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眾裏尋他千百度(3)
單修哲在旁邊緩緩地坐下,呼吸急促,明明很難受,卻依舊對著淩桃夭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另外一個房間還有,我待會兒就過去。"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將她臉上的汙漬抹掉,"你放心,我怎麽舍得丟下你一個人?"
不安感越來越重,淩桃夭抓住了單修哲的手,掙紮著想要出來:"不,我要看著你躲進去。"
"別鬧。"單修哲按住她,聲音輕輕的,帶著寵溺的責怪,"明天早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隻是幾個小時而已。"
淩桃夭淚流滿麵,不知是因為濃煙嗆著,還是因為難過,胸口堵得發慌,好像要失去什麽重要東西一樣。她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仿佛隻要一鬆開,他就會消失不見。
"桃子,鬆手。"單修哲舔了舔龜裂的嘴唇,無奈地命令道。
"不,我不要……"晶瑩的淚水從她臉上滑下,她任性地抓得更緊,"我知道,隻要一鬆手,你就會消失不見……單修哲,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她已經失去太多太多,淩良波、許蕾淨、蔣之熏、沈習,還有她三年的自由,享受愛情的能力,為什麽命運還要咄咄逼人,要奪去她唯一愛的人?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桃子,我答應過你,不會離開你。我欠你那麽多都還沒有還清,我怎麽舍得死?"單修哲好脾氣地哄著,輕輕吻了吻她的手。明明語氣溫柔,可是心中著急地不行,火已經燒得越來越近,如果再不關門,她就會親眼看著自己燒死,他不想讓她看見這一幕。
是的,沒有另外一個保險櫃,而他的身體也不能支撐他尋求其他的逃生之路。單修哲心如明鏡,這一場大火,他凶多吉少。用他的性命換她的,這一場交易,是他有生之年做得最有價值的生意。
"真的有第二個的保險櫃是不是?"淩桃夭睜得大大的眼睛,祈求似的詢問他。
"我沒有騙你,"單修哲吃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你要是再這麽拽著我,我就沒有時間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淩桃夭遲疑地緩緩地鬆開了手,淚水肆虐的臉就算在濃煙滾滾的房間裏,也顯得清秀可人。就算在這樣的大火中,她還是那麽漂亮。單修哲一把攬過她的脖頸,吻了上去。隻幾秒,便快速地分開。他知道,時間不多。他真想多看她幾眼,可是門一點點地合上,她的臉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消失,腦海裏,印下的就隻是那雙清澈如小鹿的眸。
她的側臉看不見了。
她的鼻子看不見了。
另一邊臉也看不見了。
還有最後一條縫。
這一過程中,單修哲始終微笑著,直到櫃門關上的前一秒,他動了動唇,說:"淩桃夭,我愛你。"
然後,他隻來得看見淩桃夭驚慌失措的臉,門就這樣關上了。櫃子裏麵傳來淩桃夭撕心裂肺的拍打聲,他無力地笑了笑,靠在了櫃子邊上。
真是高興啊,在最後一刻,我還救了你一命。
"桃子,我們的小然跟小念,就交給你了。"
"小念身子弱,每次出去都要多穿一些衣服。"
"小然嘴巴挑,不喜歡吃蔬菜,做飯的時候要花些心思。"
"小念晚上喜歡踢被子,你要經常過去看看他,免得他著涼。"
"小然最近總是神出鬼沒的,偷偷摸摸打電話,我覺得他是有喜歡的人了。"
"小念總是連媽咪爹地都叫不清楚,你教他的時候多點耐心。"
單修哲一個人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說著,淩桃夭在裏麵失聲痛哭。"單修哲,你這個大騙子……你說你不會離開我……你跟我說這些廢話幹什麽……"
"桃子,我覺得好可惜,沒能聽到小念親口叫我爹地。"
"桃子,千萬不要再找像我一樣的男人了,你應該值得更好的。"
"桃子,如果回到十年前,那一天我沒有錯手把你推下樓梯,我們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單修哲傻傻地笑,"這樣小然就不會被綁架,你也不會坐牢,也許沈習就不會死……"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小。
"單修哲,你不要睡!我求求你,不要睡啊……我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樣的男人了……我原諒你了,原諒你了好不好……"淩桃夭叫得嗓音嘶啞,手已經拍得通紅,可是外麵再也沒有聲音。"不要……單修哲,你不要死……"疲憊和絕望像海嘯一樣迎麵而來,淩桃夭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蘇半夏躺在床上,秀眉緊鎖,歲月流逝的臉上滿滿都是汗。手指緊緊地攥著被子,口中念念有詞。夢中,雪白的世界,天使一般的男子轉過身,對她緩緩地笑。她喜極而泣,朝他那邊狂奔而去。"城一……黎亞修……"
忽然,他的身上開始一點點的滲出了血,然後逐漸擴大,綻成一朵妖冶的玫瑰,將整個世界染紅。而他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幾近透明,朝蘇半夏伸出手。"半夏……我要走了……"
"不要!"猛地,蘇半夏從夢中驚醒,滿臉虛汗,她的身邊,是空蕩蕩的床,她奇怪地轉過頭,剛好看見單鬱助掛上電話,臉色凝重。
蘇半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單鬱助走過來,將她臉上的汗輕輕揩去,聲音低沉。"半夏,修哲的別墅起火了,我們現在要趕去醫院。"
單鬱助套上衣服,繼續說道:"我現在給初浩和卡卡打電話,你通知宮嶼和唐暖薇,先別驚動兩個孩子。"
蘇半夏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呆滯。這輩子,她最怕去醫院,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她看的生死太多。"鬱助……"她的聲音細軟無力,帶著輕微顫抖。她害怕,在醫院裏看見的會是單修哲冷冰冰的屍體。
單鬱助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走過去將她抱住,摩挲著她的頭發,柔聲道:"你放心,他們一定會沒事的。乖,把衣服穿上。"
宮嶼和唐暖薇酣戰過後,睡得正香,刺耳的手機鈴聲就像催命似的響起來。唐暖薇一個機靈,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被宮嶼摟在懷中,而桌上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著。
借著床頭昏黃的燈光,她看了看時間,低咒一聲:"媽的,三更半夜的誰那麽不識相。"吃力地將宮嶼的胳膊推開,唐暖薇接起了電話。一瞬間,臉上不耐煩甚至是憤怒的表情變成了不可思議,然後下一秒,便是傷心擔憂,以至於她掛上電話,顧不上穿衣服就把宮嶼一腳踹醒。
"怎麽了?"被踹下床的宮嶼一頭霧水,睡眼惺忪。
"單修哲和妖桃出事了,快穿衣服!"
夢靨。滿眼的鮮紅。彼岸花開得豔麗異常,淩桃夭在花叢中不停地打轉,怎麽都找不到出口。她大聲呼喊,可是周圍除了回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忽然,那些花像是中毒了一般,鮮豔的顏色瞬間變得漆黑一片,萎靡不堪。她的身邊,花朵大片大片地衰敗,剛才的鮮紅瞬間變得不堪一擊。
淩桃夭越來越害怕,哭喊起來。可是沒有人應她,就好像三年前被何林那個畜生淩辱的時候,沒有人救她一樣。絕望像這些衰敗的花朵一樣,在她心中彌漫開來。
"妖桃?妖桃!"有人在叫她,聲音模糊,仿佛隔著一層膜。這大概是幻覺吧,不會有人來救她的。"妖桃,你醒醒。"不是幻覺,真的有人在叫她!
淩桃夭吃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人一點點清晰起來。唐暖薇絕美傾城的臉帶著淚,滿眼的驚慌。
"薇薇……"淩桃夭好半天才認出她,叫了她的名字。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唐暖薇破涕為笑,裝作生氣地打了她一下,"你要嚇死我啊,身上什麽傷都沒有,就是怎麽都叫不醒。"
混沌的眼慢慢張開,她覺得頭昏腦漲,一時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腦子裏一閃而過的鮮紅,還有陷入黑暗前單修哲的臉,她像是瘋了一般地拔掉輸液管就往外衝。
"單修哲!我要見單修哲!他沒事吧?"
"妖桃,你冷靜點!"唐暖薇沒想到小個子的淩桃夭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力氣,她幾乎抓不住。兩個人掙紮著到了門口,剛好撞上推門進來的宮嶼,唐暖薇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喊道:"宮嶼,快幫我按住她!"
宮嶼不知所以,下意識地就抱住淩桃夭,問唐暖薇:"這是怎麽了?"
"她要見單修哲。"唐暖薇喘著粗氣,解釋道。
淩桃夭一把抓住宮嶼,帶著祈求又希冀的語氣問道:"宮嶼,你告訴我,單修哲沒事對不對?"
宮嶼看了一眼唐暖薇,臉色為難。沉默的氣氛讓淩桃夭感覺要窒息了一般,她強忍住眼淚沒有掉,等著一個回答。
半晌,宮嶼鬆開手,舔了舔嘴唇,緩緩開口:"淩桃夭,你要冷靜一點聽我說,修哲他……他……"
淩桃夭感覺自己的世界像是忽然坍塌了一般,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宮嶼還在急切地說些什麽,可是她一點都聽不見。她想要說話,可是喉嚨仿佛被堵住了,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節。
"他在哪兒?"簡單的四個字,快要用盡她畢生的力氣。
醫院空蕩蕩的走廊上,身穿病號服的淩桃夭踉蹌著往前狂奔。淩亂的腳步聲在空氣中回蕩,顯得詭異而嚇人。
病房門幾乎是被撞開的,把裏麵的單鬱助跟蘇半夏嚇了一跳。此時,淩桃夭什麽都看不見,她連招呼都沒有打,眼裏滿滿都隻有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單修哲。那張臉還是那麽好看,隻是臉色蒼白了一些。就算這樣閉著眼睛,他的眉頭還是緊緊地皺起來,好像在擔心著什麽事一樣。
單修哲,你是不是還在擔心我?
蘇半夏坐在床邊,臉上是未幹的淚痕。見淩桃夭來了,她慌忙擦掉眼淚,剛想說話,結果淩桃夭直接無視了她,呆呆地走到床邊,推了推躺在上麵的人。
"喂,單修哲,你不要睡了。"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淩桃夭有點急了,推得也越來越重。"單修哲,你醒醒。你不是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麽?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
"你欠了我那麽多沒有還,你怎麽能這麽睡過去?你快點起來。小然跟小念還等著你回家。"
"你起來啊!不要裝睡了!"淩桃夭整個人都撲到床前,雙手不停地晃著單修哲,原來還算冷靜的聲音此時此刻顯得聲嘶力竭。
蘇半夏在後麵欲言又止,想上前製止,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眼淚一顆顆地砸下來,淩桃夭失聲痛哭。她怎麽能那麽傻,相信他說的話。他說有另外一個保險櫃,她就傻傻地信了;他說永遠都不會離開她,她還是傻傻地信了。
你看,單修哲,我那麽相信你,你能不能有那麽一次不騙我?
忽然,淩桃夭耳邊傳來虛弱而又無奈的聲音:"桃子,你別晃了,再晃下去,我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淩桃夭猛地收住聲,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單修哲,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水。"你,沒死?"
"當然沒死,"單修哲更加無奈了,"我吸了很多煙,好不容易睡過去,結果又被你搖醒了。"
淩桃夭喜極而泣,重重地捶了他的胸口幾下:"沒死你裝什麽!你差點嚇死我!"
"是你一進來又是哭又是捶的,我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淩桃夭啞口無言,轉頭去看蘇半夏跟單鬱助,那兩人早就已經笑得前俯後仰了,門口的宮嶼和唐暖薇也是一臉忍笑的表情。"你們合夥騙我!"
唐暖薇連忙舉起三個手指頭發誓:"妖桃,我們可什麽都沒說。"
"宮嶼剛才那種表情,我當然以為……"
"我都沒得及告訴你單修哲的情況,你就瘋了一樣地跑出病房,攔都攔不住。"宮嶼也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淩桃夭吃了啞巴虧,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蘇半夏身上:"伯母,單修哲又沒事,你哭什麽呀?"
蘇半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回答:"我就是覺得內疚,畢竟是我把你們關在別墅裏差點害死了你們。"
淩桃夭真想找個洞鑽進去,結果單修哲拉住她的手,笑得一臉欠揍:"看,我說我會沒事的,沒騙你吧。"
"你有沒有事關我屁事!"淩桃夭想要掙脫開他的手,結果被他攥得愈加地緊了。
"桃子,你昨天晚上說的話還算數嗎?"單修哲戚戚地看著她。"你說你會原諒我,是不是真的?"
淩桃夭晃了神,昨天那種情況下,她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原來是說原諒他了麽?可是,她都不曾恨過他,又何來原諒一說?他的手溫暖地恍若冬日豔陽,一點點地融化著她假裝堅固的堡壘。
可是,這樣的幸福是該她擁有的嗎?她配嗎?淩良波死前那雙充滿了怨恨的眼,沈習死前胸口大片的鮮血,牢牢地禁錮了她。
淩桃夭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