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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禦街行第五折上

  舊書房前靜默的對峙並未持續多久,那黑衣人的頭目便抬手一揮,頃刻間這門外的十餘人齊齊隨著他拔劍而上。


  “你有把握應付他們麽?”陸秋庭飛速地瞥了一眼門外的局勢,低聲問道。


  沈硯卿頗有些不以為意地開口,語調之中竟似乎還帶著幾分笑意:“那麽我也不妨問一問——陸寺卿布下的機關還能撐多久?”


  “倘若不會有更多的人介入,那麽樂觀看來,還有很久。”陸秋庭略作思索,答道,“但你我根本不知道今夜的廷尉寺蟄伏了幾方的人。”


  “那樣也不算是壞事,”沈硯卿仍舊是笑著,抬手便出劍削向當先的一人,“他們多半是各懷鬼胎,恰好可以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沈先生還真是樂觀。”眼見沈硯卿已然與那些人交起手來,陸秋庭自然也不多言,隻是在最後方屏息凝神觀察起了他們的步伐和位置。


  在接連擊殺了數人後,沈硯卿手中的長劍於燈火與月色之中流出一道冷芒,直刺向當先攻入舊書房的又一名黑衣人,電光石火之間,已在對方的劍勢到達之前刺入了他右肋。黑衣人吃痛之下有些握不住手中之劍,便急急地向後退了幾步,而沈硯卿已然足尖一點追上了那人,同時回劍急斬,一聲“哧”的輕響過後,伴隨著一道急急噴出的血柱,一截斷手已然飛了出去。


  沈硯卿一時不及避讓濺了半麵血色,幾乎便要遮了視線,而門外已然又有數人劍光已至。他當機立斷,不待他們再有什麽更多反應,趨步退向屋內,借著模糊的視線與耳畔的腳步聲,長劍一倒挽便直直地削向了他所預估的腰身之處。


  “噗”。


  他感到劍光所經之處似是削過了什麽人的血肉,而那打磨得並不算鋒利精巧的劍刃已然卡在了一片骨血之中。沈硯卿立時便鬆開了手,旋身向著方才劍刃所刺的方向一踢,又借著對方軀體之上的力道向後急掠回了屋中。


  沈硯卿抬袖拭去眉眼之間的汙血時,正聽得門外似有什麽東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抬眼看去,見得門口數具屍體之後,黑衣人們提劍佇立,而那名頭目已然越過他們向著舊書房走來。


  “枕山樓的人果然並非易與之輩。”黑衣頭目冷笑一聲,聲音粗糲嘶啞,一聽便知是刻意為之,他將那具猶然插著長劍的屍體踢向一旁,又譏誚道,“可惜閣下兵刃已失,何必再負隅頑抗?”


  陸秋庭本不打算與此人多費口舌,然而沈硯卿卻已施施然笑著,閑聊似的反問道:“這是在勸降?但又有什麽好處呢?”


  陸秋庭一時拿不準他究竟另有什麽打算,也懶於對這番散漫行徑評頭論足,索性沉默不言,在心中暗暗地盤算起了舊書房中各處機關的大致損耗。


  黑衣頭目的答話不出兩人所料:“閣下若是有誠心,我們自然不會為難。”


  沈硯卿微微一挑眉:“不會為難?怎樣才算是‘不會為難’呢?”


  “兩位交出洛河的那具浮屍,今日種種,便當做是一場誤會。”


  “這不對吧?”沈硯卿聽得他這一番話,反倒是笑意更深了些,“閣下有這般人手,派去搜尋廷尉寺他處的卻是寥寥無幾——你們今晚的目的哪裏是洛河浮屍?分明便是此處吧?”


  “沈先生可真是不近人情。”那人的語調沒有太多的變化,故而言語之間,他的音色也沒有任何的改變,“怎知我們便沒有搜過別處?”


  在兩人的寥寥數語之間,陸秋庭已然理清了對方的目的,不覺冷笑一聲:“若是如此……你們此刻又豈會在此處胡攪蠻纏?”


  “看來兩位是不打算和解了——”黑衣頭目話音未落便已持劍疾步向前,對著當先的沈硯卿刺了過來。


  “閣下還真是擅長乘人之危。”沈硯卿身形一掠避開了對方的這一劍,麵上笑容不改,右手卻是撚起袖中暗藏的銀針,借著對方這番動作之中的破綻倏忽刺入了他腰間的空門之處。


  黑衣頭目隻覺腰間凜凜一寒,然而此刻麵對著沈硯卿也一時難以顧及太多,劍尖一轉向著他的麵門再次一削。而沈硯卿不待他劍鋒抵達,便又是甩手飛出一針。黑衣頭目正欲閃避之時,卻發現這一支暗器並非衝著他的要害而來,反倒是釘入了他的手腕之上,帶來一陣濕冷之感。


  這驟然的涼意讓黑衣頭目身形一滯,立即反手挑出了身上的兩支銀針,那詭異的冷意卻並未退去。而正在他這一時的停滯之間,書房內便有三支冷箭見縫插針似的向著他方向射來。見得冷箭連發,沈硯卿足尖一點便向著安全之處掠身退去,而黑衣頭目為躲避冷箭,也順勢傾身向著沈硯卿的方向掠過來,再出一劍。


  也正是在此時,沈硯卿甩出的銀針與又一支冷箭如一明一暗兩道電光一般,齊齊向著他的麵門刺來。情急之下,黑衣頭目不得不側身將劍鋒一轉,擊落了這一針一箭,卻不料身後猶有一支箭悄然破空而來。


  “噗”。


  再想避開已是不及,那支冷箭已然刺入了他的後背,雖然並非要害之處,卻也還是讓他的動作遲滯了些許。


  黑衣頭目不覺冷笑著駐足,反手拔出冷箭的同時,目光卻已暗暗地轉而看向了隱於後方的陸秋庭:“兩位還真是擅長以多欺少。”


  “話可不能這麽說。我無兵刃而陸寺卿不擅兵刃,對閣下而言,很公平。”沈硯卿,又一次地笑了起來,卻很有些譏諷之意,“何況這書房之外盡是閣下之人。也不知閣下令他們守在門外,是自信,還是——”


  他察覺到了對方的目的,不動聲色地將步伐一轉,有意無意地攔在了那個方向上,壓低了聲音輕聲笑道:“唯恐為他人做了嫁衣呢?”


  “聒噪……”


  黑衣人話音未落,便陡然覺得胸腔內一陣暴烈的熱氣與腰間和雙臂中流竄的寒意連連相碰,激得他不禁向後退了一小步,而手中長劍的劍尖輕輕一顫。他不敢在此刻露出下風,頃刻間反手便將劍一挽,身形微動之間已然向著沈硯卿連連刺出數劍,而每一擊都明確地直取要害。


  然而黑衣人在第一劍刺出之時,便已然暗自後悔著低估了他的實力。


  此刻,沈硯卿即便是近於手無寸鐵,麵對著黑衣人淩厲的攻勢也依然了無慌亂之意。他的身法乍看來飄逸如閑庭信步,卻已在劍鋒刺來前翩然閃到了一邊。


  與此同時,他還不忘回身一揚手,拈花似的將指尖的又一根銀針對著劍身彈出。


  “叮”。


  那劍鋒的走勢原本淩厲難當,冷不丁與銀針相碰後,竟不覺向著另一側偏了偏,銳氣登時便又減去了幾分。待得黑衣人將劍鋒倉促回轉之時,也隻來得及堪堪削下沈硯卿的一角衣袂與數縷飛轉的發絲。


  那幾縷斷發與削下的天青色衣角交纏著如枯葉般無聲下落,卻又在半空之中被一根銀針亮色一閃驟然貫穿,繼而委頓在了地上。


  而那根銀針已然在黑衣人不及轉手抵擋之時,準確地擊中了他脖頸間的又一處穴位。


  黑衣人彈指將那銀針擊落,冷笑:“兩位還打算負隅頑抗麽?即便我當真有所顧忌,立時‘處理’掉此處也並非不可。”


  “這句話,我也正打算奉送給閣下。”並未有多少猶豫之意,沈硯卿已然似笑非笑地回擊了一句。


  “沈先生未免太過自信。”


  黑衣人嗤笑一聲,再次挺劍與沈硯卿纏鬥起來。盡管他劍意之中殺氣不減,沈硯卿看起來卻仍舊是應對得從容不迫,身形輾轉騰挪之間,唯有衣袂襟帶時不時會與劍尖相觸。


  但陸秋庭身為半個局外之人卻是看得分明,沈硯卿手無寸鐵與之周旋已占了下風,此刻黑衣人更是被激得出劍越發淩厲,他已然應付得無暇他顧。倘若此時黑衣人驟然變招不管不顧地向自己出手,抑或是另有他人趁機偷襲,他們二人的劣勢便會暴露無遺。


  然而連自己都能想到的破綻,沈硯卿豈會無所察覺?陸秋庭對於雙方的思緒顯然有幾分捉摸不透。


  更多的事情陸秋庭也已不及多思,屋中劍光飛轉,時而夾雜著銀針被擊落的“叮叮”輕響,他不得不亦步亦趨地避到屋中與戰局相距最遠的角落,並立即掌握住手邊最近的機關。


  在他握住機關的那一瞬,屋外似隱隱有異樣的人聲自遠處傳來。


  “看來兩位的運氣不錯。”黑衣人自然也聽見了這番響動,但他仍舊是頗為忌憚地盯著沈硯卿的一舉一動,“不過是敵是友可還未知呢。”


  “是敵是友又能如何?”這一次卻是沈硯卿目光一凜,琥珀色的眸子裏驟然帶了幾分譏諷,冷笑道,“閣下以為,你我之間還有善始善終的餘地?”


  “哦?”


  黑衣人輕哼一聲,霎時間一劍已然電光般破空刺出,卻是直取陸秋庭的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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