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緣落

  又在醫院裏待了幾天,檢查報告是下來了,但是卻聽不到讓我出院的消息。


  我是著實呆的厭煩,這一日媽媽照例來給我送飯,與我嘮嗑,卻出奇地碰上了來探望我的父親。


  父親在床邊與我攀談了幾句,無非就是問國際高中項目的進展,可觀的發展和未來的收益。


  我一一答了,直到媽媽不耐煩地催他離開,讓我休息,父親才輾轉離開。


  待他走後,我小心翼翼地問媽媽:“我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媽媽削著蘋果心不在焉:“哪裏怪了?”


  我縮了縮脖子:“你沒聽見麽,他問我身體好些沒。”


  媽媽白了我一眼,沒好氣道:“你一天就知道跟你爸過不去,他就是那個脾氣,要說他不關心你,我生吞了這個蘋果核你信不信?”


  我被她逗笑:“好啊,我還沒見過人生吞蘋果核呢,媽,你一天這些段子哪裏學來的?”


  媽媽將削好的蘋果塞到我的手裏,露出竊喜的表情:“麻將桌上什麽學不到?真是的,倒是你,到底是個什麽病?怎麽見你精神奕奕的,還不能出院?”


  我在肚子裏打著邊鼓,試探地問道:“沒聽趙書記說?”


  媽媽道:“怎麽?我女兒生什麽病了我不知道,趙書記就能知道?你一天在想什麽呢?”


  我在心裏揣度了片刻,還是決定不讓她擔心,雲淡風輕地道:“就是暖巢囊腫,估計要做手術,醫院人有太多,手術時間遲遲排不下來。”


  媽媽看了我一眼,說道:“你呀,從小時候就愛喝冰的,去了美國更是發展成了任何時候都是icewater,我看你這病就是icewater喝出來的,看你以後還喝不!”


  我忙賠笑:“不喝了不喝了。”


  說話的空檔,陳蘇巧來了。


  我有兩日沒見到她,心想她一定還是在為前日那些小口角生氣。


  所以見到她來,我還有些開心,找了借口將媽媽支開,我拉了陳蘇巧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我說:“巧巧,是我不好。”


  陳蘇巧淡淡地笑笑:“沒什麽啦,都過去了。”


  我坦然一笑:“我就知道,我們從小到大,哪裏有過隔夜仇。”


  陳蘇巧笑著點頭,卻忽然換上了嚴肅的神情,與我說道:“喬西,我今天來,是有事跟你說。”


  我也收斂了笑容,擺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她的瞳色由淺變深,眉頭也蹙成了“川”字。


  她問:“這兩天許穆森同你聯係了沒?”


  我點頭:“我們每天都有通skype。”


  她將眉頭蹙的更深,問道:“他沒說什麽?”


  我疑惑地搖頭:“隻是日常的噓寒問暖,告訴我工程進度很快,已經拿到馬來官方的批複文件,不日就可以動土開工,大概就是這些,怎麽了?”


  陳蘇巧將我的手握在手心裏,放緩了語調,每一個字都說的格外清晰:“那天,我從你病房出去,又遇見了趙書記和高飛,我見他倆在走廊裏說話,我便想過去打個招呼,誰知道我走近,卻聽見他們說…..”


  她在這裏做了停頓,麵露難色地看著我。


  我也被這樣的神情所渲染,十分好奇想知道趙書記與許穆森的副手在說著什麽。


  “沒事,你說吧巧巧。”


  陳蘇巧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喬西,你那個婆婆,真的是個笑麵虎,平日裏看起來溫柔大氣,誰知道她在背後算計你!”


  我見她罵起了趙書記,心下更是焦急,於是催促道:“你倒是說啊,他們說了什麽?”


  “她讓高飛告訴許穆森慢慢與你淡了關係,說一個不能生的女人是不可能長長久久的待在他們許家的,要讓許穆森另做他選!”


  她一鼓作氣說完這句話,眼角卻垂了下去:“最可恨的不是趙書記,我知道你素來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現在在你心裏應該是最在乎許穆森的想法……”


  她又將眼睛抬起,深深地看到我的心裏去:“高飛說,他已經將話轉達給許穆森,許穆森說想在馬來西亞多待一陣子,不想回來了。”


  我從小隻有這一個心腹好友。


  她說什麽我都信的,我有什麽秘密也都第一時間分享給她的。


  所以當這句話從陳蘇巧的嘴裏說出來時,我沒有半分的疑惑。


  反倒是像許久的猜疑終於被人用重重的錘子拍打在地。


  我從知道自己身體有這個毛病就一直在逃避婚姻。


  我逃開了薛成愷。


  沒逃開許穆森,

  我以為愛情能夠戰勝一切恐懼,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好,哪怕作為女人生命不完整,也配擁有婚姻和家庭,


  我也曾一度以為像趙書記這樣有見識有能力的女性會理解這個問題。


  我還在想也許我們能達成共識收養一個有眼緣的小孩。


  可看來,我想錯了。


  無論什麽家世背景,什麽樣的生長環境,隻要結合了家庭,就不能沒有小生命的誕生。


  普通家庭是這樣,豪門貴胄更是需要傳宗接代。


  如果這件事成為了我和許穆森無法長久相處的誘因,那麽我誰都怪不了隻能怪自己不爭氣。


  所有的所有都在我心裏打結,一個個的小繩索繞城了大鐵球。


  從喉嚨一路掙脫五髒六腑墜落。


  最後墜在小腹,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我好像隻是呻吟了一下,便暈了過去。


  待我醒來,仿佛忽然之間,天翻地覆。


  偌大的病房隻有我、陳蘇巧以及我的主治醫師範教授。


  我囑咐過他,如果有了任何進展,都隻能第一時間告訴我。


  所以我想,一定是我的病有了結果,他在等我蘇醒。


  這次醒來,我再也沒有力氣挪動身子。


  仿佛就在短短的時間被人掏空了血肉。


  隻剩皮囊與靈魂支撐著呼吸。


  我顯得十分虛弱,可我還是提起了恰到好處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仍舊是外人口中傳言的那個刀槍不入的小陳總。


  我問:“是不是有結果了?”


  範教授點點頭。


  陳蘇巧的臉上似乎有淚痕,她垂著眼睛坐在一旁,連我的手都怯怯懦懦地不敢拉。


  範教授看了看陳蘇巧,我搖搖頭道:“她沒關係的,可以知道。”


  範教授得到首肯,才緩緩說道:“三次結果都是一樣,你的囊腫是惡性的。”


  我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他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但擲地有聲:“是暖巢癌,中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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