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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烏夜啼第二折上

  “今日治觴裏的那個酒家似乎又要去城外送酒了,繡衣使的那個破軍不知為何也去買了一壇酒。”


  蘇敬則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眼時正看見了一旁的流徽徑自席地坐下休憩。他微微笑了笑,問道:“可曾看清楚破軍從何處而來?”


  “不好說,那時候不過是匆匆的幾眼,想來應當是洛陽宮。”流徽頓了頓,又道,“公子猜得倒是不錯,趙王府這幾天常常派家仆前往延酤裏沽酒,數量……確實不少。”


  “趙王上元節後便要離京前往封地,這幾日的動作應當都不小。”


  “但沒有什麽令人生疑的,都是些宴飲所用的酒食。”流徽搖了搖頭,“他也卻是是每日在府中擺宴作樂。更奇怪的是破軍,據我所知,他並非這等有閑情的人——他人所托?另有用意?”


  “或許都有呢?”蘇敬則沉思了片刻,道,“譬如有人借著請他替自己沽酒的理由傳達了一些消息,而他總得將這個借口做得有始有終。”


  流徽不由得撇了撇嘴:“會這麽做的人……我倒是想到了一個。”


  “多半也隻有她了。”蘇敬則亦是想到了同一人,微微一笑後神色隨即便凝了下來,“破軍的背後隻怕不簡單。那晚在廷尉寺中引得玉衡匆匆離開的,也不知會不會是他——不然便沒有這樣做的緣由了。”


  流徽不明就裏地似乎被繞了進去:“所以公子最終的看法是……”


  蘇敬則反倒是被他這番模樣弄得神色舒展了些許,笑著反問道:“趙王能插手洛都之事的日子也不過就是這幾天了——還能如何呢?”


  “我瞧著公子這副模樣,哪裏有大亂將至的意思?”流徽無奈道,“既然如此,這幾日可需要離京暫避一番?到時候廝殺起來,一切可都不好說。”


  “還不是時候。”蘇敬則反倒是搖了搖頭,目光微沉,聲音亦是自言自語似的低了下去,“還差一個本該出現的東西……她難不成還沒有順利取到手?”


  流徽一副過來人般的神色:“……玉衡這人說話真真假假的,公子可別盡信了啊。”


  “這等重要之事,我自然更不會兒戲。”蘇敬則已然恢複了方才氣定神閑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瞥了對方一眼,“不妨再等上兩日,倘若洛陽宮那邊沒有進展,再作打算也不遲。”


  “公子既然已經這麽決定了,我自然也不會阻攔。”流徽心知蘇敬則向來不是輕率的作風,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麽,“不過這兩日,還是預先做些準備為上。”


  蘇敬則微微頷首:“好。”


  —


  定北軍一行人的營帳正安紮在城外東郊,沿著陽渠的河道越過鴻池與意園廢墟後再行兩炷香的路程,便可遠遠地望見這座並不算大的營寨。


  那幾人自是提著幾壇桃花釀來到營帳之外,為首的那名夥計作揖行禮後高聲道:“煩請通報一下……”


  而那守著營門的士兵顯然已經認出了他,微微頷首道:“我認識你,是時常替謝校尉送些東西的,請和我來吧。”


  “多謝。”那名夥計似乎也並不意外,轉身向著隨行的幾人點頭示意過後,便舉步跟了上去。


  守衛的士兵自然不會領著他們直入軍營,在繞過了幾個營帳之後,他駐足在了營地邊緣的一處行帳前:“都放在這裏吧。”


  幾人自是紛紛應下,將酒壇整整齊齊地放好。而後那士兵便大致地清點了一番,吩咐他們稍待片刻後離開了行帳。


  而過了不多時,在他們尚在小憩之時,那名士兵便再次掀簾而入,卻道:“你們帶來的桃花釀多了些,不過謝校尉說不必再勞煩著帶回去了,為首的隨我去向他取酒錢便是。”


  “那可是要多謝了。”為首的那名夥計立即便站起身來,拱手笑過之後,隨著他離開了此處。


  營中隨處可見的是整肅而戒備的士兵,與方才一瞥之間尋常的模樣全然不同。隻是即便如此,他們對於這樣一個外人的到來似乎算不得多麽驚訝,而那名夥計對營中緊繃的氣氛似乎也並未有太多的惶恐與不安。


  “請。”將那名夥計引至帳前後,士兵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似乎並不打算領他入內,反倒是有幾分守在帳外的意思。


  那名夥計也不多做猶豫,依禮道過謝後便走入了帳中。


  帳中負手而立的謝徵並未說什麽迂回之語,直入主題地問道:“來得這麽突然,出了什麽事?”


  頓了片刻後,他又補充道:“是繡衣使那邊傳了什麽消息?”


  “宮裏的那位托了同僚前來買酒,但……此人言談之間並未提及那位有什麽話要傳達,似乎還在試探酒館的虛實——”夥計搖了搖頭,“好在掌櫃對這一切毫不知情。我看他們並不像是同仇敵愾的樣子。”


  “那可是有些奇怪了。”謝徵斟酌了許久,微微蹙眉,“難道她的本意並不在此?——酒錢我已著人清算,你且先回去吧,莫要讓其他人生疑。”


  早在臘月末定北軍再次被長秋宮要求留駐洛都時,他便在洛都治觴裏布置了眼線。也許這一次,玉衡的本意不在於向謝徵傳達什麽消息,而是將某一個布置“順手”告知於他。


  “是。”


  “另外,若有下次,少送些酒,軍營裏也用不完。”


  “是。”夥計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不由得笑道,“謝校尉也不必憂愁,酒……也並不是隻能用來喝的啊?”


  謝徵挑眉:“看來還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夥計於是依言解釋道:“趙王的府邸近來時常在延酤裏購置烈酒,這些酒的量……粗略算來,實在是過多了一些。”


  “趙王?”謝徵聽得他這番話,片刻後卻是微微笑了起來,“那麽她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


  與趙王臨別時日日“宴請”的熱鬧截然相反,衣冠裏的河間王府中仍是一派幽靜冷清的模樣。


  侍女捧著一盤酒食趨步走入暖閣之中,而後隔著嫋嫋升騰著的熏香輕煙,恭敬地將手中玉盤奉在了一旁的案桌之上。


  隨著玉盤被小心地放下,棋盤之上有一顆白子落下,發出極輕的一聲脆響。


  “看來世子殿下的棋藝尚待磨煉。”秦江城收回了落子的右手,頗為悠閑地笑道。


  “確實。”蕭望之又拈起一顆黑子,連同指間原本的黑子一同放在了棋盤的右下角算作認輸,“何況秦禦史還讓了一子,我卻還是沒能把握住。”


  “世子可需要再來一局?”


  “不必了。”蕭望之倚著一旁的窗欞,很是無辜地笑了起來,“死棋,還有什麽救的必要呢?”


  秦江城自是明白他言下所指,略微斂去了幾分笑意:“宮裏的‘那位殿下’,可不是仍不死心地在救著她的死局?”


  “倒是枉費了秦禦史的一番籌謀,”蕭望之很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探得了天機之事的虛實,我亦是費了一番心思才順利地將那屍體重現於世——長秋宮怎麽偏偏這一次不曾抓住機會呢?”


  “或許是有人從中作梗,也或許是長秋宮忙於廢太子之事大意了些。”秦江城沉思了片刻,又笑道,“如今我反倒是有些懷念裴紹了,自他之後的繡衣使,還真是不剩多少可靠之人。”


  “我看那廉貞倒是有些意思,不然長秋宮也不會平白對她多幾分青眼。”


  “可惜行事無常心思不定,誰知道她有何打算呢?終歸是不可信。”秦江城道,“此前與裴紹得以暫且合作,無非是明白他以家族利益為上,而長秋宮的目的未必總是與他一致。”


  “哦?那卻是更有趣了。”蕭望之似是想到了什麽新奇之事,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早些時候繡衣使中的線人傳來消息,她似乎很有些與我們合作的興趣呢。”


  “河間王府的線人竟然被她發現了麽?”原本不緊不慢收拾著棋局的秦江城聽得此言,手中的動作不覺頓了頓,“世子‘處理’的動作慢了些啊。”


  “無妨,林家的人尚算可信。”蕭望之笑道,“更何況廉貞若無誠意,趙王生事的那夜他未必能平安脫身。”


  “話雖如此,世子可清楚她的目的?”


  “我隻知道,就那晚的情況看來,但凡廉貞多透露幾分天機之事的真相,長秋宮也不至於如此被動。”蕭望之這樣說著,拈起方才投子告負的兩顆棋子,放回了盒中,“所以,她多半是想讓長秋宮死呢。”


  “或許眼下她不失為一個可以籠絡之人,但畢竟隻是一介繡衣使,難有什麽更大的作用。”秦江城瞥了一眼棋盒,“何況以如今的情況看來,我們與她的目的恐怕難以一致——趙王一旦傾力起事,長秋宮隻怕是應對乏力。”


  “嗬……可惜趙王也絕非善類,真是不知謝徵和獨孤詢這兩位是裝傻還是真傻。”蕭望之幽幽笑道,“拿出白虎符令他們兩敗俱傷,無疑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那就是他們自己的恩怨了。我時常也忍不住會想,當年父親主事時將半塊騶虞符奉入洛陽宮,究竟是年老昏聵還是別有打算。”秦江城回憶似的輕歎一聲,轉而又問道,“那麽以世子所見,應當如何?”


  “能給那兩位多添一些堵,我自然是很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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