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桃紅柳綠杏爭寵
凝如那張明媚的臉此刻在馬貴妃眼中簡直比戲台上的醜角還要難看,馬貴妃翻著白眼等著凝如,眼看眼珠子快要掉下來了,她心裏的不爽還是沒能削減。
“子嗣算什麽,懂得在床上伺候好聖上才是正經!”
一聲冷笑傳來,被妒火燒得麵色通紅的馬貴妃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身旁已為人婦的妃嬪被這話弄得尷尬不已,未出閣的宮女們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眾人麵麵相覷,咬唇不敢說一句話,端坐在龍椅上的煬帝因為馬貴妃的話想起昨夜幔帳中的寡淡無味,無法盡興的不悅悄然爬到臉上。
剛剛升騰起來的親切氛圍因了煬帝的一言不發,一下冷卻下來。
方才,蕭皇後還談笑風生,無意中瞥見聖上微蹙的眉頭,她的心不覺咯噔一下沉了下來。
所謂“伴君如伴虎”,誰都知道,惹皇上生氣不是鬧著玩兒的,一旦火候掌握得不好,就算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也隨時有可能喪命。
馬貴妃故意挑動聖上的脾氣,其目的顯然是想讓聖上在這“仙居院”發一場大火,而後徹底失了寵幸凝如的興致。
和宮裏的所有女人一樣,馬貴妃雖然恃寵而驕,卻也對聖上的脾氣有所忌憚。平日裏,聖上到她居住的院落中閑居,她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觸碰了煬帝的禁忌,給自己和馬家帶來災難。
而今日,眾人來給新晉的凝貴嬪賀喜,馬貴妃一反常態,趾高氣昂地挑動聖上的脾氣,這種“玉石俱焚”的反攻,讓蕭皇後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還,隻能恨得牙根癢癢,心中暗罵。
馬貴妃要“亂”,蕭皇後自然要“和”。
看著聖上怫然的神色,不知聖怒從何而來的蕭皇後實在無法開解。但天子本來就有喜怒無常的權利,與其分析他不悅的緣由,不如想辦法找個新的話題聊開,也好把煬帝的這股邪火引向別處。
盛怒降臨之前,周圍的人自然不敢支聲,蕭皇後沒有別的法子,隻得借著馬貴妃的話“借題發揮”。
“馬貴妃的話有些道理,但也不全對。伺候好聖上是咱們分內的事,除了床上伺候好,下了床更要盡心盡力才是。聖上喜歡什麽,咱麽就得給他什麽,不然,咱們又怎麽能為聖上分憂解愁呢?”
說著,蕭皇後抬手往額頭上一搭,恍然大悟地模樣轉身對凝如說道:“對了,聖上最喜歡的便是牡丹,那日,你說牡丹能接種在椿樹上,如此巧妙的技藝,坊間當真有人能做?”
煬帝本來對昨夜的事情耿耿於懷,但生性喜歡獵奇的他聽得蕭皇後這一聲詢問,胸中的抑鬱當即被好奇取代。
話鋒的突然轉換讓凝如有些失措,還沒來得及想好回複的話,煬帝的旨意早已迫不及待地飄了過來。
“皇後不說朕倒是忘了,那日你說接種出來的牡丹便是在樓台上也能觀賞,知道這項奇技的工匠在哪裏,朕明日便派人去找。”
凝如隻是在朱雀街上聽過牡丹接種的故事,且不說她從未親眼見過實際景象,單是那個叫齊魯恒的師傅便神龍見首不見尾,實在難以尋覓。
聽街上的人說,齊魯恒是山東一帶有名的牡丹花匠,他種的牡丹不但色彩豔麗、品種繁多,連性格都同不是權貴的主人一樣,傲然挺立,毫無頹勢。
煬帝喜愛牡丹,曾以朝廷的名義到國中各處征集牡丹。官府聽說坊間有這樣一位養花奇人,以皇命招他入宮,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齊魯恒因為請他的太守太過傲慢當場拒絕了官府的相邀。
這個太守立功心切,被齊魯恒這一拒絕不免惱羞成怒,下令將其關入大牢,打算給他點顏色看看。
三天後,齊魯恒主動請獄卒傳信給獄卒,說自己答應進宮,但必須先回家取牡丹的種苗。太守大喜,隨即將齊魯恒釋放,便命人跟著他會宅院中取拿進宮的物件。
誰知,齊魯恒才回家,便燃起了火把,將自己的宅子和屋後數頃的名貴牡丹種株焚了個幹淨。獄卒們驚慌失措,生怕牡丹被燒光,趕忙撲到院中救火,妄圖搶出一兩棵牡丹向上級交差。
可是,牡丹本就是木本,哪裏經得住大火的滿眼。獄卒們手忙腳亂地撲了半天,火還是把院子燒了個精光。待眾人回過神來,這個號稱天下第一的“牡丹種養師”,早已沒有了影蹤。
從那以後,坊間再沒人能找到他,齊魯恒這個名字也隻能在街坊的傳聞中聽到,甚至連他是否還在這世上都成了謎題,凝如又怎能不對這樣的質問犯起怵來呢?
她有些遲疑,下意識地咬了下嘴,含著個“這”字猶豫起來。
馬貴妃見方才的劍拔弩張又被一團和氣覆蓋,心下氣憤之餘,嘴上自然不願意留情。
“凝貴嬪,聖上問你話呢,你支支吾吾的做什麽?那一日,你在聖上麵前可是信誓旦旦的呀,如今真要你說出工匠的出處,你這般猶豫又是什麽意思?
怎麽?不知道了?當時為了保命說的那番話莫非都是欺君的?!”
冷笑聲中,馬貴妃的反問咄咄逼人。凝如曉得失寵的她恨不得落井下石,蕭皇後又怎會不明白馬貴妃發難的理由。
凝如很想頂一句“小人得誌!”給得意洋洋的馬貴妃,但身份上的差別和初來乍到的謹慎還是讓她忍住了回罵的衝動。
好在,蕭皇後還在身邊。無論從臉麵還是從利益出發,這個煬帝的原配自然不能容忍馬貴妃在自己麵前造次。
加上煬帝暗淡的眼神此刻已重新亮起,蕭皇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營造的氣氛重新向冷卻的邊緣滑落。
她不緊不慢,兩步走到馬貴妃麵前,麵色輕蔑地回道:“聖上問的是凝貴嬪,馬貴妃好像沒有開口的必要吧。”
說著,蕭皇後轉身看向凝如,轉而麵色和善地接續道:“你且把這項奇技的工匠說出來,改日我便讓楊林把他們接進來,也好把這宮裏的牡丹休整一番。”
凝如看著蕭皇後那張親切依舊的臉,心中不免鬆了口氣。
方才,她本想含糊其詞蒙混過關,但此刻,不說出這人的姓名恐怕難以自保。
她想起當日去李府求援時,李世民曾說會在宮外與自己裏應外合,又覺得尋找一個牡丹工匠比先前大赦天下、解封江淮的事情小得多,便也不再猶豫,直接答複了皇後的問話。
“從前在朱雀街,曾聽說山東曹州有個叫齊魯恒的花匠,養花技藝十分高超,能將牡丹嫁接在椿樹上,使其如梨花一般,樹高至樓台,花開至簷邊。賞花時,隻需坐在樓閣上,便能將樹上的花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坊間的百姓覺得這話好看又高挑,便將它稱之為‘樓上牡丹’,也叫‘樓台牡丹’。
隻是……”
凝如猶豫著要不要把齊魯恒的現狀說出來,蕭皇後卻迫不及待追問起來。
“隻是什麽?”
凝如看向蕭皇後,緩緩道:“隻是,如今齊魯恒師傅歸園田居,坊間無人能找到,不知聖上的旨意還能不能將他召回。”
馬貴妃站在一旁聽完,冷笑道:“笑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底下難道還有聖上召喚不出的人來?”
說著,她好似想到什麽似的趕緊補充道:“不過一個坊間花匠,不用陛下親自下詔,我兄長的家丁就能將他帶回來。”
凝如似乎明白了馬貴妃的意思,才想開口阻攔,貴妃早已搶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