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簾之隔告實情
沒有打仗的日子裏,軍中用膳也安排在日落之後。這樣的安排一來能練就士兵們挨餓的本事,二來則是可以讓操練的時間拉長一兩個小時,對兵士們體力的提升也有益處。
到用完晚膳,星光早已布滿星空。夜間,兵士們休息了一個時辰,便跟著黎平與小五練習夜襲的要領,淮占郴與李秀寧、胡元等人澤開始對作戰計劃再做探討。
不過,今日李秀寧在淮占郴處吃了醋水,所以叫劍墨送晚膳的時候,順便囑咐她推了今夜的軍務會,胡元和淮占郴本也想著壓縮今日的會程,見李秀寧如是說,索性停休一天軍務會,待明日再對已然成型的攻城計劃細作琢磨。
淮占郴對此倒沒多大感覺,倒是胡元覺得今日這樣的湊巧簡直是天賜良機。所以,才用過飯,他便火急火燎地拉著自己的兄弟前往自己的營房,將他安排在營帳後頭的暗房後,更是囑咐他必須保持安靜。
“記住!今夜你就在這暗房坐著,無論前頭發生什麽,我沒讓你出來你都不許露麵,甚至連聲響都不可發出!聽明白了沒有?!”
淮占郴覺得昨日答應他走著一趟已經很鬱悶了,再別他按在原位嘮嘮叨叨地囑咐了半天,他更是覺得顏麵無存。所以對胡元的囑咐自然沒有多少好臉色。
“你若再說,我便走了。”
胡元不曉得淮占郴什麽時候養成這死要麵子的性子,凝如回來後,不肯打開心扉的他更是將這性子發揮得淋漓盡致。胡元恨不得現在就罩在淮占郴頭上的黑布扯開,見他一副不聽勸的模樣,自然也沒有好臉色。
“你走了,以後再想把凝如當如妃砍了,我可就不會攔著了了!”
才從相識一來,胡元在淮占郴門前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人,對淮占郴說的話也極少反駁,便是意見相左了,也不會同他爭吵,隻在旁邊淡然地表達著自己的意見,不氣也不鬧。沒被胡元吼過,淮占郴還以為自己的兄弟沒脾氣,被他這一吼,他反倒愣了一愣。
加上胡元的威脅和凝如有關,淮占郴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隻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聽候胡元的安排,腳步連挪都不敢挪一下。
胡元覺得這效果還不錯,便也沒再多說什麽,隻將淮占郴按回原位,做了噤聲的手勢再次示意他不許出聲,然後退了出去,將暗房的簾布蓋上。
按照昨夜打定的計劃,胡元三兩步奔到軍醫營帳,將阿娜瑰請到自己的營帳,而後再走到淮占郴的營帳,將認真打掃主帥營帳的凝如叫了出來。
凝如恭敬地回了禮,不曉得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本能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胡元見凝如如此,生怕臨門一腳踢歪了,便也不在賣關子,直接告訴凝如自己請她過去的理由:“凝如姑娘,實不相瞞,我今夜叫你到我營帳中,並無他意,隻是有一個人剛從昏迷中想過來,第一個相見的人便是你。”
凝如手裏攥著麻布,微微側了側腦袋,蹙眉問道:“見我?是誰?”
胡元定定看著凝如,神色認真地回了三個字:“阿娜瑰。”
隻一句,凝如方才還有些顧忌的神色消散到了九霄雲外,連分寸有禮的舉動也因為心中的激動一下沒了規矩。
她丟下麻布,雙手握住胡元的胳膊,急切尋問阿娜瑰的情況:“她沒死?她還活著?她還好嗎?一路跋涉下來她身子可守得住?你說她剛從昏迷中醒來,難道她受了傷?或是被人擒去又被毒打了?”
一連串的發問讓胡元措手不及,凝如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雙手更是溫熱得讓他無所適從。他忽然有些理解淮占郴為何會對凝如情有獨鍾,因為那種從她眼神裏透出的對摯友的關切一下就能讓人感受到人性的暖意,便是他這種因為戰場廝殺而看透人生的人,也在不經意間被她的目光點燃了希望,更不用說當年血氣方剛的淮占郴。
回過神來,胡元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冷靜下來第一念頭,更是一定要把凝如重新送回淮占郴的身邊,不然,這場誤會葬送的不單是一份情誼,更有可能是淮占郴的一生。
下意識地躲開凝如的雙手,胡元回了句:“她在我營帳中,見了麵再細聊。”而後踢了步子,帶著凝如往自己的營帳趕。
凝如本就被阿娜瑰的安危牽係著,對胡元的不甚在意,二話沒說便跟著他往前走了。到了營帳中,見到阿娜瑰熟悉的身影,,凝如更是不顧一切地奔了上去,將她緊緊擁在懷裏,仿佛手一鬆,久別重逢的好姐妹就會消失了一般。
“你怎的現在才到這裏,我沒見你的影子,還以為你半路出了事!”
說著,凝如憋了許久的淚順著臉頰不經意落了下來。淚水浸濕阿娜瑰肩膀的時候,這個同樣倔強的姑娘同樣流下了眼淚。
“我沒事,倒是你的處境讓我擔憂。你冒險放了我,宇文家肯定不肯善罷甘休,軍醫說聖上斬了公主和如妃,你此刻沒事,到底是如何逃出來的?”
對阿娜瑰的問題,胡元也很想知道,但兩姐妹敘話,胡元站在一旁實在尷尬,加上今夜還有許多細節要講,若因為自己的緣故讓本該說透的話又停在半截,那自己這心血可就白費了。
來日方長,今日這些話改日再聽也不妨事。看凝如和阿娜瑰雙雙坐下,胡元覺得自己該閃一閃了,便沒再多說什麽,安靜地後退幾步,徑直出了營帳。
果然,沒了胡元的身影,凝如和阿娜瑰聊得更是細致了。
那一年,在凝如的閨房裏,阿娜瑰同她談論的是小兒女的秘語,這一次,兩個劫後餘生的人說的卻是亂世下的保命經曆。
從京城到這裏的經曆再此刻回憶起來,簡直如同噩夢一般。摯友訣別時成全的微笑,行刑場的鮮血,白雪皚皚的滿目絕望,破廟裏一個新生命在絕境中的誕生,一幕幕,一件件,凝如記得清楚卻不敢細講,生怕隻言片語的詳實讓自己重新陷入夢魘。
盡管阿娜瑰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但和凝如比起來,她忽然覺得一路上隻與饑餓和疼痛對抗的自己顯得那麽微不足道,至少,她不必想凝如那樣在驚恐中茫然失措,也不必像她那樣在絕望中苦苦支撐。
一番詳談下來,阿娜瑰對凝如這段時間的經曆頗為心疼,當年對她毅然進宮的疑問也因此變得越發強烈。
“凝如姐姐,你隻身一人帶著雲成姐姐逃離皇宮,這一路真的吃了太多的苦了。可是,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當年你為何要進宮,若你不進宮,怎會遇見這樣的變故,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當年霈佑哥哥入獄,你說有法子救人,我卻沒想道你說的法子竟是進宮。你上花轎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淮哥哥麽?你同他深情至極,眾人皆知,說分就分,難道你真的忍心麽?”
簾外,阿娜瑰滿心赤誠地尋問著,簾內,淮占郴緊緊揪著的那顆心,更因為這一問疼得難以言說。
當年進宮時,阿娜瑰按照計劃到牢中把黃霈佑接出來,對凝如的所做所為並不十分清楚,今日有這一問,凝如倒也不覺得奇怪。隻是,時過境遷,要凝如再細細解釋一番,她實在也不知從何說起。
想來,也隻能就著阿娜瑰的問話,直接從淮占郴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