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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落梅風第二折下

  屍體倒在倉庫散亂的雜物之間,被一大匹灰布蒙住。鮮血早已將那灰布浸透,然而饒是如此,若非這濃烈的血腥氣味和屍體未被布匹遮住的一隻手,乍一看間恐怕很難發現這是一具死屍。


  風茗的目光落在那一隻手上,灰布下露出的一截真絲袖口繡工精細,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百姓的穿著,而手中緊握著的泥金玉骨折扇更昭示著死者絕非什麽小人物。


  那店小二似是稍稍地回過了神:“這……這是……祁少府……”


  風茗聽得“祁少府”三字便是一驚:“何以見得?”


  “他是我們店裏的常客,這件衣裳、還有這把玉骨折扇,都是在綴玉軒定製的,我絕對不會認錯……”


  風茗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番腦海昏沉的翻湧,扶著額頭說道:“別慌,速去通知掌櫃封鎖客店,然後再報官。”


  與此同時。


  屋簷下的銅鈴叮咚作響,驚走了簷上棲息的飛鳥。簡約而雅致的軒室之中,案上的茶壺正嫋嫋地冒著氤氳著茶香的熱氣。


  “怎麽大清早便來了我這兒?害得我茶水糕點皆未備好,隻能委屈你再坐一會了。”陸秋庭雖是這樣打趣著,手上沏茶的動作卻也片刻未停。隻是他麵上雖是有所掩飾,但仍舊顯出了幾分疲態,“說來上次枕山樓一別後一直不曾得空,倒是我怠慢了客人了。”


  “認識了這麽些年,何必同我客套這些?”慕容臨慵懶帶笑地反問了一句,而後又道,“不過是想看看你因何而稱病告假,如今看來確無大礙。”


  “看來你在洛都的生意談得也頗為順利,隻是不知‘那事’又有多少進展?”陸秋庭將沏好的梅子茶點入描金茶盞中,又取過青瓷碗蓋一一蓋好,這才不緊不慢道,“這幾年廷尉寺裏並沒有什麽動靜。”


  “無妨,我想問的也並非是這幾年的事。”慕容臨雙手接過茶盞,取過碗蓋撥了撥茶沫,似是在欣賞茶湯的成色,“秋庭,你可還記得興平二年舊書房的案子?”


  “怎麽突然問起此事?”陸秋庭的動作頓了頓,“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此案當年被判作死者用火不當的意外,但實際上是因為證據不足懸而未決至今。”


  慕容臨似乎更有了幾分興趣:“哦?”


  陸秋庭不緊不慢地解釋著:“關於這個案子的手法想必你也有所耳聞。隻是被害人供職於廷尉寺中,平素也不曾結下什麽恩怨,而那日舊書房與卷宗庫之中也均無失竊之物。這樣動機不明的案子,最是難以調查。”


  “其實也不算完全無跡可尋。”慕容臨思忖了片刻,悠悠道,“舊書房,對麽?凶手這樣大費周章地將屍體貼合陳年舊跡,隻是為了聳人聽聞?多半是想借之後廷尉寺對舊書房的全麵封鎖,從而讓所有人都無法接觸到裏麵的某件事物。”


  “你想說凶手前往這間舊書房的動機,與當年的辛卯之變、甚至更早的謝氏之難有關?”陸秋庭神色淡淡,“舊書房確實是辛卯之變的大火中為數不多保留下來的地方,但倘若其中留下了什麽蛛絲馬跡,重建之時恐怕早該發現了。”


  “若是有人刻意在房中藏了什麽呢?比如說……”慕容臨稍作停頓,到底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應嵐?他沒有這麽做的理由吧。”陸秋庭卻似乎全然不避諱,神色之中也沒有因這位昔年故友而有多少變動,“他若要藏什麽秘密,旁人是很難找出線索的,何況這樣一來,發現者是敵是友都不確定……他會幹這種沒有把握的事?”


  “或許他早將線索留在了別處,也或許……他有把握騙過所有人逃出那場大火呢?”慕容臨微微蹙眉,沉聲道,“我聽聞當年大火過後,官署中的屍體皆是不辨麵目,你們是如何確定舊書房門外的死者就是他?”


  “自然是驗過了屍骨的性別年齡之類,還找到了些不曾完全燒毀的貼身佩戴之物。”陸秋庭的目光有幾分不自然地瞥了瞥窗外風中颯颯輕響翠竹,猶豫了片刻,終是低聲說道,“你不曾親眼看見,當晚的火勢無人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這八年以來我們也沒有任何他活著的消息。”


  慕容臨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盡管並不算讚同,卻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凶手沒有找到房中的蹊蹺,便用這樣的方法使得此處封鎖至今,看來‘東西’多半還在。”


  “隻是這會是什麽呢……那時我尚且不在廷尉寺中,也完全不曾聽到什麽風聲。”


  “我也不知。不過不妨想一想,是什麽能讓人不惜代價地去火燒廷尉寺呢?”慕容臨複又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樣的手筆,絕不遜於誅滅謝氏之時的動作,或許……”


  早在八年前,當年的廷尉寺少卿應嵐便似乎已查出了謝氏謀逆之事的蹊蹺。


  陸秋庭擎著茶盞的手頓在了半空之中,一貫冷定的神色幾度變幻。


  窗外風竹之聲依舊颯颯。


  剛過了點卯的時辰,廷尉寺的官員們已散去各間書房與卷宗庫各司其職,來往之間倒也算井井有條。


  “想不到繡衣使也在調查此事。”西側的書房之中,孟琅書思索著方才玉衡所言之事,感歎道,“洛都內外的乞討流浪之人向來無人關注,若非近來失蹤喪命者更多,恐怕至今也是無人發覺。”


  “雖是如此,但凶手殘害流浪人的手法匪夷所思,若是日後變本加厲地加之於百姓,情況不堪設想。”玉衡微微頷首,一改平日裏玩世不恭的模樣,語調冷靜而從容,“我看卷宗庫之中的記錄,相似的情況在數年前似乎便偶有記載,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孟琅書也是難得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這凶手當真是有恃無恐。”


  玉衡又道:“六月便是千秋節了,長秋宮的意思是,在這之前必須有所定論。”


  “說到長秋宮……陛下近來還是老樣子?”似是想到了什麽,孟琅書試探著問了一句。


  “不錯,仍是整日地在含章殿寢殿中煉丹,偶爾召請一下金仙觀的那位道長。”玉衡聽罷卻是笑了笑,“這也不算什麽秘密,孟少卿何必緊張?”


  孟琅書正準備答話之時,忽聽得有人輕叩房門:“孟少卿,城郊出了命案。如今陸寺卿告假半日,還請您來定奪。”


  孟琅書微微一驚,神色凝重了幾分,對玉衡道了一聲“失陪”,便起身打開了書房的門:“死者可又是洛都的乞丐之流?”


  “不……並非是那個案子。”前來尋他的主簿愣了愣,說道。孟琅書聽罷剛剛鬆了一口氣,便聽得那主簿又道:“死者是將作少府祁臻,在城郊那家客店裏。”


  孟琅書剛剛緩和了些的神色便又是僵了僵,又問過了幾句現場的情況,說道:“……知道了,我這邊尚有些事,且擇可靠之人代我先行去調查一番吧。”


  “方才下官來時還曾遇見蘇寺丞,他倒是提及此事或可由他代為前往,不知孟少卿意下如何?”


  孟琅書聞言反是笑了笑,說道:“難得他有這等閑心,也好,由他前去我也放心些。”


  “是。”主簿見勢也不多言,應下了孟琅書的話便轉身告退了。


  “看來洛都近日裏當真是不甚太平。”玉衡在一旁一字不落地聽完,反倒是半開玩笑地牽了牽嘴角,“孟少卿任重道遠。”


  孟琅書道:“廉貞大人快別說笑了,我本也並非斷案出身,撰寫卷宗往來各司尚可,處理這樣的案件便實在有幾分力不從心。”


  “若孟少卿覺得分身乏術,玉衡自然也可相助。”玉衡笑了笑,而後正色道,“祁臻畢竟是少府卿,茲事體大不容耽擱,還需盡快查出真相,也好專心調查這一個案子。”


  孟琅書聽罷,神色卻並未有所舒展:“裴統領似乎對乞人之案頗為上心。”


  “統領所想,豈是我能妄加猜測的?”玉衡笑道,“想來也是為了千秋節時的安定著想。”


  “也是,倒是我多問了。”孟琅書便也不再深入詢問,轉而道,“說來這祁少府的案子,廉貞大人似乎有幾分興趣?”


  “興趣倒也算不上,隻是這位祁少府畢竟曾供職於度支部,為長秋宮做過不少事。”玉衡說道,“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半怠慢不得,隻不知為何卻去了城郊的客店?”


  孟琅書輕咳一聲,道:“此事廉貞大人想必不知,祁少府大約半年前納了一房妾室,然而祁府夫人善妒不許他接回家中,他便暫且將妾室安置在那家客店中。”


  “原來如此,當真是有意思。”玉衡聽罷忍俊不禁,說道,“孟少卿且寬心吧,有蘇寺丞在,想必不會有什麽紕漏的。”


  孟琅書於是向著玉衡一揖,重又在她對麵坐下,討論起了先前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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