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背負
狗七就在旁邊不遠的病房裏,他倒是沒受什麽傷,專門給他弄了一間病房倒是完全有必要。他現在這個狀態,必須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不然一準兒出事。
陸時喬進去的時候,都沒找到人。
“不在?”她心底一緊,低頭看了一眼周寅。
周寅劃著輪椅,直接到窗戶邊,一把拉開窗簾,“這不在這兒嘛。”
這小子這幾天就一直坐這兒,讓鯊魚把他提到床上,他又會爬到窗戶上坐著。要不是窗戶有防護欄,估計這小子頭腦一熱,直接就跳下去了。
隻見向外突出狹窄的窗台上,狗七就側著靠坐在那兒,曲著膝蓋,腦袋看著外麵,一動不動,人進來也沒有反應。
陸時喬帶上門走進去,來到狗七旁邊,順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外麵。
太陽正落下去,即將要消失在高樓大廈間。
又低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狗七,頭發軟趴趴耷拉著,臉色蒼白,黑眼圈又大又黑,整個人感覺已經進氣少出氣多,馬上就要升仙了。
“狗七。”她輕輕叫了聲。
狗七空洞的眼睛眨了眨,偏頭,看向陸時喬,眼睛半天才聚焦,“副……副隊長……”說著坐起要下來。
看他那樣,估計站都站不穩了。
陸時喬按住他肩膀,示意他就坐在那兒。
周寅不知道什麽時候拖了把椅子放在陸時喬身後,自己就又劃著輪椅坐在後麵不遠。
陸時喬坐下,看著狗七。
“副隊長,你、你身體……”
“睡了一覺,休息了這麽幾天,已經恢複大半了。”
狗七咧開嘴,艱難地笑了笑,“那就好。”
“我聽隊長說,你這幾天狀態不太好?”陸時喬輕聲問。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現在狗七十分脆弱,也難怪周寅這次沒直接把人給揍一頓。
“對不起副隊長……我沒事……”狗七又扯著嘴角笑了笑,垂下頭去,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我聽鯊魚說,你這幾天不吃東西,也不睡覺,如果沒事的話,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我不想吃,也不想睡覺……”
“是吃不下,也睡不著吧?”
“副隊長……”狗七微微垂眼,看著坐在那兒的陸時喬。
“我第一次殺人跟你一樣。”陸時喬道。
“跟我一樣?!”狗七微微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在他眼裏,像副隊長這樣厲害的人,肯定不會像自己這麽沒用。
後麵不遠處的周寅也看向陸時喬。
陸時喬點了點頭,看向窗外,窗外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她幾乎已經很少想起第一次殺人時候的情景了。
“我第一次殺人那時候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剛出來國外做任務。那一次是我們團接了個超出我們當時經驗和實力的任務,做得很艱難。我們中了對方的圈套,整個團隊陷入了危險,我的副團長為了我,受了很多折磨。當時,我很憤怒,也很愧疚,為了救大家出去,所以就殺人了,而且不止一個。當大家全部脫離危險安然無恙的時候,我無比慶幸自己當時出手殺了人,不然死的就是我的同伴了。”
“我從來沒有為自己殺人後悔過,但那次殺完人後,我跟你一樣,吃下飯,也睡不著覺,最後一個人去了當地的寺廟,在寺廟裏呆了大半個月才慢慢平靜下來。你看,我是不是比你還沒用?”
“副隊長……”狗七愣愣看著陸時喬。
周寅也愣愣看著陸時喬,她說的第一次殺人的時間,應該就是她被趕出去不久之後的事。當時十字獵團都還隻是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團裏也沒個大人,可想而知作為團長的陸時喬承受了多少壓力,越了解,就會越覺得她到底有多了不起。殺人後一個人在寺廟呆了大半個月……他心裏有些心疼,那是承受了多大的心理煎熬。說起來,這幾年來,她一個人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東西。
“狗七,”陸時喬收回目光看向狗七,“獵人的世界很殘酷,我們要麵對的是這個世界最凶狠、最殘忍的罪犯。他們心狠手辣,殺害過很多人們甚至國家。但即使他們殺過再多的人,做過再多的壞事,也不是由我們獵人去審判他們,不是要我們也去殺他們,他們終究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審判。我們要做的事是抓捕他們,讓他們受到懲罰。我們可以不殺他們,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絕對不允許他們傷害我們和我們的同伴。”
“我們要守護同伴,就像你守護隊長那樣。”
狗七死寂的雙眼,慢慢恢複光彩,他眼底含著眼淚,目光灼灼看著陸時喬。死死咬著嘴唇,和自己做著抗爭,不肯示弱。
陸時喬看著狗七,眼裏帶著鼓勵,“你想,如果當時你沒有開槍,那麽死的就會是隊長,你願意嗎?”
狗七一驚,直起身看向後麵的周寅,頭搖得像撥浪鼓,全身都在抗拒做如果死的是隊長這個假設。更別說如果周寅真死了,他又該陷入怎樣的自責中。
周寅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雖然說狗七不開槍,他也不會死,但少挨個槍子兒總歸是好的。而且狗七為了救他竟然去殺人,這個令他非常感動,說明這小子還有點良心嘛。
“我不想隊長死,可我也不想殺那個人……”狗七低著頭,絞了絞手指。
陸時喬笑了笑,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傷害別人,而狗七是即使別人傷害自己,他也會去原諒的人。
“有的時候,我們為了守護一些東西,就必須犧牲和舍棄另外一些東西,這樣的犧牲有的時候是別人,有的時候也會是你自己。你現在守護了隊長,以後,還有我,還有鯊魚,甚至更多的人都需要你去守護,在你開槍的那一刹那,你就已經做出了抉擇,也做好了背負罪孽的覺悟。”
“狗七,你不用一個人扛著,你還有隊長,還有我,還有鯊魚和克裏斯,別怕。”
一句‘別怕’徹底擊潰了狗七,他含著淚看著陸時喬,咬著嘴唇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跳下來,一把抱住陸時喬,‘哇哇’大哭了起來。
陸時喬有些僵硬,半晌,抬起手,安慰地拍了拍狗七的腦袋。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原來自己已經到了這種安慰後輩的年紀了。
周寅看著抱住陸時喬的狗七,眼角跳了跳,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病房外麵,靠在門外旁邊雙手放在腦袋後麵枕著的鯊魚聽見裏麵驚天動地的哭聲,一直微皺的眉頭鬆了下來,嘴裏罵了句“廢物就是廢物”。放下手,拿起拐杖一瘸一拐走了。
沒多久,病房裏,周寅一把提起還趴在陸時喬腿上‘撒嬌’的狗七,沒好氣道:“哭夠了沒?”
狗七抬手擦了擦眼淚,看著陸時喬腿上一片濕漉漉,一邊抽噎著,一邊慌忙道歉,“對、對不起副隊長,我我……”
陸時喬站起來,拍了拍狗七的肩膀,“沒事。”
一邊看向站在那兒提著狗七的周寅,問道:“你能站起來?”
周寅眼睛瞥向一邊,理直氣壯道:“那什麽,看狗七恢複精神,我也恢複了不少呢,哈哈。”反正打死他也不會承認是為了想博取陸時喬的同情,就想著這家夥醒過來後要是因為沒抓到活的健太郎大發脾氣,看在他坐輪椅的份上,好歹消消氣兒,順便……也心疼心疼下自己唄。
陸時喬一臉不信盯著周寅。
周寅直接提著狗七轉身往外走,大喇喇道:“既然大家都沒事了,你們倆也好幾天沒吃飯了,走,慶功宴搞起!”
看著綁的跟木乃伊似的人,陸時喬深深歎了口氣。算了,這段時間大家確實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