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仙劍

  寂寞沙場,屍骸遍地,依稀斑斕,戰旗招展,聽不到一聲哭泣,慘烈過後總無聲。


  夕陽餘暉映紅一天晚霞,憂傷於無限中,空氣中獨留一句輕喃,來世再見……


  雁過,天地空餘蕭瑟。溪間兩葉浮萍,逐水重逢又分離,身不由己,隻能在冥冥天意中沉浮。


  沉浮中以為,情深緣淺。癡心無寄,前世往生,春去春回花開花落的記憶,在腦海深處久久徘徊不散。


  薑國的天空之中,散發著血色的陰霾,臨天不遠處,一座散發著古樸蒼涼氣息的巨大城池遙立於凡塵之中,青色的城牆上還留有絲絲血紅色的斑駁痕跡,就連原本應該清新綠色的空氣中都含有濃濃的血腥味。


  再一觀,內城操場上也都橫七豎八的躺滿了身披盔甲的人體軀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原本應該就這樣滲入地下的忠魂鮮血,竟然是朝著巨大城門下唯一立著的披頭散發者緩緩流去,在這不遠的途中,越來越多的忠魂鮮血竟是流成了一條小溪,而且隨著溪血的流動,那速度竟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湍急。


  血水流到披發者腳下,本以為會將他衝倒,可惜,那紅色溪水沒有那麽的盡如人意,而是奇幻而又玄妙的消失在了那人腳下,讓人不禁生出把那披著頭發的搬開,看看在他的腳下是否有著一個下水道入口,遺憾的是,披發者似乎沒有感覺,依舊定定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那具軀體上還有著巨大的殺氣存在,恐怕所有人都會誤以為他或許隻是一座雕像而已,這個人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


  雜亂無章的烏黑色長發上有一種血色奪人心目,讓人心中的某根弦不禁震動了一下,白皙的臉龐有些扭曲,似乎他正在忍受著什麽極大的痛苦一般,這點從他正在緊閉的雙眼,睫毛在不停的抖動上得到了證明。


  右半邊臉上,青色的眼袋下,一條長長的,如同蚯蚓一般的可怖的血色傷痕,那條疤痕或許是某一次在戰場上的功勳證明吧,因為疤痕上麵的血跡不是濕的,而是像已經幹過了很久的樣子,被胡茬布滿了的秀氣嘴唇上有一絲黑色的鮮血順流淌下,與發絲上滴下的鮮紅色血珠相互配合,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滴..”聲不絕於耳,構成了一曲清脆的血色交響曲。


  全身一套血紅色的盔甲,在沒有陽光的情況下竟然也在閃閃的發著微弱的白色光芒,當注意到盔甲胸部的時候,不禁為這一幕所震顫。“一……二.……三.……四.……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六支長矛穿胸而過,但是那男子卻沒有因此留下一絲的鮮血,似乎有些吝色。


  直到此時,龍陽似乎想要放棄了,但是卻有最後一點信念支撐他殘破的軀體,因為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會來的,他不會放棄自己的,至少是為了龍葵,他也要努力的堅持住,肉體上的痛楚似乎算不了什麽,隻要一想起和龍葵、父王、母後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喜悅就會把身體上的痛苦驅趕的一幹二淨。


  但是,隨著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他已經漸漸的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昔日,父王賜予的斬敵寶劍原來那麽的沉重,現在都已經有些拿不起來了,風一吹過,寶劍落地,幹脆的插入了青石地板之上,直入泥土之中,沒有一絲的拖欠。


  “難道就這樣完了嗎?”龍陽在心中如此的自問著。


  “龍葵,終於到了盡頭,即使我不想打仗,上戰場作最後一戰,也是在所難免,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不管在哪裏,你都要堅強,你要把這一袋代表光輝與朝氣的葵花種子帶到你將要生活的地方,答應我,當我找到你的時候,那裏長滿了向日葵,龍葵,來世再見。”


  王城深處,鑄劍閣裏,孤立在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劍爐之前,龍葵回想著王兄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那些時候是多麽的快樂啊!可是現在,那些隻能成為夢想了。


  記得,當方士赤識訴說隻有王室處女之血才可以最終完成鑄劍時,那一幕。


  躲在幕後的龍葵衝到龍陽麵前,語氣之中充滿了懇求之意:“王兄,就以龍葵的血肉來鑄劍吧!”


  龍陽似乎沒有聽出妹妹的懇求之意,一臉冰冷的回答道“絕對不可以!”


  “我是你的親妹妹,我就是你,我是世上唯一有資格為你跳下去的人。”


  龍陽一臉定定的望著龍葵的雙眼,毫不留情的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不在是你的王兄,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王兄”


  “沒有那把劍,我照樣可以殲滅敵軍。你不可以跳,現在你沒有資格。”


  躲不開,放不開,注定的命運。生死離別,悲歡離合,如夢方終。夢如大霧一樣散去,隻留下茫然露滴。


  斜陽流水悠悠,頃刻離別在即。


  王兄最後的冷酷,依舊活躍在龍葵內心最深處,絕情的話語沒有帶來一絲的難過,反而是內心最喜,在以前,自己快樂的時候,王兄就會美美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和自己分享著內心的喜悅,自己在傷心的時候,王兄回想著法子的逗自己開心。想到這裏,龍葵心中充滿了無奈,自從前幾年父王病重駕崩之後,薑國所有的重擔全部落在了王兄一人的肩上,自己是那麽的無助,如同廢人一般,什麽也幫不上忙。


  最後看了一眼,鑄劍閣的穹頂,龍葵默默的言語道:“王兄,你要好好的,努力活著,希望他能來救你吧!小葵會把這一帶向日葵帶到我生活的地方去,等著你!王兄我們來世再見!”


  緊緊握著手中王兄所留的向日葵種子,終身一躍,將自己投向了死亡。


  通紅的寒鐵魔劍,由靈介的融入而走向大成,魔劍周圍漸漸地形成了一個紫色的符文漩渦,魔劍無人自動,慢慢從爐火之中向空中飄起,而紫色符文漩渦從周圍不斷的汲取著白色的霧氣,紫色符文漸漸的越來越大,一直到達了鑄劍閣所能承受的極限為止,旋渦中不時傳來幾聲哀歌悲鳴之音,待到氣旋完全定型為止,便立即開始向魔劍擠壓而去,劍尖朝天,霧氣化為能量隨著衝天光柱遊向天空之中血色的烏雲之中。


  頓時,薑國之上,烏雲得到了巨大的添加催化劑,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雷鳴不止,不一會兒,烏雲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豆大的雨珠開始傾盆而下。


  駐紮在薑國都城之外的楊國士兵們,紛紛抬頭觀看起了這難得的天空血色奇景,絲毫沒有察覺到即將麵臨的十死之局,當那豆大的血色雨滴落在第一個倒黴的楊國士兵的身上的時候,災難終於開始降臨,那些雨滴竟然有強烈的腐蝕特性,不到兩三滴的雨水,一名楊國士兵全身被腐蝕的隻剩下一副陰森森的白色骨架,不到半個時辰,前一刻還充滿著喜悅的楊國軍營,此時已是白骨遍地,不符先前的熱鬧情景。


  遠遠佇立在青色城門之處的龍陽確實莫名其妙的保全,那血色雨滴竟然沒有腐蝕他的身體。在血雨降下的那一刻,龍陽最後的寄托已經被完全打破,腦海之中,隻是回想著魔劍密卷上所書“魔劍大成,血色降臨,江山變色,乾坤逆轉。”以及方士赤識在臨死前所說的最後的鑄劍要求“至親之人,王室處女之血。”


  在血雨降臨的那一刻,龍陽已經昏了過去,因為他知道,恐怕這世上他最親最愛的一個親人——妹妹龍葵已經舍去生命鑄劍了。


  一個人最怕的是什麽,就是最後的一絲精神執念被冷酷無情的現實所擊破,那麽這個人絕對會變得無欲、無懼、無知,甚至是變得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而是變得像一隻野獸一樣,那麽這個人可以被世界宣布over了。


  當血染盔甲的龍陽就要、即將倒地的那一刻,他原本空無一物的背後卻是突兀的出現了一位身穿青色長袍,頭束鶴型發冠的神秘人物,穩穩地抱著龍陽之後,那神秘人似乎是對龍陽說,卻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的說道:“苦也,世間本沒有完美的事,不論再好的事物,總是會有缺陷的,隻不過那些事物把缺陷隱藏的很好,沒有被你發現罷了,長天,假若我的弟子出了事情,我一定會讓你長生天上上下下雞犬不留。”


  說罷,卻是看著古樸的薑王城直皺眉頭,原本挺好的一個城,卻因為一場戰爭變得冤魂圍繞,任誰也會皺個眉頭的。


  略微思考了一下,隻見神秘人五指一捏,行了個土行道法“陸沉術”。法術一見運行,薑王城便是猶如陷入了泥漿沼澤一般,轉瞬之間便被深埋地下,怕是沒有深埋出頭之日了。


  臨走之前,那神秘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深深的望了一眼地麵,那眼神似乎穿越了混沌的泥土,直透向城中鑄劍閣,最後定在了散發著濃濃戾氣的紫色魔劍,閉目傳音道:“龍葵,且在這裏好生呆著,千年之內,你兄妹必有重逢之時,安生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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