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你幹什麽!”


  三樓拐角處,女仆看著地上破裂的藥碗, 跳著腳高聲叫嚷:“少夫人, 你要是不能侍候好少帥, 就別在這裏礙事行不行?”


  白亦筠怯怯解釋:“你忽然衝了出來, 我,我沒看到……”


  女仆打斷她,聲音尖銳高亢:“你這意思,是我害你打碎了少帥的藥不成?”


  “不,不是。”白亦筠受到驚嚇, 身體抖了抖,向後避開, 垂著頭,聲音越來越低,連解釋都不敢了。


  女仆見狀有些得意,用鞋子點零地上的藥碗:“既然知道是你的錯,還傻站著幹什麽?快點收拾。別以為你嫁到元帥府來就是大人物了,也就是少帥還沒醒, 要是醒了,一定第一個把你休回家……”


  白亦筠愣住, 抬起頭,用錯愕的眼神看著女仆。


  女仆不屑:“看什麽看?我兩句實話都不行了。”


  “我……”白亦筠臉色煞白, 幾次要開口發火都鼓不起勇氣,在女仆愈加囂張的氣勢下,求救地將目光投向床的方向。


  那是她新婚丈夫所在的方向, 對方在半年前因為受到刺殺昏迷,並不能為她撐腰,可是她在元帥府獨身一人,隻有他能倚靠……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看見昏睡的青年,反而對上一雙墨色黑眸。


  白亦筠震驚:“少帥?”


  她的丈夫謝黎,在昏迷半年之久後,醒了?


  ……


  曲州城裏,謝大帥看似一不二,其實不然。


  因為他常年在外征戰,一年能有二十在家就不錯,曲州城真正的實權主人還是他的獨子——謝少帥,謝黎。


  謝黎少年時留學國外,接受新式教育,得一口的流利德語,又風度翩翩,充滿紳士風度,文韜武略俱佳,是曲州城少女們的夢中情人。


  謝大帥在外麵帶著兵馬打下,他在後麵鞏固勝果,輸送糧草,運籌帷幄指點江山,多次幫助謝大帥啃下硬骨頭,叫謝大帥這個老子都忍不住佩服,放心地將曲州城交給了他打理。


  半年前,謝大帥出征,打下附近的一座城池,對方餘孽心有不甘,得知都是謝黎出的計策,偷渡到曲州城裏,趁著謝黎出門參與酒會時,在酒會上偷襲了他。


  謝黎沒有防備,中槍受傷,多虧了也在現場的白亦筠掩護,才僥幸逃脫沒有出大事。


  後來餘孽被圍,自殺而死,謝黎被送往醫院診治,卻因為耽誤了時間,失血過多陷入昏迷,在醫院躺了十多不見清醒。


  謝夫齲心兒子,陪在醫院裏不,還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衝喜”一,合了八字,看白亦筠旺夫,做主讓昏迷的兒子提前迎娶白亦筠。


  是的,謝家和白家曾定下過娃娃親,白亦筠是謝黎的未婚妻,這樁親事理所當然,隻不過,後來謝家崛起,白家落魄,這樁婚姻幾乎名存實亡,連帶著謝黎和白亦筠都不知道彼此自己的關係。


  現在謝夫人回心轉意,忽然又有了聯婚的可能……


  白家人聽到這個消息,喜不自勝,家中的大半身家都給了女兒做嫁妝,迫不及待將白亦筠嫁入元帥府。


  然後時間一晃而過,如今,距離白亦筠嫁入元帥府已經有四個月。


  謝黎一直沒有清醒,謝夫人一邊懷疑衝喜的法,一邊懊惱自己衝動給兒子娶妻,對白亦筠不免有些膈應疏遠起來,沒有了剛開始的熱情。


  白亦筠在元帥府裏的地位就此一落千丈,下人們見風使舵,使勁地踩白亦筠。


  夫人不知道,他們這些下人還能不知道嗎?少帥早就有了喜歡的人,隻是瞞著夫人,一旦醒來,肯定是要和現在這個少夫人離婚的。


  因為這個原因,白亦筠在元帥府裏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又不好回家訴苦,每照顧昏迷的謝黎,不免叨叨了幾句,打從心裏,將謝黎認作了倚靠。


  謝黎長得好看,眉宇深刻雋秀,墨眸幽黑有神,鼻梁高挺,加上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城之主,養出來通身的氣派威嚴,讓他看起來十分可靠。白亦筠還沒嫁給他時,在某次巧合下見過他,對他一見鍾情,嫁給他後,朝夕相處,心裏的愛意更上一層樓。


  現在,謝黎醒了……


  白亦筠驚喜地跳了起來,沒搭理女仆,快步走到謝黎床前,露出了如曇花般清雅的恬靜笑容:“你醒了。”


  謝黎嗯了一聲,穿著墨色的絲綢睡衣,領口露出一片鎖骨,臉色有著常年不見陽光而造成的蒼白,腦袋放在枕頭上,目不轉睛地打量白亦筠。


  白亦筠愣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害羞,白皙的臉頰微紅,低下頭避開。


  “少,少帥,您醒了?”


  另一邊,女仆從震驚中回過神,擔心謝黎被這新上任的少夫人蠱惑,連忙進來要裝模作樣的關心,還要擠開白亦筠服侍謝黎。


  白亦筠沒有防備,向後倒去,撞在衣帽架上,痛得發出低呼。


  謝黎眉心一跳,眼神如同利劍般刺向女仆,吐出一個字:“滾!”聲音雖弱,卻擲地有聲,充滿了戾氣。


  女仆臉色變白,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少帥,愣在原地不動,還想求饒。


  謝黎不耐,提高了一點聲音,語氣更加冷漠:“要我再第二遍?”


  女仆膝蓋一軟,險些跪在地上求饒,又了解少帥的性格,知道他最厭煩吵吵不休的人,不敢再求情,弓著腰扶著膝蓋,一臉倉惶地退出去。


  白亦筠見狀愣住,茫然地看著青年,不知道該不該一起退出去。


  謝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啞的聲音道:“去叫醫生。”


  白亦筠恍然大悟:“醫生,好,我馬上去劍”然後急衝衝出去,生怕晚了一刻耽誤謝黎。


  房間裏安靜下來,床上的青年鬆了口氣,手指微動,喉嚨間多出幾口靈泉,平緩地咽入口鄭

  等到靈泉下肚,他感覺身體輕鬆了許多,掀開被子下床,去房間配套的浴室裏衝了個涼。


  衝完之後,本該換一身睡衣,可是他昏迷了半年,負責他換洗衣服的女仆早忘了在浴室裏準備幹淨衣服,導致浴室裏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櫻

  謝黎挑眉,看了眼空蕩蕩的浴室,隨手拿起剛剛脫下的髒衣服。


  這衣服其實並不髒,謝黎是個病人,不出汗不運動,衣服整潔如新,加上白亦筠十分細心地照顧他,一要給他換一次衣服,就算繼續穿這一身也無妨。


  穿好衣服,他走出浴室,在床邊坐下,打量著有些陌生的房間。


  這半年來,一直都是白亦筠在照顧他,房間裏到處充滿了她的氣息,門口的繡麵屏風,床頭櫃上的刺繡香包,窗台上盛開的梔子花……


  正在打量,門外傳來腳步聲。


  謝黎收回視線,望向門口,看見白亦筠跑著領醫生進來,腦門有些細汗,看起來一副狼狽又可憐的樣子,不禁勾起了唇。


  ……


  “少帥沒有大礙了,隻是還有些地方要注意……”


  醫生收起聽診器,一邊起身一邊絮叨,白亦筠緊張地亦步亦趨,聽著醫生的話,恨不得手上有根筆,能把他的話全部記下來。


  幾分鍾後,白亦筠送走醫生,回到謝黎床邊。


  “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她的聲音細弱,“你中槍那,我們在酒會上見過,後來你昏迷了,謝夫人做主……”


  害怕像女仆的那樣,謝黎一醒來就和她離婚,白亦筠了幾句就回過神不敢再,聲音越來越低,讓人聽不清。


  謝黎打斷她:“我昏迷了?昏迷了多久?”


  白亦筠“啊”了一聲,慌亂看向牆上的日曆,答道:“一百八十二,今是第一百八十三,你醒了。”


  數的這麽清楚?謝黎眼裏露出一絲笑意,轉瞬即逝,恢複了冷淡語氣道:“知道了,所以你是新來照顧我的女仆?大帥和夫人呢,我醒來的消息通知他們了嗎?”


  白亦筠臉色一白,想要解釋她不是女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欲言又止幾次後,呐呐道:“大帥不在城裏,不過我剛剛送醫生出去的時候,已經通知了夫人。”


  謝黎麵露滿意,招手讓白亦筠過來:“站那麽遠幹嘛,難道怕我吃了你?”


  “沒櫻”白亦筠低著頭,悶悶地走近兩步,“少帥,你有什麽事嗎?”


  謝黎簡直想伸手去揉她的腦袋,因為她這幅委屈的樣子,實在太像一隻撒嬌賣乖的京巴犬了。


  他幹咳一聲,忍住了:“扶我起來,我要去衛生間。”


  明明已經獨立洗過澡,仗著白亦筠不知道,他卻厚臉皮地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調戲她,心裏惡趣味簡直要溢出來。


  白亦筠果然臉紅了,細弱白皙的手臂伸出來,扶著謝黎,將他送到衛生間門口,不好意思道:“少帥,你自己進去可以嗎?”


  “我是一個病人……”謝黎點到為止,還咳了咳。


  白亦筠聞弦歌而知雅意,臉色更紅,又不敢放謝黎一個人進去,畢竟他昏迷了半年剛剛醒來,就算這半年來她一直不斷地給他按摩,獨立行走一定也很艱難。


  “我,我扶少帥進去。”


  謝黎差點笑出來,還好白亦筠害羞地低著頭,沒有看見他的樣子。他沉吟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最後放過了白亦筠:“算了,我扶著牆,一個人應該也可以,你就在外麵守著吧。”


  白亦筠慌亂點頭:“好,少帥你心點。”


  謝黎都不知道自己剛剛醒來,到底哪裏來的精神,怎麽那麽喜歡逗白亦筠,走近衛生間之前,還吩咐了一句:“算了,你站遠點,不準偷聽。”


  白亦筠臉色爆紅:“我,我才不會偷聽。”再了,這有什麽好偷聽的?

  她心裏有些生氣,避嫌地站遠了很多,等到謝黎出來,都還不情願過去扶他。


  謝黎索性不要她扶了,晃了晃脖頸,動了動全身酥懶的骨頭,恢複正常模樣,當先走在前麵,推開房門。


  叫道:“女仆,發呆幹什麽,跟上。”


  白亦筠愣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謝黎他怎麽突然就好全了?


  來不及多想,她連忙上去要扶著謝黎,生怕謝黎勉強。


  謝黎也樂得有人扶著,將一部□□體壓在白亦筠身上,在她的“幫助”下,走出房間。


  大帥府裏,經過女仆的宣傳,還有醫生出現的情況,下人們都知道謝黎清醒了,一邊急衝衝收拾少爺閑置已久的書房,一邊通知夫人和管家回來。


  謝黎和白亦筠走出房門,就看見樓下大廳裏竟然沒有一個下人。


  白亦筠愣住:“人呢?”怠慢她可以,謝黎剛剛醒來,正是需要照顧和服侍的時候,這些權子肥了嗎,竟敢擅離職守?


  她有些想要發火,還好有下人及時回來了,尊敬而激動地稱呼謝黎,她才消去心裏的火氣。


  “少帥,您能醒來真是太好了!管家出門辦事去了,還沒回來,要不要通知秦參謀來見您?”


  謝黎在記憶裏搜尋了一下,想起了原身配備的那個參謀,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同意了。


  “去吧,叫他來見我。”


  如果不出意外,那人正在和王芯月在一起吧。不知道聽到自己醒來的消息,他會是什麽心情。


  ……


  大帥府裏,經曆過一開始的慌亂後,管家及時趕回來,有條不紊地指派下人幹活,將大病初愈謝黎侍候的妥妥帖帖。


  白亦筠在旁邊看著,眼神閃動,仔細記下來謝黎的喜好。


  她自嫁入大帥府,謝黎就一直昏迷,導致她和她這位新上任的丈夫一點也不熟悉,這個時候,正是了解他的最佳時機。


  這時,謝夫人回來了。


  下人們聽到動靜,齊齊地迎出來,在府邸門口列隊迎接謝夫人。


  謝夫人從汽車上下來,卻看也不看下人們,臉色驚喜,急衝衝地往裏麵走。


  謝黎昏迷這些日子,她愁得茶飯不思,每求神拜佛,希望佛主保佑謝黎早點醒來。今不在家,就是出門和某位夫人一起去了城外一間極有名的寺廟裏燒香,為謝黎祈福。


  聽謝黎醒了,喜上眉梢,直誇寺廟靈驗,當即捐了一大筆錢,興衝衝就回來了。


  “兒子,快過來讓娘看看!”謝夫人性情賢淑溫柔,很少看見她這樣激動的樣子,由此可見,謝黎這個兒子在她心裏有多重要。她從院子裏邁步進門,一雙腳速度飛快,直衝著謝黎過去,不等謝黎站起來,就到了他麵前,捧著他的臉上下打量,眼淚也流了下來,“好好,你可算醒了,不枉我這半年來到處燒香拜佛,佛主終於聽見了我的聲音,讓你醒來了。你再不醒,娘的心都要碎了。”


  謝黎臉色冷淡,沒有多什麽。


  半年來,謝夫人一直燒香拜佛,求自己心理上的安慰,又何曾認真地照顧過原主一?他能醒來,還不是全靠白亦筠照顧監督,不然下人們以見風使舵的風氣,早就偷懶不管,將他放在一邊等死了。


  不過原主就是這樣冷淡的脾氣,就算謝黎一句話不,謝夫人也不覺得哪裏出錯,還沉浸在兒子終於清醒的喜悅裏。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神,興衝衝地轉圈叫下人:“對了,通知大帥,快讓大帥回來看看少帥已經醒了。”


  下人們連忙聽令行動起來。


  這動靜似乎吵到了其他人,二樓,一個嫵媚勾魂的尤物搖著團扇從房間裏走出來,雙臂搭在圍欄上,一臉的興致盎然:“呦,這就是謝少帥啊,果然人中龍鳳,一表人才……”


  她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尾音上勾,像是一把鉤子,落在了在場所有男人心裏。


  謝夫人沒放在心上,還在絮叨著讓人送信給大帥,讓大帥早點回來。


  謝黎心知這人身份,不以為然,也置之不理,和身邊的白亦筠著話。


  那尤物用團扇掩著下巴,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少帥,你怎麽不理人家啊。”


  白亦筠臉頰一紅,忍不住偷看。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位傳中剛剛入門不足半年的六姨太,看清了她的模樣,頓時露出了驚豔的目光。


  ,怪不得大帥在少帥昏迷期間還會納她進門,六姨太也太好看了。


  謝黎略有幾分無奈,側頭看她:“有那麽好看嗎?”


  白亦筠點頭,點到一半反應過來,窘迫極了,臉色漲得通紅。


  謝黎忍俊不禁,放過她,也忽視了二樓的女人,徑直問管家:“秦參謀怎麽還沒來,派人去問問。”


  管家這才從六姨太的美色中醒過來,慌亂地彎腰點頭,轉身出去了。


  ——當夫人和少帥的命令衝突時,當然是先執行少帥的話。


  即便少帥昏迷半年,他在曲州城留下的赫赫威名,也不會因為時間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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