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明白
“你是幽靈的醫生?”周寅問。
“哼,”醫生冷哼了一聲,表示不屑,“我可不單單是醫生。”
“好,不管你是醫生還是什麽,你現在直接告訴老子,陸副隊長身上的毒是怎麽回事?”周寅靠在椅背上,盯著醫生,表情冷冽。
有點冷,他眼睛微沉,帶著壓人的迫力,這讓醫生本能不敢插科打諢。
“她疼成這樣,竟然都沒告訴你?”
周寅臉色沉了沉。
“我就知道,你們要是出來了,肯定不會打算再回幽靈,沒想到還真是。還是團長有先見之明啊,提前做好了防備。”醫生緩了緩,頂著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換了姿勢,又開始囂張。
他姿勢十分高貴,一隻手搭在扶手上,靠在椅背上,搭著二郎腿,挺有西方貴族範兒,就是再看那張臉,感覺挺黑色幽默的。
“她身體裏是什麽毒?”
“紅蟻啊。”
周寅盯著醫生,“你他媽再跟老子說廢話,老子把你牙給磕下來!”
“我沒、沒說廢話啊,”醫生一臉無辜,“紅蟻是一種不致命毒藥,但身體裏打了這種毒素,發作的時候會很疼,穿心刺骨的疼,疼得讓人受不了,疼到受不了達到極限就可能心衰竭死亡,或者疼得受不了自殺。”
說完,醫生一臉驕傲炫耀。
“多久發作一次?”周寅忽略那張欠揍的臉,繼續問道。
“陸副隊長是半個月……”
“半個月?”周寅坐不住了。
“是啊。”醫生點頭。
周寅站起來一腳踢翻椅子,“你們他媽的這是想弄死她啊?!”
醫生嚇了一跳,往椅子裏縮了縮,“隻要不超過半個月,就一點沒有影響。”
“那像這次這樣超過半個月了你他媽怎麽說?”
“那是因為你們根本就沒打算回去所以時間超了啊……”
“誰讓你給她注射毒藥的?”
“這還用問嗎……”醫生嘀咕道。
“這毒藥誰製作的?”
“這麽厲害的毒,當然是我發明的!”
“誰他媽讓你發明這種毒的?”周寅二話沒說,將醫生又是一陣揍。
醫生覺得冤枉極了,大叫道:“你還講不講道理了,我就是幹這個的!”
“那誰他媽讓你幹這個的,好好的醫生不做走歪路!”周寅邊罵邊打。
醫生算是想明白了,這王八蛋就是想打他,想泄憤,哪兒還需要什麽理由啊!他就是個變態,暴力狂!
周寅揍了幾下沒勁了。
反正醫生長這麽大,還沒挨過這麽多這麽狠的揍,他身體上的傷倒是其次,關鍵是高高在上驕傲的心靈受到了重創,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他好不容易出門一趟,結果被打成這德行,他可是來日本參加同學聚會的……
周寅點了根兒煙,坐在地上,心情稍微平複了些。
其實他也並不單純是為了打醫生,當然這小子也該打。
他更多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愧疚,心疼,感動,各種各樣的情緒都要把他的心給擠炸了。
他現在終於明白陸時喬不告訴他的原因,就是因為明白了,才覺得難受。
她哭得那麽大聲,那麽傷心,在疼痛中絕望的說她隻想跟他回家,怎麽就那麽難呢,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情況一旦暴露,他一旦知道她身上的毒,肯定不會再回家了,所以她選擇不說。
昨天她答應他一起回家時,身上的毒還沒有發作。當發作時,她不想食言,不想讓他失望,所以選擇隱瞞和忍受。
在橫濱醫院,他問她的時候,她說要考慮一下,原來是考慮自己身上的毒。卻在明知道會發作還是答應了他,她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答應他的呢?又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了什麽樣的犧牲呢?
他通通不知道。
而他又做了什麽呢?
再次遇見以來,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輕而易舉做出一副為她好的姿態,理所當然以一個年長者監護者的姿態要求著她,壓製她。總想著是為她好,所以那些要求,那些霸道命令的話輕而易舉就能說出口呢。
他太自私了,以前是,現在更是。
無論是三年多前將她趕走,還是三年後的現在讓她跟他回家。
他從來都隻是下命令,你給我滾出去,你跟我回家。
都是。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麽,她想要做什麽。從來都是他說什麽,她順著他,什麽都答應。即使瞞著他做了獵人,也不敢跟他說,偷偷摸摸的。他永遠記得在獵人中心,她發現自己身份在他麵前暴露時,眼神裏的恐慌。
她為什麽會害怕成那樣?他一直沒有想過。
現在想來,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呢?
為什麽會害怕呢?
其實很簡單,因為怕他討厭,怕他不喜歡,所以在他麵前小心了又小心。他為什麽都沒有發現呢?
還以為她是膽小嬌弱。叱吒獵人世界的十字團長,怎麽可能膽小怯弱呢?
她隻不過是在他麵前變得膽小而已。
周寅長吸了口煙,嘴裏都是苦澀。
他很難想象到,以她那樣隱忍又什麽事都悶在心裏的性格,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他犧牲了多少呢?
他真的是個混蛋啊。
被這樣一個人默默愛著,竟然忽視了那麽多年。
他又傷害了她多少次呢?
周寅知道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他幾歲便在這個殘酷的獵人世界混了,看多了生死,經曆多了生死,心都有點兒麻木漠然了。
他以前年輕時候跟很多女人調過情,情場浪子的稱號並不是隨便喊的。也跟不少睡過,為美女心動過,為欲望心動過,年輕氣盛嘛。
可來來去去那麽多女人,即使心動過也不強求,他知道女人跟著他沒有好日子過,也有不少女人糾纏著要嫁給他,他都笑著打混過去了。
他皮囊好,那吊兒郎當不正經又十分鋼鐵硬漢的調調還挺迷人,還真有不少女人為他尋死覓活。
陸時喬小時候都在家接待過好幾個上門找周寅結婚的女人,當然都被她趕走了。
可那麽多女人裏,真實感受到自己被愛著的,其實很少,像此刻陸時喬給他的這種衝擊還從來沒有過,那是種心都快被她擠爆了的感覺。
當三年前陸時喬跟他坦白時,他感到驚訝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眼裏她就是個小女生,在對著他犯花癡。
三年後再遇見,雖然能感受到,但他還是沒怎麽放在心上。那種感覺就像是,我知道你喜歡我,但那跟我有什麽關係。
之前說了,他看似‘熱情似火’,實際上是個很冷漠的人。
所以他可以一直忽視她的感覺,高高在上以家長的姿態做著讓她覺得討厭的樣子和要求。
當他這一天明白,藏在這些背後,她濃烈而又克製隱忍的愛意時,他的心被徹底擊潰,猶如心髒外裝得個鐵甲,忽然就土崩瓦解了。
他想她怎麽會這麽傻,可以不顧生死,拋棄一切,隻想跟他回家,真的傻到讓人不知所措。
她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讓他開心,讓他自在。
隻要是他不喜歡的,她都會隱藏起來,包括喜歡他這件事,隻要他不喜歡,她就隱藏,隻為了讓他自在。
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女人。
手指夾著的煙有點燙手了,也不過一根煙的功夫,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這種感覺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讓他平靜了很多,甚至心底裏有些開心,想笑。
他又想起與陸時喬相處的十年,驀然回首,才發現時間過了很久。他也到現在才驚覺,為什麽那麽輕而易舉的說出回家兩個字。
因為他的流浪早就在遇到她的時候結束。這十年,並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救了他,結束了他的漠然,給了他歸宿。
想到這裏,他眼睛一熱,當他以正常眼光,不帶任何身份定義看陸時喬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女人……真的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