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知何時又起了,庭院中的枯樹熬不過暴雪的侵襲,一節一節地斷裂,時不時發出如同爆竹一般劈裏啪啦的聲音。
豐穆的心也跟著樹枝的斷裂陣陣顫動。
優藍跪在她的身前,低頭不敢看她。但豐穆卻嗅到一絲別樣的感覺,她端起已經放涼的香茶抿了一口,緩緩道:“優藍,你起來吧,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優藍雖然站起了身,但還是低著頭,豐穆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上的表情,但也猜得到她如今一定很愧疚。
“二小姐是否還記得當年趙姨娘有孕之時,夫人日日派人送安胎藥給她飲,本來一直都沒事,忽然有一日,夫人讓二小姐替她端一碗安胎藥去給趙姨娘,且不許告訴任何人,便是喝了這碗藥趙姨娘才出事的。”
豐穆微微一怔,沒想到原身與趙姨娘之間,還有這樣一段往事。便連忙問道:“那麽趙姨娘知道這件事情麽?”
優藍搖了搖頭:“當時夫人與二小姐的關係還沒這樣壞,許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還要經過二小姐的手去做,所以夫人保住了二小姐,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但是府中人人皆知趙姨娘的孩子是夫人害死的。”
豐穆微微頷首,難怪優藍會說自己欠趙氏一條命,這麽看來,原身當年的確是替青氏做過不少壞事。
她便問優藍:“那麽當時便沒有人懷疑過我嗎?”
優藍搖搖頭:“二小姐向來膽小,府中人人皆知,任誰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所以夫人才總是安排你去做一些壞事。”
果然與豐穆猜的不錯,青氏之所有可以容忍原身在府中這麽多年,便是為了讓她替自己做事,這隻老奸巨猾的狐狸可真是不好對付,若不是自己穿越過來了,還不知道原身要為她做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優藍見豐穆沉吟著,以為她是為自己曾經替青氏害過趙氏的孩子感到愧疚,於是連忙安慰她:“二小姐你不要難過,你也不想的,當初你把青氏當成最親近的人,是她心腸壞要利用你去做這些事,跟你沒有關係的。”
豐穆隻得苦笑:“莫說了,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但我的的確確是做了,錯便是錯,我絕對不會找任何借口和理由為自己開脫。”
優藍瞧著她這般模樣,隻覺得心中很是難過:“若是奴婢當年能夠強硬一點,護著小姐便好了,如今小姐便不用雙手沾滿鮮血……”
“關你什麽事,”豐穆拍拍她的肩膀:“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隻有補償趙姨娘,為她保住這個孩子,也算聊表心意。”
優藍見豐穆麵色平靜,這才鬆了口氣,想必她是不會再為這件事情字責怪自己了,便又問道:“那麽,小姐是不是不要趙姨娘將這個孩子過繼給白姨娘了?”
她滿心歡喜看著豐穆,豐穆卻抬起頭,對上她滿懷期待的眼神,搖了搖頭:“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這個孩子趙姨娘還是養不得。”
優藍的眼神略微黯淡下去:“小姐還是不肯麽?”
“我不肯,並非全然是為了白姨娘,也是為趙姨娘著想。”
豐穆牽起優藍的手,語重心長道:“你不會懂,趙姨娘若有了孩子父親自然會待她好些,若是個男孩兒,她的地位可說是扶搖直上,可到那個時候夫人怎麽會放過她。”
她頓一頓:“但這孩子若在白姨娘手中便不一樣了。一來白姨娘不會害她,二來白姨娘不會為他爭權奪勢,三來有我在府中,他們恐懼雲閣與樓世子斷然不敢傷害他們分毫,而白姨娘也能因此打發晨光,不必連月例也被人扣索。”
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優藍心中卻仍舊覺得有些不妥,豐穆見她這副模樣,便道:“說句不中聽的話,即便我真有心搶趙姨娘的孩子,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豐穆說的倒是不錯,優藍自己也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奴婢,即便真的看不慣主人的所作所為又能如何?更何況這個主人待她情同姐妹,她又怎麽舍得忤逆?
豐穆摸了摸她的手背:“好了,我有分寸,你先下去吧,我想歇一會兒。”
優藍便應聲下去了。
豐穆看著窗外靜靜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才淡淡開口:“我知道你來了。”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衣角翩然掠動的聲音,一個高大的身影立於豐穆的身側,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既然早知我來了,怎麽不叫我?”
豐穆冷冷道:“你為何自己不下來呢?”
樓炎冥眉眼帶笑:“你今日似乎很不高興,”他正想拉她起來,卻發現她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心中不由一怔,遲疑道:“我以為你並不在意趙姨娘的那個孩子。”
豐穆緩緩抬起頭:“你說什麽?”
看來他是聽到剛才自己和優藍說的話了。
豐穆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不知道樓炎冥會不會因此而討厭自己?
“剛才你和優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本來以為,你並不在意那個被你親手害死的孩子。”
豐穆的身子輕輕一顫,眼神竟變得有些恍惚,不自覺地開始逃避與樓炎冥對視:“你覺得我在乎?”
“如果你不在乎的話,為什麽會這樣激動?”
“我激動?”
豐穆自認為自己剛才掩飾的很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可是為什麽樓炎冥還是看出自己心中其實對那個孩子很愧疚?為什麽他能看透自己表麵平靜實際上卻是波濤洶湧的內心?
“穆兒,你不用否認,”他走上前去,坐在豐穆的身側,輕輕握住她冰涼且微微顫動的雙手:“我知道你心裏其實很愧疚很難受,”他頓一頓:“我知道你並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她自然不願意做,她隻要想到原身做過,便忍不住想要去恨她、厭惡她。
“趙姨娘何辜?那個孩子何辜?便這麽葬送在我的手上,我又怎麽能當做沒事發生?”
在樓炎冥麵前,豐穆完全放下了自己,她不想要忍的那麽難受。
“我都明白。”
樓炎冥輕輕扶她肩膀,絲毫沒有趁機抱她占便宜的意思,但豐穆這時卻有些懷念他懷抱裏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