說要給我當徒弟嗎?”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啊……沈桑桑尷尬的笑了兩聲,接著十分期待地問道:“那請問可以嗎?”
“嗯……”晏知榆沉思了片刻,說道,“現在還不行,等你什麽時候到達了清神級別,我可以考慮收你為徒。”
沈桑桑一愣,疑惑的問道:“為什麽是清神?”
晏知榆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因為我不能保證不把你當下酒菜啊。你到了清神級別,才有可能從我手裏逃脫,但也隻是,有可能……”
燭光搖曳,明黃色飄搖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沈桑桑不由得渾身冒冷汗,這個男人還真的是……危險啊……
“行了。”晏知榆心情似乎很不錯,“快匯集魂力讓我看看。”
沈桑桑立刻照做,入定後慢慢匯集起自身的魂力來,隻見一紅一藍兩道氣息交織著圍繞在她周圍,如同煙霧般飄渺。令晏知榆驚訝的是,這兩股不同的氣息竟然融合得近乎完美!緊接著,他就想到了緣由,隻因為她的原體是山間吸收了萬般靈氣的遊靈,這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還能擁有其他的屬性?
就在晏知榆沉思之時,沈桑桑周圍的氣息一層層擴大,晏知榆微微蹙眉,看著眼前的沈桑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過了許久才說道:“越級突破,連越兩級,凝晶五品?”
聽完這句話,沈桑桑慢慢收回了自己的魂力,激動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這怎麽可能?沈桑桑十分詫異,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還能直接越過兩級的!
晏知榆輕輕一笑,揉了揉她的發頂:“很不錯,超乎我的想象,原本以為你最多隻能越一級的。”
“我……”沈桑桑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凝晶五品了?”
“對。”晏知榆回答。
“啊!”沈桑桑高興地跳了起來,興奮地跑過去擁抱了一下晏知榆,笑著說道,“太感謝你了!我一定會報恩的!”
晏知榆望著手舞足蹈的沈桑桑,眼底滿是寵溺,這樣就這麽高興了嗎?還真是很容易激動啊。
她的天賦,還真是高啊。
門外的夜無象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震顫,他的眼裏滿滿都是敬佩,看樣子眼前這個少女還真是一個怪物啊!
等到晏知榆離開後,沈桑桑打開了房門,看著麵前的夜無象陷入了沉思,她試探著問:“這位好漢,要不咱先回去?你在這兒站著我都沒辦法睡覺,怪慎得慌的。”
夜無象裝作沒有聽到,說道:“請求一死!”
“你能換句話嗎?”沈桑桑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好好地一個人尋死做什麽?”
“我跟你說啊,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沈桑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輸了一次算什麽?勝負乃兵家常事,不要在意這麽多,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麽不高興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對不對?你這次輸了也不代表下次會輸啊!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不要一遇到挫折就尋死覓活的,這是沒有用的!”
夜無象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後退一步,給沈桑桑嚇了一跳,隨後又捧著劍說道:“請求一死!”
“……”沈桑桑扶額,“合著我跟你說這麽多你一個字兒沒聽進去。”
夜無象雙眼中,滿是堅定。
“你確定隻求一死是吧?!”沈桑桑接過他手裏的劍惡狠狠地恐嚇他,“那我真動手了啊!”
“來吧。”夜無象閉上了雙眼,滿臉決絕。
沈桑桑愣住了,糾結了半天,直接用劍挑開了他的蒙麵,發現這人竟然長著一張有些好看的臉蛋兒,劍眉星目,輪廓分明,眉宇間透露著銳氣,看模樣也不過是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夜無象對於她的舉動有些震驚,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摘下這個蒙麵了,對他來說,最忌諱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的臉,蒙麵一旦戴上就像是長在了臉上一般,他就連睡覺都必須戴上,從未在任何外人麵前摘下過。
可是她竟然摘下了自己的蒙麵。
沈桑桑見到他的模樣連忙將劍遞給了他,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不會是誰摘了你的蒙麵就要對你負責吧?”應該不會吧?!
他看著眼前的沈桑桑,麵無表情地回答:“並不會。”
“那就好。”沈桑桑鬆了口氣,側倚在門框上,抱臂,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的臉,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你這蒙麵沒怎麽摘下來過吧?”
夜無象一愣:“你怎麽知道?!”
沈桑桑右手握成空拳擱在嘴邊以防自己笑出聲,憋得實在是難受:“你……你的眼睛以下有一條明顯的分界線……哈哈哈,下半邊臉明顯比上半邊臉白一些,哈哈哈。”沈桑桑實在是忍不住了,完全沒有儀態,畢竟這實在是十分好笑,特別是在這張滿滿都是英氣的臉上,顯得十分滑稽。
望著眼前笑的前仰後合的少女,夜無象的臉瞬間黑了大半,過了一會兒,說道:“請求一死!”
沈桑桑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夜無象,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笑出來的淚,說道:“要不這樣吧,從現在起你跟著我如何?其實剛剛我也是勝之不武,等到我到了跟你差不多的品級我們再比試一番,到時候你要是輸了我就立刻殺了你。你不會想等你死後,後人說你內心十分脆弱與你的所作所為不符吧?那這樣的話,你前半生這麽努力又是為了什麽?”
她之所以說這句話完全是因為自己看到了他腰間掛著的令牌,那枚令牌已經很久了,上頭的花紋都已經被磨平了許多,但是邊緣又十分光滑,這塊令牌應該是他在手裏把玩了許久的,由此可見他對這枚令牌有多麽重視。看著上麵的花紋,沈桑桑想到了一個傳言,傳言暗機閣培養殺手是集中培養,經過內部爭鬥選出來的,而他腰間的這枚應該就是那時候勝出時獲得的吧。
夜無象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腰間的令牌,緊接著皺起了眉頭,他在想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麽。他想起當年被暗機閣閣主搶來扔進暗無天日的穀底,他看過了多少人殺人,自己的手裏又多了多少條人命,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經常在做噩夢,時常夢到那些人的冤魂找他索命……他以為長大了就好了,但是他似乎慢慢變成了暗機閣殺人的工具,每天隻有殺戮,但是他真的喜歡殺人嗎?他隻是沒的選擇罷了。
活了這麽多年,還是一個朋友也沒有,習慣藏身於黑暗之中做著黑暗的事情,他自己的心仿佛都已經麻木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哪種人生。
“但是暗機閣裏的殺手此生不能離開,一旦離開,就要遭受全暗機閣的追殺。”夜無象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那種不甘的神色仿佛就要溢出眼底。
沈桑桑望著他,輕輕一笑:“要是夜無象已經死了呢?你不是說,除了閣主和你自己,沒有人見過你嗎?那如果夜無象死了,暗機閣又要怎麽追殺呢?”
夜無象微微一愣,看向沈桑桑的那雙原本沉寂得如同死水的眸子裏仿佛有了些許光芒:“你……真的願意幫我嗎?”
“不就是殺了你嗎?這有何難?”話音剛落,沈桑桑就接過了他手中的劍直接插入了他的胸口。
夜無象悶哼一聲,眼睛一直望著沈桑桑,緊接著倒在了地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走出院子查看的三人看到這個場景紛紛怔住了,他們望向沈桑桑的眼裏滿是震驚,接著,三人就齊刷刷的跑了過來,圍在了夜無象身邊。
“桑桑姐,其實他也沒有對我們下死手,他手下留情了……”白小藥望著地上躺著的夜無象,看向沈桑桑的眼裏多了幾分陌生。
沈桑桑冷笑一聲,緊接著蹲在了夜無象的“屍體”旁邊,悄無聲息地給他喂了兩顆藥丸藥丸,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道:“來自暗機閣的人放回去隻會給我們帶來危險,但是,如果回去的是一個屍體就另當別論了。”
說完,沈桑桑站起身來,對陳禾說道:“就你一個人沒受傷,把這個屍體搬到亂葬崗,放在這裏倒是髒了院子。”
陳禾正要說些什麽,但是看到了梁亦渟的眼色,隻好彎腰將屍體扛在了腰上,往亂葬崗走去。
沈桑桑見陳禾走遠了,將梁亦渟和白小藥叫進了1屋裏,四處查看確認沒人過後,對他們說道:“其實夜無象沒死,我把握了分寸,並沒有傷及要害。”
“那他是……”白小藥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給他服下了兩枚藥丸,一枚止血,另一枚是假死藥。一般的假死藥可能沒有辦法隱藏住魂師的魂力,但是我這枚假死藥裏添加了鬼蜮城附近的禪心鬼芝,可以很好的隱藏魂師的魂力波動,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了。並且由於這禪心鬼芝來自鬼蜮,除了進過鬼蜮城附近的魂師,沒有人能認出來,且據我所知,進過鬼蜮城的,有史以來,就我和梁亦渟走出來了。此計一定萬無一失。”沈桑桑小聲回答道。
白小藥眼裏又瞬間燃起了光,她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桑桑姐怎麽會變得這麽冷血了呢,嚇死我了。”
沈桑桑看著白小藥寵溺的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放心好啦,我沒有這麽冷血,別人不招惹我,我也不會招惹別人的。”
“我就知道桑桑姐最好啦!”白小藥笑的十分開心。
幾人又聊了一會熱兒,最後等到陳禾回來了就全都回到了房間休息去了。
此時的亂葬崗內。
周圍的樹上站滿了烏鴉,它們都在等著新鮮的食物來填飽自己的肚子,是不是發出幾聲沙啞的叫聲,顯得十分滲人。堆滿了屍體的亂葬崗的窟窿裏,一個黑影閃到了夜無象的“屍體”旁邊確認了一番,緊接著快速離開了亂葬崗。
暗機閣內。
“回稟閣主,夜無象,死了。”那個黑衣人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站在不遠處的暗機閣閣主先是一愣,隨後冷冷的問道:“確定嗎?”
“屬下確定,夜無象身體裏已經沒有了一點魂力波動。”那人回答道。
暗機閣閣主點了點頭,對著那人揮了揮手,等到那人走了之後,他踱步到窗前,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自言自語道:“看樣子,又要尋找下一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