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影衛就該有影衛的樣子
老祖宗適時闔上雙眼,雙手卻還是握著佛珠,一顆接一顆地撥弄著。
方婆子跪在她的腳邊,她的頭發已經半白,佝僂著背像隻做錯了事的老狗,無聲地對著主人發出最後的忠誠的誓言。
過了片刻,老祖宗這才微微睜眼,起身弓腰握住了方婆子的手,臉對著她,南無衣站在這邊看不清老祖宗的表情,卻見方婆子的眼淚一道接著一道。
“不是我不留你,是你做錯了事的確該罰。別怨我,走吧。”老祖宗的聲音夾雜著幾不可查的顫抖。
方婆子真切地望著她,淚流滿麵,“老祖宗,若有來世,我還願意為您做牛做馬!您日後保重,千萬不要讓奸邪之徒加害於您!”
方婆子的話意有所指,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白白,都知道她這說的是誰。
南無衣麵不改色,伸手將顧楓帶來的粗使婆子們招上來,冷冷道:“都聽老祖宗的吩咐,將方婆子發賣了出去。務必要處置好,否則丟的可是老祖宗和顧府的臉麵!聽清楚了嗎!”
粗使婆子們連連應聲,將方婆子從老祖宗的手裏拉開,方婆子是被拖下去的,直到走的時候還哭喊著念叨老祖宗。
南無衣看著這主仆情深的模樣,覺得甚是無趣。
她對著老祖宗和徐氏行了個禮,什麽都不說,轉身便走了。
顧楓扶著她,沒有回掌玉軒,而是在園子裏亂逛。
顧楓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溫聲道:“今日是個開葷的好日子。”
南無衣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開葷?”
“娘子不是心心念念地說要吃肉麽?”
南無衣苦笑道:“我現在沒心情想吃肉的事情,多虧婆母和老祖宗,把我一天的好心情都給攪和了。她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最可悲的是,我現下連我父兄什麽模樣都快記不起來了。五年了,若他們還活著……”
此時此刻的南無衣似乎已經完全跟南依梧融為一體,她的靈魂,原主的身體已經成為密不可分的一個個體。
盡管她時常想不通這個道理,但她並不反感這樣的感覺。
顧楓伸出雙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發隙上細碎的陽光盡數撫開,無論何時,她的眉眼就像這世上最烈的酒,燒著他的心,予他痛醉後的酣暢淋漓。
“往世不可追也,娘子需得放眼將來才是。如若有緣,你們還會再見的。”顧楓輕聲安慰她。
他知道南無衣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身上那堅硬的刺隻是在保護柔軟的內心而已。
南無衣對於南家,或許已經不是當初的同情那麽簡單了。
南無衣歎道:“我知道,緣起緣滅,人生就是如此。若還有緣,若我與父兄的緣分未斷,自然會見到他們的。”
顧楓笑著牽起她的手,“娘子聰慧,該賞。”
“那夫君要賞我什麽?”南無衣輕笑。
“天香小樓的菜甚是好吃,聽說最近又研發了不少新菜。為夫今日帶娘子下館子去。娘子大可敞開了肚皮吃,為夫請客!”
南無衣心情好起來,連連叫好,顧楓是隻鐵公雞,現下竟能叫他拔毛請自己吃飯,真是難得,“看來夫君是那兒的常客啊,說說看都有什麽菜?”
顧楓一麵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一麵說道:“有龍井蝦仁,鑒真豆腐,素鵝,串燒,蟹畢羅……”
二人坐著馬車來到天香小樓,馬車停好後,顧楓萬分小心地扶著南無衣下了馬車,放緩了步子與她一同進了館子。
門前來迎客的小二本是滿臉熱情地要打招呼,卻是在看見南無衣是如遭雷劈一般狠狠怔了怔,好在他掩飾得好,一瞬就換了臉孔,顧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小二一甩肩上的巾帕點頭哈腰地朝著二位貴客道:“二位這邊請,下頭已經預定滿了,隻剩樓上的包間了。”
顧楓挑眉,“爺此前打聽過,天香小樓的包間向來隻能預定不能現定,爺一沒預定二沒說要包間,怎麽如今你們這麽客氣硬塞了包間給我們?”
小二臉上諂媚小心的神色稍稍一頓,隨後圓滑道:“公子爺打聽的確實不錯,不過今日是本店的貴客日,會將最後一間包間留給第一百位客人,公子爺您跟小姐就是第一百位客人了。”
南無衣一聽,覺得頗為有意思,“貴客日?倒是挺有意思的,夫君你瞧正廳都坐滿了,咱們就去包間吧。”
顧楓留給小二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兀自扶著南無衣去了所謂的贈送包間。
顧楓和南無衣剛踏入包間,小二欲要上前說些什麽,隻聽咚的一聲響,一名青衣女子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正好落在小二的麵前,小二被突然一嚇往後退了一步,隱隱看見青衣女子帷帽後冷冰冰的眼神,他還是頗有職業素養的,打著哈哈笑著恭維著退下了。
南無衣走到哪兒,風逐月就會跟到哪裏,在顧府中她需要講規矩,在外頭就不用了,她是個盡心盡責的,方才小廝嘴裏的那勞什子貴客日是有的,隻不過不是今日,而是中旬。
風逐月將門關上,跪坐在一旁,破天荒地開了口,聲音仍舊是冷冷的:“南姑娘,這天香小樓怕是有蹊蹺,還望三爺和南姑娘不要多做停留,免生意外。”
躲在房簷下的黑影心裏想著這娘們好生不會看眼色。
顧楓與南無衣相對而坐,他將衣裳上的褶皺盡數撫平:“來都來了,那便是吃完了過過嘴癮再走。否則依梧的中飯可怎麽辦?再去別的地兒就定不著位置了。”
顧楓轉頭看她一眼,意味深長,片刻後,風逐月終於弓下身子雙手放在膝前,朝著南無衣和顧楓行了個禮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外頭為南姑娘放風。”
風逐月走後,顧楓又看了一眼屋簷下倒掛的人,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風逐月果然站在廊前,雙臂環胸將那把駭人的刑天抱在懷中,再加上腰間的三把橫刀,帷帽將她的臉遮擋得嚴嚴實實,青衣束袖的衣裳格外幹練利索。她就像一座雕像,對於來來往往的賓客和送菜小二視而不見,可她對別人熟視無睹並不代表別人也可以忽略她。
她這副裝扮,格外引人注目。
黑影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說道:“三爺吩咐了,一會兒他要去找人算賬,你得將少夫人看嚴實了,一根毫毛都少不得,明白嗎?”
風逐月目不斜視,依舊保持著抱刀的姿勢,淡淡道:“保護南姑娘是在下職責所在,不需要無關人等指手畫腳。”
黑影怪笑了聲,那雙陰鷙潮濕的眸子黏在她身上下不來了似的,身子一板,做了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姿勢站著。他比她要高上一截兒,因此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隨後弓了身子湊近了她的帷帽,壓低了嗓子冷冷道:“既是影衛,就該守影衛的規矩,不要站在這兒給主子招惹是非,好好兒地藏起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