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子
林市洲完全沒想到自己手掌下麵的這個小丫頭，腦子裏一瞬間想了這麽多東西。安撫了一會何氏和林婼三姐妹之後，林市洲走出了外屋，雖說他已經決定了搬出去住，但是在外人看來這其實跟分家無異，所以不論是搬家前的準備還是搬家後的處理，都得慎重再慎重，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被人說是王氏逼著林市洲一家子搬出了林家。
林市洲踱著步朝裏屋走去，他在心裏暗自排演這自己要跟王氏說的話，畢竟自己要搬家，王氏身為自己的後母，肯定要先行通知。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王氏屋子麵前，林市洲停下腳步，敲了敲門扉。隨即就傳來了王氏的聲音：
“進來吧。”
林市洲有些詫異，自己都還沒開口，這麽快就開口叫自己進去，難道早就知道自己會來？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推開了門，正好看見王氏拄著拐杖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林市洲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還是轉身將門關上，走到王氏麵前，雙膝跪下，先給王氏磕了個響頭。
“娘親在上，孩兒有事想征得娘親同意，還望娘親恕罪。”林市洲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也不抬頭，而是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其實王氏對自己還是極好的，早些年林老爺子健在的時候，更是對自己視如己出，這些年林老爺子仙逝，雖說對待自己不如從前，可也不會有多少偏薄，也正是如此，林市洲早些時候就算何氏跟他說，受了王氏和林招娣欺負，林市洲也沒有對王氏產生多大的不滿。
王氏眼睛都不睜，淡淡地問了一句：“可是分家？如果是，那就無須再提了。”
王氏並不傻，其實自從林婼帶著何氏到外屋裏麵吃飯，王氏就知道林婼必定是打著分家的主意了，想讓何氏一家子提前適應這種生活，如今林市洲回來，林婼她們必定會拾掇林市洲前來跟自己商討分家事宜，本來王氏還以為林市洲能夠扛得住林婼等人的蠱惑，沒想到還是來了。
但是分家，王氏是絕不可能允許的，這陣子的事情已經讓林家的名聲到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地步，一旦分家，不管是自願還是如何，自己必定會被扣上逼走嫡長子的罪名，到時候估計清水村就完全沒有她和林家的落腳之處了。
林市洲聽見王氏這麽一提，頓時驚詫地抬起頭看著王氏：“娘親如何得知分家一事？”林市洲有些納悶，怎麽自己一進來，啥話都沒說，王氏就知道自己剛剛在外屋討論了什麽呢？難不成有讀心術？還是王氏剛剛在外屋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呢？林市洲狐疑地看著雙目微闔的王氏。
其實若不是林市洲回來的時候，林婼已經叮囑好林寶林珠和何氏做好林家一整家子的飯菜，並且端到了前廳，而是按照往常隻做何氏一家子的飯菜，並且端到外屋裏麵吃的話，林市洲估計也能明白林婼的打算。
林市洲見王氏其實已經對自己的來意有了猜測，當下也不再打馬虎眼，懇切地開口道：“並非分家，隻是近些日子手頭寬裕了，孩兒打算在林家旁邊另尋宅子，同妻小搬出去住，也好給後人騰些空間，也避免了孩童頑劣打擾到娘親您休息。今日前來跟娘親商量，還望娘親同意。”
“嗯？搬出去？”聽到林市洲的話，王氏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眼裏滿是詫異，原先以為林市洲是來跟自己商討分家事宜的，沒想到竟然隻是搬出去，林婼那個小丫頭也學會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嗎？這些天不都是咄咄逼人的嗎？
林婼倒是想一口氣斷得一幹二淨，可惜林市洲肯定不會同意，當然，這點王氏也不可能想到，隻是以為林婼這丫頭留了餘地。
看著林市洲跪在自己身前恭恭敬敬的樣子，王氏不禁冷笑出聲：“嗬，商量，我那孫女何時也懂得商量了？怕是哪怕我阻止你，你也執意要搬吧，說不定連房子都物色好了。”
林市洲再次磕了一個響頭，低著頭不卑不亢地對王氏說道：“此事盡皆孩兒的意願，事急從權，還請娘親勿怪。”
“哼，好一句事急從權。”王氏根本不買賬，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林市洲也不起來，就這麽跪在地上，王氏也目光炯炯地盯著林市洲，兩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屋子裏響起了王氏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也罷，起來吧，跟我走。”王氏悠悠起身，拄著拐杖慢慢地往外麵走去，林市洲聽見王氏的話，也利索起身，扶著王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王氏不急不慢地走著，拐過書房和林招娣的屋子，繞到了宅子後麵的祠堂前，王氏看著眼前的祠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已經好多年沒有來過這了，上一次來這還是林老爺子過世之後入宗祠的時候，這祠堂雖然有些年久失修，但是這股肅穆沉重的氣息還是一如既往。
林市洲見王氏帶了自己來到祠堂，也明白她是同意了自己搬出林家的舉動。攙著王氏走進祠堂，裏麵擺放著幾十塊牌位，都是林家的列祖列宗，看到自己父親林老爺子的牌位，林市洲不自覺地也有些壓抑。
“去燃香吧。”王氏揮了揮手，雖然祠堂很少有人來，不過每日何氏都會過來添油加火，點上一炷香，所以祠堂依舊是香火不絕，隻是人丁不興，沒那麽旺盛罷了。
林市洲也明白了王氏的意思，自己畢竟是嫡長子，要搬出林家，最少也得來先祖麵前禱告一番，最起碼也要讓林老爺子在天之靈知道此事。也不猶豫，到一旁抽出三炷香，在油燈上點燃，等到燃得差不多了，林市洲吹了口氣，熄了火，端著三炷香到牌位麵前的蒲團前，雙膝跪下，虔誠地端起手中的香，對著林老爺子的牌位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