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醒
夢裏，忘川覺得自己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湖底，一切都變得沉重起來，禦水術失去了作用，忘川隻能任自己下沉。
光，從湖麵照射下來的光？不是的，是從湖底來的光！
“忘川！”是誰？在喚她的名字！
“想要力量嗎？”誰在那裏？
“想要報仇嗎？”誰在說話？
忘川的頭開始劇烈疼痛起來，發帶滑落，墨發散落，“我不！我不要！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個聲音圍繞著自己，可是身邊都是黑色的湖水，看不見湖麵，也觸不到湖底，忘川停止下落，就這樣懸著。
“你騙我！”忘川的頭似乎要裂開了一般，胸口劇烈的疼痛襲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染紅了斷橋。
此刻的忘川正蜷在斷橋邊，雙手捂住頭，麵上冷汗直流，與因痛苦掙紮而留下的淚融在一起，墨發散落，沾了灰塵。
“我可以給你力量，去報仇，去殺了那些欺負你的人，隻要你想要。”
“我不要！從我身體裏滾出去！”忘川大喊道。
天，慢慢布上了血色，黑雲低了下來，黑水開始上漲，風雨大作，吹過樹林，吹過沼澤，所有的活物都噤了聲，天狗食月，必有大禍降臨。
“我可以告訴你你的前世，我可以給你萬夫莫敵的力量！”
“我不要！啊！”忘川一聲大喊，橋下的黑水猶如受了驚嚇的獸群一般，形成一個逐漸擴大的水圈，朝方圓五裏襲去，一時間，花草凋敗，樹木枯萎，活水斷流，方圓五裏內的活物無一幸免。
“你究竟是誰？滾出來！”
“接受我的力量，我可以幫你，你就快死了。”那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想想柳獻之，想想黑曜，他們都會死在藍衣道士的刀劍下，你不想救他們嗎？”
忘川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柳獻之和黑曜，柳獻之被人重傷，黑曜被人推下了懸崖，看到了蛇族女王守護著的那方土地生靈塗炭，有人在絕望地哭喊，有人在淒厲地呼喚。
“我要去救他們，我要力量，我要活著！”
“如君所願！”那聲音消失了。
忘川眼前照進了一道光，刺眼又充滿了新生的光照在她血跡斑斑的手上，天狗散了，風聲止了，水流停了，一切都歸於平靜了。
柳獻之的心突然停了一下，痛苦地撐著手邊的樹，剛剛恢複的身體勉強能撐起來，此刻蛇族正在重建家園，柳獻之也想幫點忙，怎奈這身體太不爭氣，恢複得極慢。
“柳公子，”一個老婦走過來扶住柳獻之，“您怎麽不好好歇著啊？這邊有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你受了傷就別亂動了。”
他們一群人躲在雲窟裏好幾日，終於等到那些藍衣道士走了，許是已經得了想要的東西了罷，留下了這滿目瘡痍的一方土地。
如今，天空漸藍，流水漸澈，花草漸綠，一切都似乎都在新生，隻是不見了的人始終是不見了。
柳獻之坐在田埂上，心裏空落落的，守護者說山底並沒有找到黑曜和忘川的屍首，但是山底有一條暗流，兩個人很可能是被急流衝走了。
沒有找到屍首，或許是這幾日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
玉靈凡看著廚房裏忙碌著的黑曜，自己便百無聊賴地隨意掐指算著，這幾日算著忘川的位置，竟算不到，昨日天邊的那道紅光倒是詭異得很，隻一閃便沒了，說不在意其實也是在意得很。
“吃飯了！”黑曜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玉靈凡掩去臉上的憂慮，換了笑臉，難得有人給自己做飯菜，雖是是粗茶淡飯，清湯寡水的，但重在有心，這幾日別提多高興了。
玉靈凡看著黑曜一臉愁容，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什麽事情就說，你自己沒胃口，可別壞了我的胃口。”
“玉姑娘。”
“我跟你說過了，叫我靈凡就行了，你我認識這幾日你還這般生疏。”
“好，靈凡姑娘。”黑曜一時也改不過來了，“我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
“出山？”玉靈凡夾起一片野菜，放在碗裏。
黑曜點點頭。
“好，我收拾了行李就走。”
“玉姑娘，哦不，靈凡姑娘，此去凶險，我怕連累姑娘受累，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我自己可能都不能保全自己，倒是怕是更顧及不了姑娘你了。”
“你答應我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豈有收回之理？”玉靈凡放下手中的竹筷，“我飽了。”
說完便起身去收拾東西了，“你帶著我去，到時候還不一定誰拖累誰呢！”
“可是……”黑曜對著遠去的玉靈凡，終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黑曜沒想到自己從懸崖摔下來之後竟然一路順著水流到了這裏，在玉靈凡麵前顧忌著自己蛇妖的身份，不能騰雲駕霧，隻能一步一步地走。
黑曜心裏著急，可身旁的玉靈凡卻開心得很，到一處地方便吵著嚷著去茶樓，去聽戲，竟連那煙花之地都想進去看看，莫不是黑曜拉著，以她這般長相，怕是要作這脂粉地界兒的花魁了。
一日，柊林城來了一男一女，男的穿著黑衣，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女的喜著素衣，一身白衣，出塵絕豔的臉引得街上男子頻頻回頭。
柊林城外的小村莊裏，有一個教書先生，素日裏最愛擺弄他的花花草草，如今院前的雜草已經齊腰，風一吹，枯葉被吹進了廊上。
來往的人說他還沒回來，跟他在一起的女子也沒有回來。
“靈凡。”黑曜終是喚了她的名字。
玉靈凡看著黑曜，心裏也猜到了一些。
“你便留在此處，等著這房子的主人回來，可好？”
“不好。”玉靈凡的拒絕一向都很幹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如今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把我丟下了，若是我出了什麽事，你過意的去嗎？”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不是人！”黑曜一臉認真地說。
玉靈凡先是一怔，說道，“若你將我留在此處，那你真的不是人，不是男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人，我是妖。”
“越說越離譜，你若是妖，那我便是仙女下凡了。”
黑曜見她不信，唯有現出自己的真身。
一陣青煙飄過玉靈凡的眼前，麵前的黑曜已經不見了，“黑曜？你別嚇我！”
“我在這兒！”玉靈凡聽見身後有人在說話，轉過身又不見人，定睛一看，地板上竟然有一條全身泛著黑金色光芒的黑蛇。
“啊！”一聲尖叫。
黑曜以為玉靈凡終於相信了，可是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你就是黑曜啊？好可愛的小蛇。”現在黑曜就像她的玩物一般，被玉靈凡捧在手心，絲毫沒有害怕恐懼的意思。
“靈凡，我是妖，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
“誰說的？”玉靈凡對黑曜這條小蛇愛不釋手。
“這……這是自古就有的。”
“你騙我，這一路走來，白娘子和許官人的故事不就是人和妖相戀嗎？還有那七仙女和董永，織女和牛郎，連仙都思凡了，我們何嚐不可？”
黑曜有些頭疼，早知道這一路上就不要讓她進茶樓，聽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了。
“你不怕我？”
“不怕啊！萬物皆有靈，我那湖心小築都有各種靈獸，你這條小蛇有何奇怪？”
夜，很安靜，黑曜收拾了一下屋子，把平日裏忘川睡的地方讓給玉靈凡住，而自己則睡在書房，今日舟車勞頓，一躺下，身上的疲乏便一齊襲來，很快就入了睡。
此刻，橋頭站著一個白衣少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好看，玉靈凡伸出玉手，嘴裏吹了一聲口哨，一隻鴿子便從森林裏飛出，停在了玉靈凡的手上。
“有什麽異常立馬向我匯報。”
鴿子如有靈性一般，點了點頭。
“去吧！”
靈鴿又飛回了樹林，消失不見。
翌日，黑曜叫上玉靈凡打算駕雲回蛇族，玉靈凡竟絲毫不怕，黑曜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了，他曾設想過很多場景，她也許會被嚇死，也許會哭著喊著跑回家，可萬萬沒想到這最不可能發生的一種，竟然發生了。
穿過瀑布，兩人便到了，原本牢不可破的大門已經變得殘破不堪，沒了守護者，要進入蛇族簡直暢通無阻。
進了村莊，這裏原本被毀掉的房屋竟又恢複了大半，一個正在修繕屋頂的老漢看到了黑曜，竟一時不注意，從房頂滑了下來，黑曜一個箭步衝過去，接住了他。
“少……少主！真的是你！”老漢已經淚流滿麵，“各位，少主回來了！”一聲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眾人湧了上來，哭著喊著，不能自己。
“黑曜兄！”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柳獻之放下手裏的木頭，快步衝了上來，抱住了黑曜，“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還……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柳兄，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你了。”
“我沒事，可是忘川她……”
“會找到的。”黑曜一直都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玉靈凡看著這一切，心裏有些動容，轉頭便看到了天邊的紅光，如那日一般的紅光，掐指一算，心裏的擔憂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