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斛珠第五折下
夜色漸轉深重之時,謝小姐拜別了明儀太妃,徑自掌著燈籠,沿著宮中的道路向著自己臨時留宿的鉤弋宮走去。
到了夜裏,洛陽宮中的雕梁畫棟便淹沒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燈火稀落之處也更顯得詭異幽冷。
謝小姐抬手攏了攏燭台上被夜風吹得顫顫巍巍的的火苗,抬眼之間,正看見了兩名內侍站在前方攔住了她的去路:“謝小姐,中宮殿下有請。”
“你們……”謝小姐停下了腳步,有幾分驚疑地微微蹙眉。
那兩名內侍不帶情感地重複道:“請吧。”
謝小姐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是,請帶路吧。”
三盞燈籠轉眼便湮沒在了夜色之中,一身繡衣使便裝的風茗不覺鬆了一口氣,從常青木的陰影之中走出來,轉頭看向玉衡低聲發問:“這是……”
“看來我猜得不錯。”玉衡遠遠地望著長秋宮的方向,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然,“你不必管這些,隨我去金墉城尋路離開便是。”
“好,那——”
風茗話未說完,便聽得身後驟然有一個沉靜而略顯沙啞的女聲響起:“風小姐何不看看呢?或許會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風茗悚然一驚,待得她回過身來之時,便看見玉衡已然抬起手上前攔住了對方:“夜寒露重,太妃娘娘何故來此?”
明儀太妃虛攔了一下身側正欲上前的暮桑,迅速地掃視了一番四周,低聲笑了起來,在這夜色之中甚為詭秘:“孤有更好的方法送風小姐離開,廉貞不打算考慮一下麽?”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那笑意便也就莫名地染上了幾分壓抑:“更何況,以孤對長秋宮的了解……嗬嗬,廉貞,你今晚最好還是能在宮中待命。”
玉衡略做思忖,輕輕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太妃娘娘會如此好心?還是說……另有所求?”
“不錯,替孤辦一件事。”明儀太妃輕笑一聲,“你若答應,明日孤便有方法送風小姐離開。事成之後……你想要的東西,孤也會雙手奉上。”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交易。”玉衡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明儀太妃的神色,忽而笑了起來,“希望太妃娘娘不要食言。”
明儀太妃仍舊笑著,這一次卻是看向了風茗:“孤在這宮中數十年,看人的本事還是有幾分。風小姐,你不是什麽繡衣使。”
風茗一時無措,隻得垂下眼低低地應了一聲:“……是,不知太妃娘娘攔下我們,有何見教?”
明儀太妃微微頷首,而後回身吩咐道:“暮桑,領著風小姐回去吧。”
“太妃娘娘?”風茗一時沒有理清這其中的關節,轉而頗為疑惑地看向了玉衡,目光隱隱帶著征詢之意,“玉衡,這……”
而暮桑亦是有幾分不解地與明儀太妃低語了幾句。
玉衡抱臂沉思了片刻,向風茗輕輕點了點頭:“和她回去吧,不會有事。”
風茗將信將疑地應下了她的話,隨著暮桑離開了此處。
“太妃娘娘很了解長秋宮。”待得兩人離開,玉衡才再次開口。她的語氣並非是在詢問,而是十分肯定。
“她……我自是要特別關照些。”明儀太妃嘲弄般地輕笑一聲,加重了“關照”二字,“你且看著吧,她很快便會著人來將你引過去的。”
“引?有意思。”
“那位‘謝小姐’並非那麽忠心,但也未必能應付得了她,隻怕……”明儀太妃似有幾分惋惜地搖了搖頭,“我曾說過這昭陽宮不是何人都能進來的,她到底還是沒能下得了決心。”
“當真有趣,一個不忠心的棋子……莫說長秋宮,誰也不會放心的。”
明儀太妃眸中含笑地瞥了玉衡一眼:“那麽你便也是首當其衝。”
“娘娘錯了,我和她——不一樣。”玉衡微微垂下眸,輕笑,“當一個棋子能看出整個棋局的時候,它便不再是棋子了。”
——
此刻的長秋宮大殿之中。
“見過中宮殿下。”“謝小姐”被內侍引入殿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輕淡若無的血腥味,卻強自保持著鎮定,俯身行禮,“不知殿下召見長纓是有何事?”
“你送來的寧神香,本宮用過了。”韋皇後身形一閃,從重重紗幔後緩步走出,一雙淩厲的美目盯著謝小姐,“你在裏麵用了毒。”
“不……”“謝小姐”試圖辯解,聲音卻因難以隱藏的些許恐懼而顯得無力。而不待她做出什麽掙紮,內侍便在長秋宮的眼神示意之下雙雙上前將“謝小姐”的手腳縛住。
韋皇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而後走上前去,抬手禁錮住她的下頜,強迫著她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本宮看你和太子私下交往得這麽親密,如今怎麽不見他來救你?”
她旋即又冷笑一聲:“不過本宮想著,你即便套不出白虎符的下落,也掙得了今日謝徵以那支定北軍為本宮鎮住了那些聒噪的臣子——留你一命繼續做這謝家小姐,倒也不錯。”
“……”“謝小姐”有幾分驚愕地抬起頭來,不明白韋皇後為何轉變了態度。
但謝徵……真的是因為自己這個“妹妹”的出現而不反對長秋宮了麽?
“來替本宮做一件事吧,做好了,本宮便當這些事從未發生過。”韋皇後冷冷地笑著,反身一抬手,將長秋宮中常年垂著的紗幔猛然地掀起。
“不——你瘋了?!”“謝小姐”驚恐地睜大了眼。
重重紗幔之後,赫然是一具被亂刀捅得血肉模糊的屍體,麵目難辨的臉上凝著詭異的驚恐之色,而最為可怖的是原本應當是雙眼的地方,隻剩下了兩個血淋淋的空洞。
玉衡微微眯起雙眼,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你難道從未懷疑過,她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但明儀太妃和謝小將軍,似乎都沒有異議,”風茗有幾分迷惑地垂下眼,“我與她也算常有往來……似乎也並非極惡之輩。”
“這可不是一句‘似乎’就可以定論的。”玉衡忽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偏過頭來,眸中光芒微沉地盯著她,“你切記不可妄動,今晚……我盡力送你離開。”
風茗沉默著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