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獻之
柊林城外有一處村莊，名叫柳家村，柳家村有一個教書先生，姓柳名煜，字獻之。
柳獻之生得好看，平日裏鄉鄰總喜歡給他說媒，十七八的公子，原本早就該成家立業了，可獻之總喜歡拿自己寒酸一人為借口，擋了那些桃花，昨日拒了南村的小姐，今日拒了城裏的千金。
昨日倒是巧的很，撿了一個白衣姑娘，長得好看，神奇的是，明明受了重傷卻不見傷口，像極了書上寫的神仙。
今日柳獻之特意到城裏買了些魚，往常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吃的用的都不講究，家裏突然來了一個需要照顧的人，這次可得花些心思才行。
柳獻之剛剛熬好魚湯，忘川就醒來坐到了椅子上。
柳獻之關切道，“忘川姑娘，你醒了？”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忘川方才有些迷糊。
輪回時記憶也斷了七七八八，如今定下心來，倒也想起了不少的事情，且不說這鬼差的身份是萬萬不能在此刻捅破的，況且如今自己也是無處可去，幹脆就在這兒待上幾日，待想好了去處，再尋一個借口，離開便是了。
“你自己跟我說的，來，喝點魚湯吧！”柳獻之把湯放到桌子上，見忘川不肯喝，明白了她的顧慮，“在下姓柳，單名一個煜字，字獻之，是這裏的教書先生，你的傷剛剛好，不吃點東西對身體不好。來，我喂你吧！”
柳獻之想著忘川可能是傷了手臂沒辦法自己吃飯，所以主動喂了上來。
“不勞煩柳先生了，我自己來吧！”忘川的傷早就好了，這魚湯熬得很香，隻是忘川不曾吃過凡間的食物，如今入了凡，隻怕要適應的東西還很多。
“叫我獻之就行了。”
“嗯。”
“獻之哥哥！”一個銀鈴一般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來，忘川和柳獻之一齊望向了門外，隻見院子裏一個妙齡少女正向門口跑來。
定睛一看，女子一襲藍衣，腰間碧白色腰帶，鑲著一顆不大不小夜明珠，隻用金色發冠挽住墨發青絲，桃腮杏麵，肌膚如脂，眉若青煙，櫻唇微張，碧眼流光，容貌俊美。
“姝韻妹妹，今日來所為何事？”柳獻之說不出的客氣，比對忘川這個剛剛認識一天的人還要客氣。
曲姝韻也不在意，這些年來柳獻之對她一直都這麽客氣，隻當他是讀書讀傻了，把古人那套男女授受不親看的太重了些。
“獻之哥哥，我爹讓我來叫你一起去過中秋。”
“今日家裏來了客人就不去了。”柳獻之拒絕得沒有絲毫餘地，倒是難為忘川當了這個推脫的借口。
曲姝韻這才看到這個“病懨懨”的客人，眼前一亮，這般美人怎會出現在柳獻之的房裏，莫不是要騙取錢財？
曲姝韻想到這兒，心裏的戒備多了幾分，“這人我怎麽沒見過？獻之哥哥什麽時候認識的人，我怎麽不知道？”
忘川雖然未學過凡間這些繁文縟節，禮教還是懂些的，忙拱手作揖，“在下忘川，是柳公子的……”完全沒想好這個身份啊！
“是我的故友！”柳獻之向忘川使了個眼色，忘川便心領神會，點頭答應了。
“那便請上這位忘川姑娘一起去吧！”這話可不是說給忘川聽的，是說給柳獻之聽的。
“多謝姝韻妹妹，我們今日還有些事情，不便前去，替我向曲叔叔問安。”
曲姝韻知道柳獻之的脾氣，說一不二，固執得很，見他拒絕了，也不好多費口舌，“那好吧！到時候我遣人送點月餅過來。”
柳獻之看著這個大小姐走後，歎了一口氣，當年柳家和曲家也算是至交，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也不至於這般疏遠。
忘川攪了攪快涼了的魚湯，人間的東西對於她來說還是有些不適應，“既然人家姑娘家親自邀請，為何不去呢？”
柳獻之看著忘川，“因為家裏有人要照顧啊。”
“你又不認識我，不必為了我這麽個陌生人傷了你們的和氣。”
柳獻之並著忘川坐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見到你就感覺很親切，許是以前見過？”
忘川自認心裏藏著事情，這件事情還是自己的失誤，便也不想在這個問題多做糾纏。
“今日是中秋佳節，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親人，我沒有親人，我們兩人便一起過了罷！”
“中秋是什麽？”忘川對凡間這些節日並不了解。
“中秋就是團圓。”柳獻之走到窗邊，打開了白紙糊成的窗戶，白光散落，月朗風清。“今日有廟會，可惜你身子剛好，不能操勞。”
“我已經好了，隻是我的衣服……”忘川看著自己已經殘破的衣裳，柳獻之會了意，從自己雕花的櫃子裏拿了一件青色長衫，“如若忘川姑娘不嫌棄，還請換上這件薄衣。”
忘川已經完全恢複了，雖入輪回，但鬼差的身子還在，受的傷都是皮外傷，休息片刻便可痊愈。“喚我忘川即可。”
忘川脫去白鞋，雙腳貼近冰冷的地麵，一種異於冥界土地的觸感從腳尖傳來，忘川褪去自己的白衣，完全忘了柳獻之還在一旁，忘川不懂凡間的規矩，隻當在自己的忘川河邊一樣。
柳獻之的眼神見了此場景，趕緊將盯著看的眼睛移到了門外。
“走吧！”忘川穿上了柳獻之的衣服，盡管是男子的衣服，在忘川身上卻並無不妥。
一席青衫，端莊之中透露出靈動之感，墨發隻用白色發帶係住，不著粉黛，不著環佩，如玉一般的美人，眉似春風帶雨，眼如秋波含情，氣質出塵脫俗，像極了下凡的仙女。
忘川是第一次來人間的鬧市，對於一切新奇得很。
柊林城今夜燈火通明，街邊商肆林立，商鋪旗子在凜冽秋風中上下擺動，酒家飄來的陳年酒香，胭脂店內的水粉香味，街邊的吆喝叫賣聲，路邊的孩童吵鬧聲，除了熱鬧還是熱鬧。
西山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灑在烏黑磚牆上，行走間，光影雀躍，忘川似是忘記了身邊的柳獻之，在過客的擦肩之間，內心雀喜，人間百態，或喜或悲，都比冥府新奇得多。
人流漸多，柳獻之望著前方的忘川都快擠到人群裏，被淹沒了，生怕她被擠了傷了，忙快步向前，拉住這個青衫少女。
雙手觸碰間，暖意襲來，忘川回眸，許是被擾了雅興，柳獻之隻說了一句，忘川便任他牽著。
柳獻之說，“跟緊我，莫丟了。”
柳獻之打算到旁邊的成衣店給忘川買件女子的衣服，畢竟自己的衣服有些舊了。
剛一跨進門，老板娘便邁著小步，扭著腰肢出來了，“呦，這位官人，好久沒來了，今兒個帶著娘子來買衣裳嗎？我這店裏什麽衣裳都有，看中了什麽就說一聲，包您滿意。”
“老板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柳獻之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老板娘如杠鈴般響亮的笑聲給堵住了。
“哈哈哈哈，一看就是新婚燕爾，還這般害羞哩！我也是過來人，都懂的。”老板娘看著柳獻之，生得好看得很，再看看旁邊的忘川，更是好看，“這小娘子生得可真標致，活脫脫是仙女下凡哩，哈哈哈哈哈……”
忘川不懂人間情愛，更不知這“官人”“娘子”是什麽，便看著柳獻之和老板娘你一來我一往的，全然不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麽，隻自己一人在一旁玩，手邊的衣服什麽顏色的都有，自己穿慣了黑衣，如今卻沒了，倒還真有些不習慣。
柳獻之卻不同，初見忘川的時候，她一身白衣，甚是好看，於是挑了一件相仿的給她，然後在老板娘的言語調戲下拉著忘川離開了成衣店。
柊林城第一茶樓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上下的都是文人雅士，墨客騷人，吟詩作對，把酒言歡，更有善琴者，奏一曲高山流水，曲調悠揚。
一世繁華，四個大字，深深鐫刻在門前的招牌上，墨紅色的字跡剛勁有力，一世繁華，興也繁華，敗也繁華。
柳獻之不肯鬆手，忘川也便任他牽著，找了空閑之處坐下，上了一壺清茶，一碟花生，一樣小菜，柳獻之敲著黑色桌麵，聽著琴音，入了迷。
忘川不懂那琴，更不解曲意，隻覺這聲音婉轉悠揚，也有些恍惚了。
須臾之間，一名身著碧藍翠雲衫，玉手抱琵琶的女子便來到柳獻之身旁，定睛一看，黛眉輕掃，麵若粉桃，朱唇微啟，眼波一轉，風情萬種。
“公子，小女子玉霄，路過此地，沒了盤纏，故來此處，尋些銀兩。”
柳獻之頓生惜才之心，從懷裏拿出自己本就所剩無幾的銀兩，全數給了玉霄，玉霄見了，感激涕零，“公子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願為公子彈奏一曲，以報公子恩情。”
話畢，纖纖玉指，輕撥琴弦，時而婉轉，時而濃烈，餘音繞梁，久久不絕，猶抱琵琶半遮麵，似是此番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