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麵具

  隨著宣王戰死的消息一起而來的是大興大敗戎國,戎國再次投降求和。


  朝堂上,眾臣討論得十分熱鬧,但大多數意見都是不予求和,要堅持打,打到戎國不敢再犯為止,或者直接吞並戎國。


  隻有一少部分人覺得連年征戰百姓辛苦,民不聊生,不利於國家發展。


  皇帝則自始至終未發一言,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爭論。


  就在爭吵十分激烈的時候,赤羽突然站了出來:“皇帝陛下,赤羽有話要說。”


  他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見了,不免全部看向他。


  “咦,這不是戎國的王子嗎?”


  “他是想做什麽?”


  大家夥議論的聲音赤羽仿佛沒有聽見,笑著看著皇帝:“陛下,戎國願意俯首稱臣,隻求陛下讓我歸國,並庇佑戎國。”


  “咦,這是什麽意思?”有人疑惑。


  “這戎國王子莫非在說胡話?”有人不敢大聲說出來,小聲嘀咕。


  這時,皇帝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


  他清了清嗓子:“眾位愛卿都不要再爭吵了。聽聽赤羽王子怎麽說。”


  眾臣瞬間安靜。


  赤羽慢慢道:“我覺得戎國應該與大興互不幹擾,和平共處。所以我願意尊大興陛下為主,但我希望陛下可以照拂戎國子民。讓戎國子民衣食無憂,生活安穩,不再受苦。”


  一切為了百姓,如此說話確實像是一位仁德的賢明之君。


  之前質疑赤羽的那些大臣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了。


  皇帝看看他們,沉聲問:“眾位愛卿覺得此舉如何?”


  沒有人表態。


  皇帝立刻接道:“既然諸位愛卿沒有意見,那就這麽定了。送赤羽王子回國,與戎國結長遠之好。”


  皇帝都拍板定案了,大臣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一個個自然都附和皇帝。


  很快,赤羽回國的事就定了下來,並且三天後就要離開。


  與此同時,陸青言正坐在沈煜的遺體旁,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臉,看著他完全認不出顏色的衣服,淚灼紅了眼眶。


  “沈煜,你明明讓我等你回來的,你可騙了我……”


  “沈煜,你為什麽不等等我呢?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我愛你啊!”


  眼眶無淚,幹澀得發疼。


  陸青言俯下身子,輕輕地擁住他,就好像他還在那時候一樣。


  沈煜,這一次換我來思念你。


  門外,戰南帶著阿五等著,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扇門。


  陸青言把自己關在裏麵,已經好幾天了。


  他很擔心,甚至衝動得想要衝進去,想要把所有事和盤托出。


  他強力地在克製著,唯恐自己做出不該做的事。


  他的手緊緊握成拳,幾乎就要控製不住的時候,門從裏麵打開了。


  陸青言出現在門後,一身素衣,披麻戴孝,一張臉也是極其素淨,白得讓人心疼。


  可她走出來的步伐卻是那麽堅定,眼神又是那麽堅毅,仿佛她便是這睥睨天下的王。


  她緩緩走出來,在門口站定,對戰南以及他身後眾人道:“王爺不在了,我在,以後這個王府就由我來撐!”


  戰南抬頭看他,似不敢相信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堅強。


  “王妃,往後王府諸人唯命是從!”戰南一撩戰袍,率先跪下來。


  他身後的人也跟著紛紛跪下:“唯命是從!”


  “唯命是從!”


  一聲一聲,一陣高過一陣,震動山河。


  三日後,沈煜下葬。同時也是赤羽回國的日子。


  戎國回去的隊伍和沈煜出殯的隊伍碰到了一起,一喜一悲,一紅得熱烈,一白幡片片。極致的對比,造就了極致的視覺衝擊。


  就連赤羽,都忍不住側目去看,命人停下行進的隊伍。


  他翻身下馬,走到出殯隊伍最前麵,為沈煜扶靈的陸青言麵前。


  “王爺一路走好。”對著那牌位深深下拜。


  陸青言表情並沒什麽變化,仿佛並沒看見他的動作。


  赤羽起身,又看了陸青言好一會兒,輕聲道:“王妃節哀順變。”


  陸青言依舊是漠然的態度。


  赤羽也不計較,轉身上馬,帶著隊伍揚長而去。


  戎國的隊伍離開老遠之後,陸青言才又重新朝前走。


  那是戎國人,沈煜不會想要看到的,同樣的她也不想看到。


  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她甚至恨不得去殺了赤羽,怎麽肯讓他安然回國呢?


  沈世曦騎在馬上,遠遠地看著陸青言那邊,問身旁的小安子:“方才赤羽過去和她說話了?”


  “回陛下,赤羽王子就是問候了一下王妃,沒有別的。”


  沈世曦點頭:“嗯,去吧。皇叔出殯,朕怎麽能缺席呢?”


  說著他打馬過去。


  晚上,宮裏舉辦宴席,借以悼念沈煜並加以表彰,論功行賞。


  陸青言作為未亡人,自然是得過去的。


  她坐在上首,看著滿屋子的人,一個接一個上來慰問她,一個接一個地表示同情,莫名的覺得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機械地應對,程式化地去做每一件事。


  戰南就在她身旁,幫著她同人交談,說著客氣的話,做些她忽略了的事。


  所有人都回到座位後,皇帝舉起酒杯:“眾卿,讓我們為宣王的英勇幹一杯。”


  大臣們同舉杯。


  陸青言有點麻木,坐那兒不動。


  戰南看著上首的皇帝,隻覺得骨子裏一陣一陣地沁出涼意,手上杯子捏得緊緊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不把杯子砸出去。


  就是這個人,害得他們王爺如此!

  皇帝並沒有察覺他的異常,說了幾句場麵話,便提出賞賜:“宣王英勇可嘉,為國盡忠,賜封忠勇大將軍,賜萬金,並封宣王妃為至聖國夫人,賜府邸,賜車架,賜金珠寶玉翡翠瑪瑙五十箱。”


  陸青言並沒有很高興,無悲無喜地接受了。


  皇帝賞賜再多也換不回來沈煜了,要那個有什麽用呢?可是皇帝賜了,她不接受又是不識好歹。


  一場飲宴,似乎所有人都很高興,隻有陸青言不是,沒有什麽能讓她高興起來。


  這些人再如何安慰,對她也於事無補。


  她坐在那裏,隻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挨。


  實在是坐不住了,她便起身走了出去。在夜色裏,漫無目的地走著。有點點風吹過來,異常的舒服。


  戰南無法脫身,就讓阿五在她身後跟著,大約也是怕她心裏不痛快出什麽事吧。


  可是她不想有人跟著。


  “阿五,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可是……”


  “你放心,我隻是散散心而已,我也不會走遠。”


  她執拗,近乎是命令的口吻,阿五隻能點頭應是。


  這下子終於清淨了。


  陸青言吹著微風,沿著小石子路一直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漸漸離那邊聲音遠了,天色也仿佛更黑了。


  她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看著麵前一顆老梅樹,定定地出神。


  “這棵樹有什麽好看的?”


  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她聽見了,卻聽不真切,茫茫然回過頭,就看見沈世曦那張俊朗的臉。


  她立刻站了起來:“陛下怎麽過來了?”


  “隨便走走就走到這兒了。”沈世曦看她戒備的模樣,心裏止不住地失望,“就那麽怕朕?”


  “對陛下是敬畏,怎麽能說是怕呢?”陸青言垂下頭。


  “你說是,便是吧。”沈世曦臉色微苦。


  “陛下,我先走了。”陸青言不想和他多呆,告辭離開。


  “青言!”沈世曦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她。


  陸青言忙往回拽:“你這是幹什麽?”


  沈世曦知道自己不對,卻舍不得把手放開:“青言,你就別難過了,他不在,讓朕照顧你吧。”


  陸青言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陛下慎言,我可是你皇嬸。”


  “那又如何?”沈世曦手上用了幾分力道,“隻要朕說不是便不是。”


  陸青言拚命掙紮:“你放開我!”


  她皺了眉,沈世曦力氣用重了,有點疼。


  “為什麽?朕不放,朕是皇帝,朕說要你就要你!”沈世曦十分強勢地把她往懷裏帶。


  陸青言力氣不夠,反抗根本徒勞無功。她慌了,這裏又沒什麽人,他真要動什麽心思,她根本沒辦法。


  “沈世曦你放開我,你還要不要臉麵了?你是皇帝,你居然如此對待你的皇嬸,你要是敢做什麽,我就敢對天下人說,讓你這個受萬人唾棄!”陸青言反抗得十分劇烈。


  沈世曦這才放了手:“你別動了,別摔著。我隻是開個玩笑,你……”


  他話還沒說完,陸青言就拔腿跑了。


  隻留他站在原地,無聲苦笑。


  當真避他如洪水猛獸呢。


  陸青言驚魂未定,隻敢匆忙回去找戰南,為防再有意外發生,便對戰南說不太舒服,早早地離開了皇宮。


  這件事她不敢告訴任何人,隻自己提心吊膽。她擔心皇帝會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好幾天甚至連門都不怎麽出。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大半個月,一切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她才稍稍安下心。


  她又如往常一樣,去店裏,去酒館,買些布料裁裁衣裳,偶爾和趙青嵐羽煙兩個去逛逛鬧市。


  可是安穩的日子沒過多久,戎國傳來消息,赤羽當上了國君,同時戎國的求和書也送了過來,願兩國結世世代代邦交之好,永不互相侵犯,互幫互助。


  皇帝很高興,再一次在宮中大宴群臣。


  就在這一晚,柳宇喝多了衝撞了後宮的一位娘娘,被送進了天牢。


  挽香哭著跑過來跟她說柳宇是冤枉的,他不怎麽喝酒,也根本不會做那樣的事。挽香求陸青言幫幫他。


  陸青言轉而問到許巍,許巍則根本說不清,他那天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聽見麗嬪娘娘說柳宇調戲他。皇帝把人帶過來的時候,麗嬪哭得梨花帶雨,外衣還被扯開了,而柳宇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喊著他沒有。


  發生這種事情,還是後宮的女人,皇帝不可能饒過柳宇。許巍這麽說。


  陸青言沒有辦法,隻好又去求定國公。


  定國公跟許巍的說法差不多,也都是說這個事很難辦。


  就在陸青言一籌莫展之際,宮裏來人了。


  一個姓李的小公公找上了她,說皇帝要見她。


  她立刻就明白了,這是皇帝的手段。


  皇帝故意給她下的套!

  居然如此喪心病狂,陸青言說什麽也不能答應,她不見。


  李公公也沒有為難,應了一聲就走了。


  緊接著就聽說柳宇要被處斬的消息。


  挽香哭得暈了過去。


  陸青言心慌意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正在此時,王大虎和王小虎不見了。


  陸青言立刻讓戰南帶人去找,甚至請定國公幫忙找,還報了官。


  京兆尹、定國公府、王府的人整整找了一天,幾乎把京城翻過來,依舊沒有找到。


  “真是奇怪,一個在醉千年,一個在學堂裏,又沒有與人結仇,怎麽會突然不見?”


  這句話提醒了陸青言,他們兩個都不可能自己無緣無故不見的。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這個故意為之的人顯而易見了。


  是皇帝。


  想到這一點,陸青言感到深深的無力。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那天晚上,李公公再次來找她,把一串佛珠給她看。


  那是王小虎戴在手上的,還是陸青言替他求來的呢。


  她抓著那串佛珠,心裏的那點僥幸也蕩然無存。


  “陛下到底要做什麽?”


  “沒什麽,陛下隻是想請夫人去宮裏住下。”


  “不可能!”陸青言反射性脫口而出。


  李公公帶著那種麵具一樣的笑,看著人隻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的:“王家小公子鬧騰得厲害,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夫人可要盡快想清楚些。”


  “他怎麽能這樣!”陸青言簡直想破口大罵,沈世曦是瘋子嗎,怎麽可以用這麽卑劣的手段?

  李公公還是那樣一副表情,隻說了一句明天再來就離開了。


  陸青言蹲在地上,壓著不敢哭出聲音。


  她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與此同時,邊關的一個小鎮上,突然冒出了一支精銳之師,人數不多,但戰鬥力非常強。領頭的是個戴著銀色麵具的男人,冷酷異常,殺人如麻。所以當地人都稱他們為麵具軍。


  麵具軍自出現開始,周邊大大小小的山匪通通被消滅幹淨,在沒有人敢騷擾周邊的百姓。


  百姓們對麵具軍十分感激,幾乎奉他們為神。


  這夜,戰南趁著夜深人靜,悄悄地放了一隻信鴿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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