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誓死相隨
“少夫人。”於竟沉沉開口,臉色微涼,“議論皇上乃是大罪,重則誅九族,輕則判流放。還請少夫人三思而後行。”
南無衣冷笑,這笑聲中夾雜著不屑與輕蔑,她不為所動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在窗前曬太陽。她本是覺得於竟是辦案的好手,能力一流長相不凡,可現在她對他隻有厭惡,隻有厭煩。
於竟將他們夫妻二人逼到如今這地步,難道打的不是為皇帝清除異黨的旗子?
皇帝麽,嗬,她才不想理會。
“於首尊若是我,便不會這麽想了。”南無衣懶懶地開口,“南家為北代立下汗馬功勞,我父兄受了不知多少次傷,前線又死了多少人才換來這太平盛世。可皇上為我做了什麽?將我送去顧府那虎狼之地任由我自生自滅。”
不等於竟開口,南無衣突然轉頭,那雙原本柔和的眸子卻像是化為了利刃直直朝他刺去。
“別跟我說什麽有委屈皇上自會做主,我問你,一個是當朝忠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一個是無足輕重的喪家之犬,孰輕孰重?皇上他難道不清楚?即便我說了也是輕輕一筆帶過,回頭少不得還要被顧府內宅的這些陰險女人們暗害!”
“你可知我這五年吃下了多少毒藥?可知我多少次期盼著皇上能夠收回成命?哪怕是棄我於不顧之地,哪怕是叫我淪為當街乞丐,哪怕他心中有一點點的惻隱之心顧及著南府從前為他立下的汗馬功勞,我又怎會如此悲慘?”
於竟陰沉著臉起了身,與她銳利的眸子對視著,良久才拱手道:“少夫人,你若收回這些話,我可以權當沒有聽見過。”
南無衣輕笑一聲,對於他警告的話語仍舊是不屑,一手放在窗邊支著頭,一手拿起衣裳上的流蘇墜子在手中把玩著,“怎麽?以鐵麵無私冷血無情著稱的於首尊現下也徇私舞弊起來了?為何要當沒聽見過?莫不是可憐我隻是一介寄人籬下的孤女不與我計較?”
於竟握緊了腰邊的龍首刀,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冰冷的眼神之中卻夾雜著絲絲複雜的情緒,“江山社稷,任重道遠,少夫人叫我站在你的立場考慮問題,少夫人又何不站在皇上的角度去想想你這番話是否合適?身為一國之君,上至先帝諸賢,下至黎民百姓,皇上被夾在其中,南將軍猶如皇上的同袍手足,失去南家又豈是皇上所想要的結果?他難道不想護你?不想將他兄弟的女兒當作自己女兒來疼惜?”
“皇上若不看重南家,又怎會讓南將軍一手把持四十萬大軍戍守邊疆隻聽他一人調遣?又怎會在我麵前屢屢談到南家便哽咽得無法言語?又怎會在南夫人過世後為她追封誥命厚葬?”
南無衣對此仍舊無動於衷,精致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靜靜地凝望著他,等他最後一個字說完,她這才緩緩開口,“說完了麽?”
於竟看著她這副無所謂的態度,心中莫名地又躥出一陣火來,“沒有說完!既然少夫人對大局沒有興趣,那麽咱們便來說說眼下的事。少夫人對在下出現在杭城之事沒有任何驚訝,顯然是已經知情,緊接著又質問在下,在下可不是傻子,自打走進這屋子,在下便知道少夫人身邊藏著兩位江湖高手,就等著少夫人一聲令下將在下抓獲吧?”
南無衣把玩流蘇的手頓了頓,連著表情也滯了一滯,於竟說的不錯,她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的確是想這樣做,想將他抓了亂棍打死丟去亂葬崗。不管風哥和宏哥是否打得過他,她都想這麽做。
有多少個深夜裏她無法入眠,她撫摸著顧楓後背上猙獰的傷口,心如刀絞。
縱然顧楓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最血腥最殘忍的事情也沒有讓她知道,但每每觸及到顧楓那溫柔的眼神時,她便難受得就像吞了一萬根銀針。
顧楓是她深愛的人啊,她怎麽能看見有人傷害他而無動於衷呢?
所以她將顧祁昇出獄之事嫁禍給顧衍,所以她在見到於竟的那一瞬間就丟失了理智。
南無衣終是什麽都沒有說,她笑而不語,移開了視線望向窗外,企圖平複自己猶如驚濤駭浪般的內心,想要將那股殺意狠狠地壓製下去。
於竟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南無衣就像個油鹽不進的傻子,叫他心焦,叫他掛念,更叫他寢食難安。
他對於南無衣在顧府的生活也是知道的,所以心中一直有個坎兒過不去,這段時間,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抓了顧楓,南無衣又會在顧府陷於怎樣的境地?會否回到從前那般寄人籬下任人宰割的日子?
而現下,這兩名保護她的江湖客卻讓於竟心生困惑,這到底是顧楓派給她的人,還是……
於竟一咬牙,心一狠,說道:“在下已在杭城布下天羅地網,三少爺作惡多端殘害無數人命,他逃不掉了,少夫人,回頭吧,不要再助紂為虐了!”
南無衣連看都沒有看他,相較於他波動較大的情緒,她愈顯平靜,輕聲道:“我答應過三爺,要與他生死與共白頭偕老,我怎能食言呢?”
“於首尊,我佩服你這樣的英雄好漢,在多年的軟禁之下沒有失去尊嚴,沒有選擇複仇。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堅強,三爺替我保留了最後一絲體麵,將我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當作世間至寶,我又怎可負他?縱是黃泉碧落,我亦誓死相隨。”
提及到顧楓時,南無衣的眼中才展現了鮮見的期待,仿佛隻要跟著顧楓,就算明天會人頭落地,但那也是可期待的未來,因為可以與他一起同生共死,是最好最美妙不過的事情了。
於竟的臉色逐漸從焦急冷卻下來,如覆蓋寒冰的雪原一般叫人望而卻步心生顫栗。
南無衣目光沉沉,緊緊攥著雙拳,那眼神,似是即將要爆發一般,可當歸卻推門而入,旁若無人地給南無衣遞了個紙條。
南無衣不想看,想將當歸支出去,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當歸卻怎麽都不走,倔強地將紙條塞進她的手裏,“姑娘一定要看!”
她極為不耐煩地背過身去將紙條展開,上邊隻寫了六個字:“切勿衝動行事。”
她那一腔怒火仿佛驟然間被一盆冷水撲滅,她猛地抬頭看向窗外,隱約響起曲音招攬客人的聲音。她這才得以從憤怒中抽身出來。
再轉身麵對於竟時,她已平靜了不少。
於竟深覺奇怪,卻又覺不出所以然來。
南無衣的視線從他的臉上逐漸往下,直到脖子處,她才頓住,隨後朝他行了一禮,輕聲道:“再見了,於首尊,你是個好人,希望等有朝一日恩怨皆清的那一刻,我再與你喝一杯痛快的酒。”
南無衣像是再做最後的告別一般,朝著他歉然而又惋惜地一笑,轉身離開了屋子。
於竟覺得怪異,立時拔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可屋內除了外街傳來的嘈雜的聲音再無別的動靜,方才那兩名江湖客的氣息也隨著南無衣的離開而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