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殺雞儆猴, 禦極殿一瞬間安靜下來。
姬公公上前,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從麗貴妃的痕止殿回來,跪在謝黎麵前。
謝黎閉著眼問:“如何?”
“貴妃娘娘了,她身體不舒服,怕將病氣過給皇上,不敢叫人去請皇上, 此事全是太監自作主張。”姬公公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所以的命人將太監送去慎刑司, 打了二十大板。”
“很好。”
謝黎睜開眼,露出滿意的笑容。
麗貴妃的反應不出他所料,有了這麽一個例子, 痕止殿的聲勢會大大降低,因為一個獨寵六年的貴妃, 卻不肯為手底下人一句話,其他宮人兔死狐悲, 必定不會再那麽忠心。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 沈思月的棲鳳閣就可蠶食鯨吞,拿回原本屬於她的權利。
就是不知道沈思月喜不喜歡這份禮物……
謝黎有些迫不及待想去邀功,站起來, 瞥了一眼姬公公道:“行了, 你也別跪在地上。將朕的私庫單子拿來, 等一下去棲鳳閣,朕要挑上幾件禮物給皇後把玩。”
姬公公一愣:“皇上要擺駕棲鳳閣?”
“今日十五……”謝黎一笑,意味深長道,“往常你不是總提醒朕,初一十五該歇在棲鳳閣中嗎?”
姬公公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咚咚咚磕頭:“皇上饒命。”
“朕不過是開個玩笑,你就嚇成這樣?”謝黎有點無奈,“去拿單子,別讓朕再第二遍。”
姬公公戰戰兢兢,連滾帶爬出了西暖閣,取來了私庫單子和鑰匙。
謝黎沒再看他,低頭翻了翻,點零上麵道:“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全都送去棲鳳閣。”
姬公公在一邊看著,心裏疑惑極了:這些都是極其貴重的物品,以前連麗貴妃也不見得收到過這麽厚的賞賜,皇上可是頭一次這麽大方賞人,而且還是賞給皇後娘娘……
——皇上這是怎麽了?
不止姬公公心裏疑惑,收到賞賜的沈思月也疑惑。
看著高高坐著的謝黎,再看一看擺在麵前的賞賜,她心髒撲通跳,盯著謝黎,露出謹慎的表情:“皇上,這些東西,你確定要給臣妾?”
“是啊。”
沈思月糾結皺眉:“可是……皇上,無功不受祿,臣妾心裏惶恐,想知道你賞賜的理由是?”
謝黎看得有趣,撐著後腦勺靠在坐榻上:“你是朕的皇後,與朕共享宣朝萬裏江山。隻是送你一點東西,還需要理由嗎?”
得比唱得好聽!沈思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無奈道:“皇上什麽就是什麽吧。”
她索性不再追問賞賜的由來,拿起眼前的東西,很有興致地一樣樣把玩。
“這根馬鞭倒是精致。”
謝黎懶洋洋點點:“嗯,是挺好看的,你下個月去秋獵正好用上。”
沈思月一愣,回頭看謝黎,見謝黎倚靠在榻幾上,頭戴玉冠,姿勢隨意風流,一雙墨玉般的黑眸盯著自己,目光幽幽深不見底,心裏一慌,轉過了頭,不敢再看他。
“還有這件珍貴的紅狐狸鬥篷,你下個月記得帶上禦寒。”
看沈思月避開自己的眼神,謝黎直接坐起來,走近她身邊,不在意地舉起一件鬥篷介紹,介紹完了放開,又拿起另一樣物品:“這把匕首,上砌金玉寶石,不太適合防身,但是留著秋獵時切個烤肉也不錯。這雙山馬鹿的……“
“皇上費心了。”
沈思月打斷謝黎的話,垂下眼簾,重複道:“皇上費心了。”
謝黎一頓,知道過猶不及,放下東西,負手身後,悻悻道:“這有什麽費心的,朕又不是隨便什麽人都照顧,隻有一個你,朕才願意花心思。”
沈思月抬頭看了謝黎一眼:“……皇上當年的嘴,也是這麽的甜。”
“思月,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謝黎摸了摸下巴,露出苦惱的表情,“朕沒法和你解釋什麽,因為從前的確是我做錯了。如今我已經知錯,你能不能忘記這六年發生的事情?我們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好好過日子?”
沈思月眼神閃了閃,避開謝黎,福身行禮:“皇上此話嚴重了,臣妾惶恐。”
謝黎扶起她,歎氣道:“你又戴上了麵具……”
六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一步步將沈思月傷透、推遠。
也不知道,他要花上多少歲月,才能抹去沈思月心口上的傷痕……
謝黎搖了搖頭:“算了,你不願意這個話題,朕就不了。色不早,早點沐浴安置吧。”
沈思月愣住,看著他的臉,不可置信道:“皇上,你要留在棲鳳閣過夜?!”
謝黎露出無辜表情:“怎麽了?今是十五,按祖宗規矩,朕今應該和思月一起的。”
沈思月咬唇,瞪著謝黎,臉色染上一絲薄紅,羞惱冷笑道:“皇上,你已經數年不曾來棲鳳閣,臣妾一個人睡慣了,怕是不習慣。”
謝黎低頭掃了她殷紅的耳垂一眼,不禁一笑:“沒事,以後你慢慢習慣就好。”
沈思月氣得不出話:“皇上,你……”
謝黎坦然看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一雙星眸溫柔含笑,似乎在看孩鬧別扭,帶著些許寵溺。
沈思月一愣,發現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隻要對上謝黎的雙眼,她的心跳就快得不正常……
……
這一晚,謝黎發揮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厚臉皮,無論沈思月怎麽,堅決不肯離開。
被惹急了,他直接進了內室,充耳不聞。
“你出來!”
“朕不出來,有本事你進來!”
謝黎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無賴語氣,沈思月咬唇,露出糾結的臉色。
“娘娘,婢女也服侍您安置吧。”點星適時上前,聲道,“您不是想要個皇子嗎,不同房哪來的皇子?就算您心裏有怨氣,皇上都來了,先忍過今晚再……”
沈思月一頓,像是想到什麽,眼眶微紅,露出苦笑:“哪有什麽皇子啊。”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多年不孕的原因,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子,才會去幫謝黎奪皇位。
謝黎隻是一個皇子的時候,需要她父親做靠山,對她百般討好。她得意洋洋,恬不自足,非要顯擺自身才華,教導謝黎去爭、去搶、去做皇帝。
結果,多年心血換來這麽個下場。
她自以為能夠掌控人心,卻沒有想過,皇權更在人心之上。即使她有千般手段,一入宮門也就成了過往煙雲。
想了這麽多,沈思月苦澀一笑,臉上露出“壯士斷腕”的果決神情,深呼吸,向後倒了下去。
點星:“……娘娘?”
她還沒反應過來,也就沒有來得及伸手拉住沈思月。忽地一陣風從身邊掠過,謝黎從內室帷帳裏衝了出來,及時接住了沈思月。
“怎麽回事?”謝黎沉著臉問。
點星目瞪口呆,看著暈倒在謝黎懷裏,手指微微動了動的沈思月,隱約明白過來自家主子的意思……
她不敢出主子為了避寵裝暈的真相,一時又找不到其他借口搪塞謝黎,呐呐不出口。
謝黎掃零星一眼,像是看一個廢物,失望道:“去叫太醫!”
點星隻覺得一股氣勢撲麵而來,臉色驟白,慌忙答應:“婢女這就去……”
人走了,謝黎拒絕了其他宮女要幫忙的舉動,將沈思月抱起,放在內室床榻上,手放在她的脈門上。
他原本隻想要在太醫到來之前,幫忙做一些準備,沒想多做什麽。畢竟他的醫術許久沒用,肯定比不上這些日日要解除診脈的太醫,可是手一放上去,他就愣住了。
原主給沈思月下避子湯一事他知道,來了之後,也已暗自打算停了叫人送避子湯一事。
隻是,他從未想過,這經年累月的避子湯,藥性會這樣霸道,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沈思月的壽命。
前世的沈思月早逝,絕對有這避子湯的一份功勞。
謝黎眼眸漸黯,讓內室的人都下去。
宮人麵麵相覷,心下去了。
等內室空無一人,謝黎不動聲色端起桌上的空茶盞,從空間裏引出一杯靈泉,轉過身,心喂入沈思月口鄭
沈思月閉著眼,剛嚐了一口,就險些嗆到。
謝黎無奈道:“別裝睡,起來。”
沈思月睜開眼,剛剛還險些哭出來的眼睛裏帶著微紅,看起來可憐兮兮,可是她的臉色卻十分冷漠。
她坐起來,抹去唇角水滴,戒備問道:“你給我喂了什麽。”
“一點清水罷了。”
沈思月才不相信,手攥得緊緊的,控住自己不動手傷人。
謝黎看了看杯中剩下的半杯靈泉,聳了聳肩,仰頭喝盡,然後茶盞朝下,攤開手心示意道:“看見了嗎,我也喝了。”
沈思月瞥了茶盞一眼,這才放鬆下來。
隻是,因為被拆穿裝暈,她臉色掛不住,攥著被角,別開眼賭氣不看謝黎。
謝黎哭笑不得:“姑奶奶,要不是朕,你就跌倒了,朕救了你半條命知不知道,你就這個臉色對朕?”
他在床沿坐下,略帶幾分無奈地搖了搖頭,單手托腮,看著沈思月:“下次裝暈,記得和宮女約好,你那個宮女太笨了,都不會配合。”
沈思月哼一聲:“點星是我從一起長大的,不準你她。”
“好好好,朕不。”
謝黎無限寵溺,舉著手做投降狀。
沈思月依舊不肯看謝黎。
謝黎無聊,看著沈思月潑墨一樣烏黑發亮的長發微微淩亂,五指張開,用手指為她細心梳理。
沈思月終於忍不住,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皇上,太醫到了。”
外麵擔憂的話語打斷了融洽的氣氛,謝黎收回手:“進來吧。”
……
太醫診脈,謝黎冷靜坐在一邊旁觀。
中間沈思月衝著太醫使眼色,他也裝作瞎了看不見。
過了一會兒,太醫收回手,了一堆東西。歸納一下,就是沈思月憂思過度,身體虛弱,不能同房。
謝黎上下打量著太醫,見他五十幾的模樣,長相老邁,似笑非笑:“太醫醫術精湛,怎麽朕從前沒見過呢?”
“回皇上的話,臣兩個月前才升任太醫。”
“是嗎?”謝黎隨意道,“我看太醫一職浪費了愛卿的才華,不如升任禦醫,任左院判如何?”
太醫一愣,抬頭看謝黎。
謝黎微笑,擺手示意他下去,他為難道:“皇上,娘娘的身體真的虛弱,不能……”
“朕心裏有數。”
太醫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去了。
謝黎看著沈思月,露出笑意:“怎麽樣,你的人,我給他一個左院判的職位,開不開心?”
沈思月瞪大眼:“你怎麽知道是我的人!!”
“一詐就承認。”謝黎微笑,趁機捏了她的鼻尖一下,“也太好哄了吧。”
沈思月這才發現自己粗心大意了。
她不禁有些憋屈,這種事事都被另一個人猜到的情況,如果是喜歡的人,她會欣喜地感歎一句心有靈犀。可是在六年前,謝黎從來猜不中她的心思,現在能夠猜到又怎麽樣,她早就不是那個對愛情抱有幻想的姑娘了。
沈思月哼了一聲,別開臉不肯看謝黎。
謝黎不在意,自己解開盤扣上床。
沈思月嚇得立刻縮到床裏麵去:“你想幹什麽?”
看著床榻外麵空出的一大片空間,謝黎很滿意,坐上去笑道:“睡覺。”
沈思月無話可,瞪著謝黎:“你是禽獸嗎,太醫都了我身體虛弱。”
“那是你的人。”
謝黎打斷她:“你剛剛承認的。”
沈思月一噎:“那也不準你上來。”
“你放心,朕不會動你!”謝黎露出無奈表情,“今是十五,朕不在你這裏歇,你這皇後的位子就更加不穩了。”
沈思月一愣,這才發現今晚的自己特別任性。
要是以前,謝黎願意來,她心裏再不高興,也要虛與委蛇。
今晚上,卻像是被謝黎縱容的態度寵壞了,和他爭執起來……
這樣可不好。
沈思月抿緊唇,看著已經躺下準備休息的謝黎,示意點星熄燈出去。
然後她也默默地躺下,縮進了被子裏,隻是盡量離謝黎遠一些。
一夜無話。
……
次日,沈思月先醒。
醒來的時候,她有些摸不著北,自己這是在哪裏,怎麽似乎不太對勁?
退後一看,她才發現自己窩在謝黎的懷裏,登時愣住了,露出惱羞的表情,飛快下床離開。
“娘娘,你醒了?”帷帳外,點星聽見動靜,聲詢問。
沈思月穿著中衣,輕聲嗯了一聲。
點星掀開帷帳,探頭道:“娘娘,婢女服侍你更衣。”
沈思月舉起食指,噓聲道:“聲點,皇上還在睡。”
點星老實點頭,帶著宮女悄無聲息地進來,翻出來一身衣服,給沈思月穿上。
換好後,梳妝打扮,沈思月去了正殿,坐在殿中央發呆。
昨晚上,就好似做夢一樣,她竟然有一會和謝黎心平氣和和躺在一張床上,還窩在他的懷裏睡得格外安心。
“娘娘,昨你吩咐留下的茶盞。”
點星端著托盤走上來。
沈思月眼神複雜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茶盞,昨夜,謝黎就是用這個杯子,裝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給她。
“叫左院判來,看看這杯子裏的東西有沒有毒。”
點星聽話去了,左院判昨一夜之間榮升院判,正在稀裏糊塗,聽到傳召,倒是立刻就來了。
沈思月又了一遍剛才的話。
左院判接過,見其中有點滴殘留,倒在手上嗅了嗅,又嚐了嚐,疑惑道:“娘娘,這就是普通的山泉水,水質清冽,用來泡茶上佳。”
沈思月沒料到這個結果,神情怔忪:“怎麽可能?”
裏麵竟然沒有做手腳,難道謝黎真的不是想要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