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的事情剛塵埃落定一個段落,這些日子在外麵神出鬼沒的韓福安終於回來了。
他今天上午滿臉喜意的回到太和縣租住的房子,原本想和宋春芽好好恩愛下,哪知道一回來就聽她說起了三哥家的破事。他氣得七竅生煙,急匆匆在縣城租了輛牛車趕回靠山村,至於宋氏和三個兒女就沒讓他們跟著回去了。
一回到家裏,就見趙氏拿著棍子滿臉陰沉的站在門口指揮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做飯,他已經從宋氏那聽說了,自然猜到了這個女人就是平山寨的白寡婦,如今是他的新三嫂。
“娘,我回來了。”韓福安手裏頭提著個包袱,站在大門口淡淡的喊了一句。
趙氏一聽到他的聲音,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突然間就哇哇的大哭起來:“福安,你總算是回來了,你這趟出去怎麽去了這麽久啊?你知不知道家裏頭出了大事了,你三哥他.……”
韓福安有些不耐煩道:“娘,我已經知道了。好了,先別說了,先進屋吧。”他冷眼掃了一眼在廚房裏洗碗的白寡婦,他以前也在路上碰到過一兩回,自然認識的,也沒喊一聲,拉著趙氏就回屋了。
回到屋裏頭,聽著趙氏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韓福安氣得雙目赤紅,雙手關節掐得哢嚓哢擦直響。
沉默了許久,他突然蹦了一句話出來:“娘,我想分家。”
“什麽?”趙氏大驚,她還以為韓福安會給家裏出謀劃策一番,哪知道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本能的搖頭:“不行,老娘還在呢,不可以分家。”
韓福安沒好氣的來了一句:“大房不是早就分出去了,我怎麽就不能分了?”
“這,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分出去,你不可以。”趙氏早就將大房一脈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韓福安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娘的性子,不能跟她強著來,隻得壓下心窩裏的火氣,耐心的跟她解釋:“娘,現在分家是不得已的辦法。現在家裏鬧成這樣,名聲已經徹底的臭了,你叫我和立冬日後怎麽在讀書人麵前站住腳跟,你叫我們父子兩日後怎麽見人啊?”
趙氏心口一堵,她怎麽就忘了兒子是個童生,孫子還是個聰明的讀書人呢?她這些日子真是被家裏的事情給折騰得頭腦不清醒了。
見她聽進去了,韓福安趁熱打鐵的勸說:“娘,我知道這個時候提出分家,三哥會認為我不念兄弟情,可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三哥現在這樣了,和高家也是徹底結仇了,立文立武兩個快成年的侄兒天天在外麵遊蕩,也掙不到錢養家糊口,更談不上去談門親事,立珍過兩年也十五,我們這附近的村子裏誰家會上門來求親?難不成留在家裏當老姑娘嗎?”
“當然不行。立文立武到了年紀了,回頭我們得給他們娶個媳婦,將這個家立起來。至於立珍,這附近若是沒人來提親,回頭我去找你們姑姑,讓她在太安縣給她找門親事,幹脆嫁遠一點吧。”趙氏心裏頭是這樣盤算的。
“是,三個侄兒侄女的親事必須解決,隻是現在這個節骨眼根本不行,得過些時日才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要因為家裏的事情影響立冬在學堂裏念書,還有我在外麵的營生。家裏頭名聲現在這麽臭,若是我的東家知道了,他若是計較這臭名聲,看不起我這個童生身份,那我還怎麽在外麵掙錢養家和孝敬您啊?”韓福安這是給分家找了個正當的借口,反正趙氏也不知道他在外麵做什麽買賣,隻知道他是跟著大人物掙錢,對方是看中了他童生的身份。
趙氏本就偏愛他些,如今一聽會影響他們父子的前程,頓時沒了主意,焦急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韓福安正要開口,突然察覺到一道陰鷙的視線落在他的後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轉過頭就發現是黑沉著臉的韓福平。他衣袖下的手顫了顫,三哥這個模樣很嚇人,看來娘和宋氏形容的還遠遠不夠。
話已經說開了,他知道韓福平都聽到了,主動起身道:“三哥,剛才我和娘說的話,我知道你聽到了。既然你已經知情,我也想和你好好說說。”
韓福平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在他剛才坐的凳子上坐下,聲音冷如冰渣:“你說。”
韓福安原本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分家的事情,可看到三哥這副模樣後,頓時改變了主意。三哥這副模樣比胡老大那些殺過人見過血的人的眼神還要了陰冷,他這些日子在外麵跑,也學會了察言觀色,能確定三哥現在在瀕臨暴怒的邊緣,絕不能再招惹他,還是多讓出些好處安撫他比較好。
“三哥,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出事的時候弟弟卻不在身邊,是我對不住你。這些年弟弟一心在家讀書,也沒給家裏添置點什麽東西,也沒掙過幾個錢,基本上是你和娘在操持著這個家。現在我想通了,以後會去外麵掙錢養家,也會照顧你和娘,還有侄兒侄女們,不會讓你們過苦日子的。”
韓福安嘴皮子利索的先安撫著他,然後在他的對麵坐下,一臉凝重的說出自己今日分家的原因:“三哥,我還是那句話,現在提分家,傷了兄弟兩的情誼,可弟弟是真心沒辦法。大房已經跟我們成了仇人,老韓家日後的榮辱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隻能靠我們自己來爭取。我讀了幾十年的書,現在也想透了,我估計不是個讀書的料,日後也不想考秀才了。不過好歹這幾十年的書沒有白讀,現在有個好差事做著,每個月也能掙不少的銀錢。
我是這樣打算的,我們明麵上分家,房子各半,田產我這邊分三畝水田兩畝旱地就好,其他的十畝田地全給你。家裏麵的錢財都在娘手裏,等會兒讓娘說個數,你分大頭,我分小頭。另外立文立武年紀不小了,一點錢都掙不到,日後確實娶媳婦都難,我下次去辦事的時候托熟人幫他們找個正經的活計,到正和州碼頭上去搬貨送貨,就算犯懶每個月也有近一兩銀子,掙些錢緩和一年再娶媳婦兒。立珍還可以拖兩年,回頭聽娘的話,遠嫁去二姐那邊也好。你看這樣行嗎?若是不行,我們再商量下。”
韓福安說出這番話,其實心裏頭在滴血,趙氏手裏頭的錢估計有好幾十兩,他這平白讓出這麽多利出去,田地也要少分一部分,這些算起來都是錢。可他沒有辦法,他必須盡快跟三房分了家,他可不想和這麽一個廢人太監有牽扯,也不想他們影響兒子的前程。
再有一點,韓福平這副模樣看著瘮得慌,他是真心有些害怕的,他隻想快些逃離這個家。
韓福平心裏頭對他提出的分家法子是滿意的,他就算廢了,有十畝地在手,他也不愁吃喝了。三個兒女的事情,對方也難得的好心安頓好了,也不用他費心,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隻提了一個問題:“娘呢,跟誰?”
趙氏兩眼巴巴的看著兩個兒子,她心裏頭是不想分家的,可也知道這個家非分不可了。
韓福安沉吟了片刻,說道:“三哥,這個聽娘自己的吧。若是娘跟你住,那我每年拿兩百斤糧食加一兩銀子給你,給娘的孝敬錢我再另給她。若是跟我住的話,回頭你給娘吃的糧食就行了,錢就別給了。”
韓福安自認自己在分家這件事上吃了大虧,可誰叫想分家的人是他呢。
“行。”韓福平應了一個字,渾濁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趙氏,等著她做決定。
趙氏一時間無法做出決定,分家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她腦子裏還一團迷糊著,沉默了半響,突然問道:“福安,分了家,你住到哪裏?住家裏還是縣城?”
“娘,我們住縣城,以後偶爾會回來這裏。立冬現在在學堂裏念書,沒讓他住學堂裏了,每日下學後就回家。春芽也找了個活計,幫一個裁縫鋪裏做些零散的小事,立夏立秋在家裏幫著漿洗大戶人家的衣袍,也能掙點小錢,我們打算過些日子在縣城買個小屋子住,剛好還能免了租房的錢。”韓福安現在說起一家五口的事情,心情還是有點愉悅的。
趙氏一聽他們在縣城過得好,心裏就有決定了,也立即說了出來:“我跟你們去縣城住。”
韓福安微愣,心裏縱然有些不願意,也還是應下了:“好。”頓了下,提前打預防針:“娘,兒子醜話說在前頭,您要跟我們同吃同住,兒子是歡迎的,不過您不可再那麽無理取鬧的吵鬧擾得家裏頭不清淨,尤其是不能打擾立冬念書學習。”
“知道了。”趙氏能聽出他話裏的冷硬,心裏有些不順,不過這些日子也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如今又因為三兒子的事情,這回她確實是想安心過日子了。
韓福平對此事沒有任何意見,他根本就不想和趙氏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自己要跟老四去縣城住,那是最好不過。以後不管他在家裏做出什麽事情來,都無人來管製他,幹涉他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