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謊言
周寅笑了笑，從兜裏摸出煙，卻發現沒打火機，就放嘴裏叼著過過幹癮。
他沒搭蘇曼的話，而是換了問道：“你原本是訂的去哪兒的機票？”
“……巴黎，”蘇曼有些不解周寅為什麽突然轉開話題，但還是回答道：“一直想過去看看，卻一直沒有機會。”
周寅從兜裏掏出火車票，看了下終點站，挑了挑眉毛，“巴黎是去不了了，西北的雲池有沒有興趣看看？”
蘇曼垂下眼，擱在小桌上的雙手無意識捏了捏手指，然後又抬頭看向窗外漫無的黑夜，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也可以啊，反正我也從來沒奢望過自己有機會去巴黎。”
“別這麽悲觀，下次……去唄。”周寅道，他抬手揉了揉額頭，感覺腦袋越來越重，他用力甩了甩頭。
“怎麽了？”蘇曼回頭，看了他一眼。
隨即臉色一變，“果然，鬼玖給你下毒了。”
周寅這會兒臉色有些青紫，嘴唇也慢慢由白轉黑了。剛才還不覺察，但這會兒已經很明顯了。
周寅本人聽到這個消息倒也沒在意，隻是蘇曼沉重慌張的臉色讓他意識到問題確實到了很嚴重的地步，他拿起桌上的水瓶，胡亂往嘴裏灌了半瓶水，腦袋稍微清醒了些。
但腦袋那根筋似乎還是沒把重點放到自己中毒這件事上，而是摸了摸下巴，開口道：“原來那家夥叫鬼玖，還真像隻鬼。”
蘇曼沒說話，起身將放到架子上的塑料袋拿下來，放到小桌子上打開，雙手很抖，幾乎是本能的在恐懼和顫抖。
她胡亂地在袋子裏翻著，邊翻邊道：“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放我們走，你忍耐一下，之前去藥店裏我買了抗生素。”
袋子裏都是些藥品，也沒多少，但由於蘇曼不知為何，全身都在顫抖，神情雖然還算淡定，但心裏應該徹底亂了。
周寅看了她一眼，抬手將她胡亂翻在一邊的藥盒和注射器拿了出來，放到她麵前。
蘇曼看著麵前的藥，抬頭朝周寅嘴角僵硬的笑了笑，“謝謝。”然後開始配藥，給周寅打了一針。
周寅抬手打針的時候，看見自己手臂內側，有一個黑色的小點，小點為中心，毒素向四周擴散，黑色的筋脈若隱若現。
兩人看到都是一愣。
“臥槽，那小子什麽時候給老子下的毒？！”周寅暴跳如雷，將自己的右臂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蘇曼拿著注射器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看著周寅泛黑的胳膊，臉上有些絕望，同時又十分懊悔，“應該是你打他那一拳的時候幹的，我應該早點提醒你要小心他的。對不起，對不起……”
“嘖，老子以為那小子就會放炸彈呢，媽的，也不知道這毒會不會死人。”周寅扭著胳膊，抬起另一隻手，擠了擠針眼大的那個黑點，想把那毒藥擠出來似的。
蘇曼看著周寅的眼裏充滿了愧疚和哀傷，眼光轉向他的胳膊，眼裏閃過糾結猶豫，最終還是開口道：“鬼玖是幽靈獵團下麵三番隊長，獵人排行榜第十三位，在獵人世界裏赫赫有名。他沒有什麽拳腳功夫，但他為人變態狠毒，冷血無情，全身都藏滿了新式毒藥武器。這些毒藥是獵團醫生做活體實驗時，研究出來的很多變種藥品，對人體極具殺傷力，市麵上幾乎找不到藥劑解毒……”
說著，她目光閃躲看向周寅。
周寅摸了摸下巴，“這麽說來，我是必死無疑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蘇曼搖頭，放在桌上的雙手將一盒藥物捏成了一團，好看的眉毛皺成了一團。
“其實……其實我是……”
蘇曼的人生過得快樂嗎？
……答案是否定的。
人們看她的時候，她是小酒吧的老板娘，風情又清冷，臉上帶著的，永遠是淡然和疏離。
她是許多男人眼裏的女神，許多人慕名而來，失望而去，再有錢有勢的男人，似乎也難入她法眼。漸漸，她活成了人們心目中的一個標誌，一個港灣。
遠歸的人們帶著一身風塵，在酒吧裏喝上一杯，才覺得是活著回來了。
這麽多年，世界變換，那麽些人，去了又來了，來了又走了，仿佛隻有酒吧依然留在原地。
酒吧很少歇業，人們也從沒見過酒吧老板娘出過蘭城，也不記得這個酒吧究竟是什麽時候落在街邊的，那位風情又清冷的老板娘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街區的。
隻是，十年如一日，她的容顏從未變過。
神奇的是，這十年的光陰和故事裏，都有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就是周寅。
十年，卻又是蘇曼最快樂的日子。
蘇曼看著窗外的夜色，看著車窗上自己的樣子，看著周寅在袋子裏找藥吃，臉上全是被暗算了不爽的樣子，忽然就釋然了。
周身被恐懼和絕望罩住的冰冷，漸漸消散了。
背負了十年的謊言，也該坦白了吧。
她轉過頭，看著周寅，笑了笑，“周寅，我是幽靈的人。”
刹那，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蘇曼閉上眼睛，等著對麵的人磅礴而出的怒火，準備迎接所有的打罵和侮辱。
但等了半天，也沒有動靜。
她睜開眼，看著忙著擰開各種膠囊兌藥的人，往前探了探，提高了音量，“周寅，我說我是幽靈獵團的人……”
周寅嚇了一跳，抬頭看了一眼不安的蘇曼，“你大聲嚷嚷什麽啊，快幫我找個成分。”
“我是幽靈的人！”這下，蘇曼幾乎是吼出來的，眼裏滿是決絕。
周寅愣了一下，看著蘇曼道：“這我知道啊。”
這下輪到蘇曼愣了，“今天……還是之前知道的？”
周寅點頭，“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說著，還一臉多大個事的表情，繼續製藥。
“很早以前……是什麽時候？”蘇曼怔怔道。
“嗯……”周寅想了想，“大概在五六年前吧。”
“怎麽會……”蘇曼眼睛微瞪，僵在了那裏，怎麽會那麽早就被識破了？她還以為……還以為一切都被掩藏得很好，她在那個地方，隻是酒吧的老板娘而已，誰也不會認識她。
周寅抬頭看了臉色蒼白怔愣的蘇曼一眼，嘖了兩聲，“你也不用太懷疑自己的能力，要不是那次無意間看到你後背的刺青，我也不會懷疑你是幽靈的人。”
“那你當時……為什麽沒有拆穿我？”蘇曼臉色蒼白。
周寅看了她半晌，聳了聳肩，痞裏痞氣道：“蘇大美女啊，你要知道我們這些小獵人的生活是很苦逼的，生活中要是有你這麽個大美女在，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麽操蛋了。”
蘇曼本來還一臉悲傷的表情，立馬變得忍俊不禁。
周寅勾了勾嘴角，繼續手上的活兒。這一安靜，車窗外“哐當哐當”的聲音就響了。
良久，周寅又道：“這次如果能逃過去，你就真正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蘇曼聽了，霎時眼圈就紅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偽裝成蘇曼的樣子，就真的是蘇曼了，沒人會發現她是幽靈的十二號，也沒人會發現她在執行任務。
可是這一切啊，早就被那個男人知曉了。他沒有揭穿她，也沒有質問她，甚至連眼神都不曾變過。依然用那樣溫暖明亮的眼神看著她，依然猶如老友一樣，相互依賴著。
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呢？又為什麽要讓她遇到呢？
“所以，我要結婚，想借度假逃跑，你都是知道的，是嗎？”所以才這麽配合她嗎？在自己提出以假結婚趕走陸時喬，才會毫不猶豫的同意嗎？
“嗯……差不多，在看到鬼玖的時候，我想，該來的總會來吧。不過，也不算幫你忙，幫我忙還差不多，小家夥實在是讓我愁的都快禿頂了，咱倆是互幫互助。”
“你……為什麽要這樣幫我？”
“我看你也是糊塗，咱們可是搭檔，這麽多年，打的配合都白打了。嘖嘖，女人就是善忘。哎哎，你快別整這些沒用的了，趕緊給老子找藥，等下抗生素扛不住了，老子可就掛了。”
蘇曼鼻子一酸，強忍住淚意，跟著找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