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科幻靈異>通波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喬裝改扮入內城(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喬裝改扮入內城(上)

  沒有歇斯底裏的吼叫,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恐懼,囚車前與宇文承趾正麵撞見的凝如顯然比對方淡然、平靜了許多。


  宇文承趾知道凝如的性格,也曉得她劫囚車的目的是救出阿娜瑰。但政局向來與情感對立,凝如可以義薄雲天地放走阿娜瑰,宇文承趾卻不能任由事情不加節製的蔓延下去。


  身旁的親衛隊都是和自己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宇文承趾並不擔心他們會把看到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宇文承趾還是屏退了身後的下屬前去把風,待剩自己與凝如獨處時,才啟聲追問起阿娜瑰的下落:“告訴我,阿娜瑰往哪個方向去了。”


  凝如曉得宇文承趾會這樣說,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回道:“我既然將她放了,又怎會告訴你她去哪裏呢?”


  從知道凝如開始,宇文承趾便知道,這個姑娘的名字與“倔強”是分不開了。過往在黃霈佑的故事裏,凝如堅持到底的性子讓他佩服,相識後,她為了兄長和心上人毅然進宮的舉動更讓他吃驚。


  如今,凝如為了姐妹情分,冒險放走囚車裏的阿娜瑰倒也不令人意外,隻是,她可以不顧安危地承擔所有風險,宇文承趾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滑向深淵。


  “凝兒,我知道你不會開口,可是,為了一個再也見不到麵的姐妹,白白丟了性命真的值當嗎?你還這麽年輕,往後的路還很長,如此自暴自棄,怎麽對得起你自己,又如何麵對時刻操心你的兄長呢?”


  凝如感到詫異,冷笑一聲,反問:“你當時將我拉入這場陰謀的時候,又哪裏想過同我兄長的情誼了?!”


  話音落地,宇文承趾微微一顫,那種刻意掩蓋卻還是被人揭開傷疤的尷尬讓他的後背不由得僵直起來。


  狡辯或許是解圍的不二法寶,但想起京城裏兄弟二人把酒暢談的快意,宇文承趾忽然覺得那種腆著臉說自己迫不得已的借口簡直比酒肆嫌棄的泔水還要令人惡心。


  從前,宇文承趾一直覺得朝局的事情有父親和兄長操持就足夠了,而他也本著“難得糊塗”的宗旨成了長安城裏有名的富貴閑人。


  然而,當他因為兄長的陷害險些埋葬在死人堆裏時,他忽地發現:爭鬥是權勢之家不可避免的宿命,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強迫自己變得比對方更加狠。


  從那以後,宇文承趾開始處心積慮地算計自己的兄長、父親,甚至連親生母親都成了他防備的對象。


  對他來說,唯一能聽他說說心裏話的,隻有一同從鬼門關闖回來的親兵,其他人在他眼裏,不過是計劃執行時的棋子,而能給他帶來聖上行蹤消息的凝如更是眾多棋子中必不可少的所在。


  從這個角度講,宇文承趾主動拜訪凝如的行徑更多的是處於個人目的,而那些替黃霈佑照顧妹妹的話也不過是光麵堂皇的借口罷了。


  這一點,凝如看得清楚,宇文承趾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見宇文承趾沒有反駁,凝如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宇文承趾的心窩。


  若在平時,礙於友人間的情分,凝如或許會收斂討伐的氣勢,免得氣焰太盛,傷了彼此的和氣。但此刻,麵前的宇文承趾早已不值得用友人的情分看待,她隻想發泄內心的氣憤與譴責,讓他聽聽情義被撕裂時的聲音。


  “公侯王孫,雲集長安,京城裏更是臥虎藏龍、暗流湧動。朝野上下,汙穢染汙了京官們的眼界,哥哥卻潔身自好,從不結黨營私,隻信情義無價,與你結成傾心之交。


  楊玄感兵變,哥哥本可置身事外,卻終因心中不平仗義執言,最終落得囚禁天牢的下場。那時,你身處邊關,對京中之事並不知曉我不怪你,但再見時,你我都成了皇城裏的囚鳥,你若顧念與兄長的輕易,就該待我如摯友,也算幫我哥哥保妹妹一個周全。


  可誰能想到,爾虞我詐的宮闈裏,我慶幸有你這樣的故友,你卻將我當作棋子,為自己的私欲護航。你如此待我,又何必說我對不起兄長?我不願與你一樣背信棄義,為了摯友拋棄了性命,又與你何幹?!”


  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完,凝如的眼中不覺泛起水霧。隻是,此刻掉下眼淚無異於承認自己的懦弱,倔強如她,宇文承趾有怎會聽到一句哭聲。


  行事前,宇文承趾滿心想著宇文家崛起的“大計”,那些流淌在記憶裏的情義對他來說,竟莫名多了幾分累贅的味道。


  而當一切按照計劃往下走,成功在父親的起事中贏得好感的宇文承趾卻不像想象中的暢快。


  看著角落裏蜷縮著的天子和周圍驚慌失措的嬪妃們,宇文承趾根本無法將他們與曾經的飛揚跋扈聯係在一起。


  一朝天子從至高無上的雲端跌落到穀底,這種巨變令人唏噓,但反觀宇文化及這場蓄謀已久的起事,又有誰能保證他必定一帆風順?若軍中有人突然倒戈該怎麽辦?兵團將領反目成仇又該如何是好?


  表麵上看,楊家的天下被宇文家奪走了,但刀口上的宇文家同樣活在別人的算計中,而算計宇文家的陰謀者又何嚐不是別人劍鋒下的獵物呢?

  陰謀的迭代帶來的是無休止的爭鬥,無休止的爭鬥引發的又是無止盡的殺戮。


  如此循環往複,便是真的坐到了權力的巔峰,又怎會有安穩的日子可過,整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哪裏比得上一粥一飯間的平凡日子,時刻警惕的君臣關係又怎麽能和摯友間的傾心相待相比。


  凝如的話斥責的是宇文承趾的行事,直擊的卻是他已然空虛的內心。本來,宇文承趾意念中的惻隱之心便有些蘇醒,聽得凝如這一番訓斥,他更是沒了反駁的理由和勇氣。


  想起自己與黃霈佑在京中閑逛暢談的日子,宇文承趾心中不覺抽痛起來。


  曾經,他答應過好友,定然會照應這個他最放心不下的妹妹,如今想來,自己除了當時在長安城外救了凝如一趟,此後便再也沒有履行過自己的承諾。


  有道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幡然醒悟的宇文承趾因了凝如這番話,自然希望能為凝如做些什麽以為補償。


  沒能讓凝如與這場政治風暴隔離開來,宇文承趾虧欠之餘,深知自己唯一能做的,是保住她的性命。阿娜瑰的去向在這個念想的襯托下顯得無關緊要。


  當行船上的宇文化及在兵團將領們的簇擁下匆匆行來時,宇文承趾不得不在兩名侍衛和凝如之間做出抉擇。


  選了前者,他或許能在事成之後,成為父親心目中集成大統的不二人選,但從此之後,伴隨他的必然是良心上的不安和道義上的譴責。選了後者,雖然有陷害的嫌疑,但無論是誰,隻要踏上造反之路,生死就不再被顧念,為此丟了性命,也都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內的事。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宇文承趾都必然會將天平傾斜到凝如的那一邊。


  當那兩個被宇文化及當作替罪羊的侍衛終於沉到江底的時候,宇文承趾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


  隻是,比凝如預想的更進一步的,良心發現的宇文承趾不僅要讓凝如穿著阿娜瑰的囚袍躲過一劫,更要讓她、甚至是雲成逃離這個由自己和父親親自建造起來的政治囚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