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公平
錢一收拾了家裏的東西，從火坑下麵掏出了一個布袋，打開，裏麵是小麥的種子。
這些種子是她留在家裏，打算日後拿來種地的。當初在想到有蝗災的時候，她偷偷的買了不少的種子，希望可以留到明年。這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現在——錢一眉頭緊緊皺起，隨後歎口氣，將種子一甩背在後背上，離開了家裏。
等到了劉叔公家的時候，劉叔公家也是一片慘淡，他們家是大家族，加起來也有百來口人，現在都在劉叔公的家裏。整個院子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隻是每個人都神色悲戚，偶爾還能聽到女人的哭泣聲，聲音雖然小小的，卻帶著絕望和悲傷。
劉叔公坐在首位，不停的抽著手裏的煙，可是錢一卻注意到，他手裏的煙槍沒有放煙絲。看到錢一，劉叔公勉強的笑了笑：“你來了，誒……”
誰也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每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
“叔公你們這是做什麽呢？”錢一問道，劉強搖頭：“我們在商量接下來怎麽辦？”在場的不少女人都默默的哭泣。
錢一心中也不好受，這樣的災難毒對於蘇州的那些大家族的人或許隻是書本上的內容，或者是道聽途說的流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是對於這十裏八村的人，卻是能要了所有性命的大事。
“強子哥，田裏的地你們打算怎麽辦？”錢一問了一句，劉強苦笑：“當然是希望能種地，可是……你也知道我們手裏隻剩下能吃的糧食，根本沒有合適的種子，現在……”
“我已經讓人去縣城和鎮子裏買種子了，不論如何，先把地種上再說。”劉叔公歎氣，錢一知道這件事根本不會那麽容易解決，要不然上一世村裏也不會死了不少人，聽說隔壁的村子還有易子而食的情況。
她也不說話，坐在劉叔公家裏等著，不會劉叔公派去的人就回來了，是劉叔公的小孫子，他跑進院子的時候，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怎麽樣？”大家湊了過去。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春耕的時候，可是種上了糧食好歹有個期望。錢一看到他通紅的眼睛，就知道事情不順利。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劉叔公的小孫子艱難的搖了搖頭，他啞著嗓子：“鎮子上和縣城中都沒有了糧食，聽說蝗災之後，縣城的糧食就被縣令派人搶走了，就是種子也……”
“種子怎麽樣？”大家眼中都是期待。
“種子要……十兩銀子一斤。”小孫子的語調說不出是什麽情緒，是悲傷還是什麽，或者是一路上的冷靜，他已經麻木了。
“十兩銀子，他們怎麽不去搶。”劉強怒吼，一向冷靜的他也怒了，小孫子搖頭：“十兩銀子，還不一定能買得到，聽說整個府都是蝗災，所有的地都毀了。”
大家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沉默下來，幾個脆弱一點的人突然放聲大哭，就是有幾個漢子都開始偷偷的抹著眼淚。
“哭什麽，現在你們回家都選一選，看看留下的糧食中有沒有適合做種子的，我們把地裏都種上紅薯。”劉叔公一聲怒吼：“留下的黍子和小麥也拿出來，我們一起選。”
可是他的聲音沒有多大的用處，大家依然在哭泣。
錢一看著大家的情緒，歎口氣，走到劉叔公的身前：“叔公，我這裏……”
“錢一，不是叔公不肯幫你，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叔公家裏的情況。”劉叔公以為錢一是想讓自己幫她什麽，還沒有等錢一說出口，他就先把話說死了。
這個情況，他是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錢一搖頭：“叔公，我不是讓你幫我，我是說我這裏有一些種子，我家裏的地我打算都種上青菜，這些種子就用不上了。”
錢一把背後的袋子放在地上：“這些都是小麥的種子，是我之前留下的。”
劉叔公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自己的長輩的身份，上前打開錢一的布袋。裏麵的種子個大飽滿，一看就是上好的種子。
不要說現在這個時候，就是在好年頭，這樣的種子也不好找。
“你……”劉叔公想說自己家裏買不起，就聽到錢一說道：“叔公，你幫了我不少，這些種子你就拿去吧，等明年打下了麥子你再給我。”
按照劉叔公的性格，他是會拒絕錢一的幫助的，可是看到家裏人期待的目光，手中的種子就沉甸甸的，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錢一這樣大的人情，他日後要怎麽來還？
可是轉念一想，他要是不同意，家裏人沒有了地，日後就是個餓死的結局。人命比起人情，哪裏重要他自然是清楚的很。
“錢一，謝謝你，這個叔公就收下了。”雖然種子看起來不過十幾斤，但是好好種也能種出很多的地，加上家裏的人拿出一些紅薯，起碼能保證秋收。
劉叔公的眼中多了幾分的希望：“叔公就謝謝你了。”
錢一搖頭：“叔公，這個是我給整個村裏的，就請叔公代我把這些分給村裏的人。”錢一想的更多，這個時候一包種子，比起平時幾兩銀子都要好用。
這個——就是她鋪給劉叔公的路，通往裏正之位的路。
劉叔公不明白錢一的心思，他隻是糾結這麽少的種子，分給村裏的人之後他還能剩下多少，可是劉強卻突然明白過來：“錢一妹子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公平分給村裏的人。”
錢一知道劉強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也安慰不少，她點點頭離開了劉叔公的家裏。回去的時候，入眼的依然是村裏荒涼的樣子，她路過張翠花的家中，就聽到裏麵傳來的哭聲。
張翠花一邊哭一邊罵著這世道，錢一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去安慰對方。
她回到了家中，把家裏的門關的嚴嚴實實的，又把大牛和已經半大的小狼叫到自己麵前：“從今天開始，誰都不能進來我們的院子，知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