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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長生樂第五折下

  連續兩日無所收獲的打撈讓渡口的官吏們都有幾分懈怠,無奈上峰並未下達停止的命令,他們也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幹下去。


  沈硯卿擠在一群無所事事的觀望百姓之中,遠遠地看著碼頭邊的勞作。他實在是一個太過會引起對方警覺的存在,故而也隻能在計劃之中擔任這樣一個虛晃一招的角色。


  更何況自始至終,也根本無需他親自動手。


  沈硯卿並不擔心玉衡的執行能力,反倒是邙山突如其來的無故封山更令他擔憂。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也讓他十分在意——督辦打撈之人的選定。事發當日原本是由秦江城一派的繡衣使即刻封鎖河道,而流民生亂之事傳入大朝會時皇後明確表達了不滿,並有意改由左民部接手此事的後續。


  但最終接手的還是禦史台。


  皇後這樣虛晃一招,究竟是在試探哪一方?她是否已經有了煽動流民之人身份的眉目?


  正思索間,碼頭處忽而傳來了一陣嘈雜的驚呼之聲。沈硯卿循著其他人的目光看過去,正見碼頭上的人們手忙腳亂地抬著什麽沉重的東西。


  其他人或許看不真切,但沈硯卿已分明地看清了那是什麽。


  官銀。


  身後有商會下屬極低的耳語聲響起:“沈先生,有綴玉軒的消息。”


  “如何?”


  “九小姐私自借了先生的名義接手了那邊的任務,如今已然……隨他們進了山。”


  他驀然地回過身來。


  “敬則,我記得廷尉寺似乎正為好幾個案子頭痛著,你倒是悠閑。”孟琅書一麵細細地刮去茶餅的膏油,取出一小塊放入銀製茶碾之中研磨,一麵笑道。


  “度支部近來不也接手了河東郡的案子?孟左丞倒也並不繁忙。”蘇敬則回以微笑,“尚有閑情在此品茶作樂。”


  “此言差矣,這個案子長秋宮既然有意要徹查下去,自然也隻會讓崔尚書為首的親信全權負責才放心。”孟琅書研好茶末,在一旁的茶爐上煮水候湯,“我呢,為他們寫寫文書,算是個富貴閑人——這案子很是棘手,留給他們去頭痛也罷。”


  “卷宗尚在廷尉寺時我也粗略地看過,確實是了無頭緒。”蘇敬則取過一旁的茶羅遞給孟琅書,看著他細細地篩著茶末,笑道,“如此數目巨大的官銀,很難隻用一次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竊走或是藏匿。”


  “這倒是被你說中了,按他們的調查,確實並非隻有一次失竊。”孟琅書聽得湯瓶聲響,便將茶末抄入墨色瓷盞之中,注入熱水調製著茶膏,“算上這一次,一共有四次失竊,都發生在一個月之內。”


  蘇敬則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四次?”


  “不錯,你有什麽線索?”孟琅書一副饒有興趣的神情,又補充了一句,“我記得分別是——五月二十三,六月初一,六月十四,六月二十。”


  “算不上線索,隻是我有一個直覺。”蘇敬則沉思片刻,不覺笑了起來,似乎已洞悉了此間種種,“也許廷尉寺和度支部正在調查的,其實是同一個案子。”


  風茗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試著掙紮了一番,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足都被緊緊地反綁著,幾乎無法動彈。


  她所處的地方正顛簸著,隱隱還有馬蹄聲與吆喝聲——看來多半是在馬車之上。風茗沉默地聽了片刻,感覺出馬車似乎一直在走著上坡,而這馬車車廂之中,不止她一個人的呼吸之聲。


  馬車車身猛地一晃,停了下來。風茗略微一驚,趕忙繼續地裝作昏迷未醒。


  看起來,已經到地方了。


  “這幾日的貨都送來了?”馬車外,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


  “送來了,還請道長過目。”


  這聲音有些熟悉。


  “都是洛都的流民?”


  “自然,都是些沒什麽見識的。”


  “另一輛車呢?”


  “他們的馬車出了些問題,恐怕要過上半日才能到,”


  “嗯,幹的不錯,把貨卸下來吧。”那個男聲思索了片刻,又道,“正巧丹房那邊煉出了今日的藥……弄醒他們吧,你知道該怎麽做。”


  貨?指的是……她和這些流民?也對,既然是為宮裏煉丹,便無需再從民間采購原料,那麽所謂的“貨”自然便是用來試藥的人了。


  流民與乞丐無親無故,哪一日失蹤了也會被當做是去了別處,即便是死了,也很難有人認得出來。


  隻是想不到,雲掌櫃居然也這麽著急地便將她連同之前幾日的流民送來了,反倒是給了她機會。


  風茗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無端地涼了涼,聽起來他們還用了些迷藥,若非她事先有所防備,豈不是……


  她又細細地回想了一番,終於想起了自己在何處聽過這另一人的聲音——那是懷秀園宴飲席間她借故離席透氣時,聽到的幾個聲音之一。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抬下了馬車,鬆開了手腳上的繩索,

  “都醒醒,別睡了!”


  沒有聽到其他人的響動,風茗索性也不做任何動作。


  豈料空氣沉默片刻之後,一盆冷水當頭澆了下來。


  當真是……簡單粗暴啊。


  “不知廉貞大人來訪,有失遠迎。”長發飄飄仙風道骨的道長領著一眾道童站在金仙觀內的大殿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塵,高聲說道。


  金仙觀的道長素來喜好清談,在閉觀一心為興平帝煉丹前,也曾時時出入洛都名士的雅集,因此博得了一個“竹道長”的雅號。


  “我不過一介繡衣使,何必勞煩竹道長如此隆重相迎。”玉衡心知此前對金吾衛的那副畫皮在此處難以奏效,索性規規矩矩地向著對方一揖,說起了謙辭。


  豈料對方卻並不打算與她虛與委蛇:“廉貞大人以為,這是‘相迎’?”


  玉衡瞥了一眼大殿後兩側的廂房,便毫不退讓地直視著對方:“哦?願聞其詳。”


  竹道長冷笑:“貧道自然是為了——問罪。”


  玉衡不言,隻是微微地一挑眉。


  “貧道奉旨煉丹,閣下卻不顧禁令,又以女子之身私闖洞府,”竹道長故作高深地頓了頓,居高臨下道,“驚擾了貧道事小,倘若驚動了神尊耽誤了陛下的仙丹煉化,該當何罪?”


  “該當何罪?”玉衡笑了起來,一字一頓地說著,流光瀲灩的眸子裏是明明白白的譏誚,“道長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本就是受皇命監督此事,而金仙觀中又豈無坤道,如何談得上——驚擾?難不成,是陛下熱切向道的心,驚擾了貴觀麽?”


  她故意頓了頓做出一副話已說完的模樣。


  竹道長果然立即開口試圖反駁:“廉貞大人,貧道之前可沒見你來……”


  “我說過了,我是奉皇命前來。”玉衡打斷了他,依然笑著,“此前呢,我自然是對貴觀十分放心。隻是近來洛都險象環生,陛下憂心金仙觀受到驚擾,定要人前來查看一番,我推脫不得。”


  竹道長沉默半晌,態度依然倨傲而強硬:“如今仙丹將成,廉貞大人也看到了,觀中根本沒有什麽異像,請回吧。”


  玉衡沒有回答,而似乎是為了“應和”竹道長的這句話,大殿後方不知何處傳來了隱隱的嘈雜之聲。


  “這就是竹道長所謂的……沒有異像?”玉衡的笑意更深了些,這笑容明明無害,此刻卻偏偏讓人很是不適。


  “哼……”竹道長的底氣弱了幾分,“不過是道童毛手毛腳了些而已,有何稀奇之處?”


  “那麽不知道運往貴觀的這些‘貨物’,算不算稀奇呢?”


  玉衡有幾分詫異地回過頭來。


  蘇敬則跟在陸秋庭的身後,微笑著踏入了金仙觀中。


  陸秋庭冷冷地看著竹道長:“原來金仙觀需要的所謂‘貨物’是活生生的流民,本官今日真是長了見識。”


  “陸寺卿?”竹道長隻是愣了片刻,便立即道,“兩位,未請懿旨便擅闖禁地,罪同謀逆。”


  陸秋庭有幾分嫌惡地瞥了他一眼,冷笑:“本官竟不知,何時逮捕重案嫌犯也需要懿旨了。”


  竹道長怒道:“你紅口白牙可有證據?”


  蘇敬則此刻才再次開口,語調中帶著不卑不亢的笑意:“竹道長以為我等因何而通過了金吾衛的封鎖?你好不好奇,另一車的‘貨’為何還是沒有到?”


  “你們……”竹道長心中一驚,“你又是何人?在此胡說些什麽?來日崇德殿上對峙之時,定要治爾等一個誣陷之罪。”


  也正是在這時,有不少穿著格格不入的道袍的流民乞丐,麵色或是正常或是泛出紫黑,從大殿後跌跌撞撞地拔足狂奔出來,口中混亂地喊著“救命”。


  玉衡明白了此刻的情況,笑道:“比起這個問題,竹道長最好先解釋一下,他們又是怎麽一回事?”


  “還用問麽?自然是這位竹道長則逼迫著他們吃下所謂的‘仙藥’。”


  竹道長還未開口,便見一名容色昳麗、儀態端方的少女也身著道袍,緊隨著流民之後分花拂柳款款走出,她一麵說著,一麵揚了揚手中那支嶄新的玉垂扇步搖:“可惜您的門鎖不太可靠,我用這步搖的尖端挑了一番,便打開了。”


  “哼,細作……”竹道長微微皺眉,冷笑道,“可惜諸位的擅闖之罪,依然無法洗脫。而貧道麽,煉製仙丹的過程中難免會有犧牲,我想陛下也是能夠理解的。”


  “那麽我等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來日崇德殿上相見之時,自有分曉。”


  “哼,好說,貧道在此,先祝各位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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