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生將才露頭角
和通濟渠相似,永濟渠的開鑿也同樣是在原有河渠的基礎上進行的。當年,曹魏修建白溝,遏淇水入其中,以通糧道。如今,大隋煬帝為了征戰朝鮮,專門下旨擴充白溝,以此將關中的兵士與糧草運送至北方。
海若平家中雖為商人,但因多年操持官家生意,因此與官府頗有交情,不論縣丞小吏賴月生還是州郡太守馬東來都與海家有往來,而板城官府一旦在運河上有運輸的生意,也會第一時間告知海暢。
自修建永濟渠的工程開建以來,海家的商船便承辦了官府運送修渠工糧、河堤樹苗的生意。海若平能用自家商船將凝如送到永濟渠河道邊上也全是因為這趟不大不小的管家差事。
開渠到至今,白溝邊上的永濟渠河道尚未灌水,是而凝如與海若平的商船隻能停在白溝上,剩餘的距離河道的一二裏路,便隻能靠移步而至。
而方才那名大喝的男子口中的“大事”也正是發生在這短短的路程之中。
此時入秋,天幹物燥本就容易引火,偏巧修河固堤的柳樹苗正正放在生火做飯的灶台附近,一場走水不可避免。
從船上下來,凝如和海若平跟著官差向前跑時,便看見前方滾滾升騰的黑煙,及到河堤,那煙塵更是濃密。
原先,凝如以為河道中這麽多人,齊心往火裏澆水便能將火勢控住,誰知,看清楚了才知道,這火遠比想象中的難以撲滅。
且不說這河道幹涸無水,放眼望去除了四周的泥沙,便是從近在二裏外的運河中舀水來澆,其速也不及火勢蔓延之勢。更要命的是:燒水做飯的地方本就和毗鄰修渠工妻室所住之處!
為了安頓這些女子,官府在河道邊上挖了幾個山洞,將她們潦草的安置在其中。大火燃起時,雖有當值的婦人在洞外勞作,但仍有部分閑下來的婦女正在洞中休息。大火封住洞口,裏頭的婦人們非但無法逃出來,還因滾滾濃煙被嗆得難以忍受。
慌亂中,女人們呼喊救命的聲音此起彼伏,而她們的男人們也跟著在洞外大聲呼喊妻子的姓名,以此確認對方是否還活著。
官差趕來時,工友們早已自發用河道上僅有的飲水滅火,但杯水車薪。有官差安排修渠工前往運河調水,可再看看那些人手上的木桶,她的心不由得跌倒穀底。
場麵越來越混亂,洞中婦人的親屬見事態毫無改善,哭喊的聲音更是淩厲。夾雜著悲痛的喊叫聲讓在場所有人的心越發混亂如麻,官差懼怕上級斥責的煩躁也因了這些哭喊越發厲害,見阻攔無效,竟揮鞭打了起來。
情緒激憤的工友,此刻又怎守得住官差的欺壓。見一人站起反抗,其他跪在東門口的修渠工也站直了身子欲與官差對峙到底。
眼看一場近身的肉搏就要開眼,海若平趕緊拉著凝如的手打算往回走。可凝如卻掙脫了海若平的手,衝他喊道:“那些人還沒救出來,咱們不能走!”
海若平卻越發急促:“我知道救人要緊,但我也不能讓你有事。你先回船上,我替你救人便是。”
救人還有替的?!
凝如腦子裏本能地反駁了一句,而後甩開海若平的手,徑直拿起木桶向河邊走去。
見凝如向運河的方向走去,海若平也跟著拿起了水桶。盡管知道這樣的做法收效甚微,但此情此景,他也同凝如一樣無法放任不管。
遠水救不得近火。單憑這一來一回挑來的水,便是修渠工們跑斷了腿將那水全都澆上去,恐怕也無法讓那直衝青天的火焰熄滅。
可眼下,能滅這火的似乎隻有這一條路了……
凝如與海若平提著木桶向後走了幾步,可還未出人群,一聲男子的大喊聲卻讓眼前的危機場麵一下有了轉機!
“大家過來!用河沙滅火!!”
這聲清冽的喊聲讓所有人一怔。凝如順聲望去,站在人群中呼喊出這一聲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今日要找的淮占郴!
此刻,他正穿著與其他工人一樣的服役衣裳,但那清朗俊秀的模樣,卻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凝如慌張的神情在看到這張熟悉的麵孔時,忽地閃過一絲興奮與信息,但時間緊迫,她沒向淮占郴招手示意,隻指了指眼前的沙堆,將方才淮占郴的指引再次強調了一番。
“對!大家趕緊把河沙鋪到火上,這樣也能滅火!”
聽到凝如的再次勸說,將信將疑的人群才重新動了起來。人們紛紛轉向河道上的沙堆,原先官差與修渠工對峙的局麵也因此被打破。
凝如跟著工友的人潮轉而用木桶裝了泥沙向洞口而去。海若平更是擼起袖子提著滿滿的一桶沙子鋪到洞口的火焰上。
果然,直衝青天的紅色火焰因為泥沙的覆蓋改變了囂張的模樣。工人見效果顯著,更加賣力地將身後的泥沙一桶一桶地運往洞口。
經過一番鏖戰,大火終於在眾人的努力下熄滅。斷壁殘垣下緩緩升騰的白色煙霧雖然依舊猖狂,但相比方才的猙獰可怖黑煙卻平和了許多。
來不及慶賀的人們在大火被控製後,趕忙跑到洞中將被困許久的婦人們救出。凝如本還想著火滅了便找淮占郴問話,可見洞中需要攙扶的婦人太多,她便放下這份心思,徑直走到人群中幫忙。
此刻的情景比方才安靜許多,海若平見凝如幫助婦人的舉動無甚危險,便隨了她去,隻同凝如交代了聲,便叫了幾個工友一同到船上搬些吃食來。
濃煙的熏嗆下,婦人們個個疲憊至極。凝如隨著婦人的男人們將她們一一攙扶到空曠之地後,便立刻找來幾個水碗,將救火僅剩的水一一分給眾人。
身為修渠工的妻室,婦人們的衣裳自然不豔麗。再加上方才的煙熏火燎,她們的衣服更是變得又髒又黑。是而,遠遠望去,凝如那身粉色的衣裳顯得格外耀眼,而專心給眾人送水的她,也因了這善舉成了眾人眼中天仙般的人物。
方才淮占郴的一席話讓慌亂的局麵有了轉機,火滅後,眾人更是以他為主心骨開始了善後的活計。河道上的修渠工見火滅了,三三兩兩地離開了洞口。僅剩的百餘人在淮占郴的分派下,各司其職。
淮占郴認真地安排著周遭的事務,對數丈遠的凝如自然未曾留心。直到他將手上的事務全都安排妥當了,才在身邊兩個好友的口中發現了凝如的蹤跡。
“小六,快看~!那邊那個精致的小娘子卻是誰家的媳婦?”
“哪兒啊?”小六順著小五手指的方向尋覓了一會兒,才驚訝地叫道:“呀!這麽絕色的女子!莫不是上天專門派來終結我光棍兒生涯的?!”
“想什麽呢!要終結也是先終結我的光棍兒生涯才是!”小五一臉嫌棄地看著小六,繼續道:“別忘了,我是你哥,長幼有序,尊卑有別。”
小六噗嗤一笑,轉身拍了拍一旁才得個空閑喝水的淮占郴道;“要說長幼,那也是咱淮哥先啊!哥,你今日立了這麽大一功,弟弟我給你引個媳婦做獎勵可好?!”
小六一本正經地說著玩笑,小五覺得他說的甚是有理,便轉過頭來,順著小六的話繼續道:“對啊!淮哥,你才做了好事,上天就把這姑娘送來了,你說你不接多不好意思啊!”
昨夜,淮占郴被連夜送到這河道上,雖說和周圍的人不甚熟悉,但卻和小五小六結下了不錯的情誼。
從口音上來說,小五小六都是板城人氏,所以按照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原則,他們的一見如故顯然不算意外。
而當夜裏剛好路過他倆身邊的淮占郴幫著將壓垮他倆的百斤石料搬走五十斤時,這兩個十三歲的小兄弟當即就定下了將淮占郴認做一輩子大哥的決心。
即便淮占郴對此並不感興趣,但從他早晨睜眼開始,這兩個“陰魂不散”的小東西就已經黏上他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老是招來十幾歲的弟弟妹妹們的青睞,以前是凝如在他身邊上下亂竄,現在竟又變成了兩個話比頭發還密的小屁孩兒。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無力更改,便由著他們在身邊插科打諢,權當凝如沒在身邊的另一種填補。
方才救火時,淮占郴顧不得喝一口水,如今口舌幹燥的他飲起水來自然心如旁騖。所以,便是小五小六在他身邊聒噪了半天,淮占郴也未曾抬頭看一眼他們口中的絕色女子。
本尊很淡定,但八卦興致濃烈的小五小六卻不肯罷休。
見淮占郴無甚反應,他倆彼此看了一眼後,徑直將淮占郴手中的水碗搶了過來。
淮占郴一個沒準備,整個頭被那水碗掀了起來。
才抬眼,淮占郴的目光竟直直地投在凝如所在的木棚中。即便此刻的凝如正蹲在人群中露出半個背影,淮占郴依然能分毫不差地認出那個人正是凝如。
說不出是激動還是興奮,淮占郴的雙眼猛地眨了一下。
待臉上閃過微微的笑意,他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
小五小六顯然沒料到淮占郴會有這般行為,愣了半日,小五才開口笑道:“看不出,淮哥還是個悶騷啊!”
小六自然也深有同感:“何止悶騷!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家夥嘛!”
相視一笑,兩個八卦興致濃厚的小家夥緊跟著淮占郴的步伐向凝如走去。可是淮占郴身高腿長,他走路的速度又豈是兩個尚未長個的小子追得上的。
隻幾步,淮占郴便定定地站在凝如身後,小五小六卻依舊在後頭追趕,遠遠看見淮占郴低頭與凝如講話,但講些什麽卻絲毫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