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薛蟠離開節度使府後, 便跟著吳興等人在杭州城四處尋找那紫衣少女的下落。


  這時正值七月中旬,杭州天氣炎熱, 薛蟠在太陽下行了半個時辰, 雖然既不用他和人說話,也不用他舉著畫像, 汗珠仍是一滴滴地往下淌,活像一塊放在太陽下曬化了的豬油膏。他自幼嬌生慣養,如何吃得了這苦頭, 每隔一盞茶時分便叫起苦來。吳興礙於薛蟠是賈珂的親戚,不好輕易得罪他,薛蟠每次叫苦, 吳興便派人去街邊買來冰鎮的甜水香瓜,讓薛蟠一邊吃, 一邊和他們找人。


  這般周而複始, 始而複周, 直到正午,薛蟠肚裏餓起來了,停下腳步, 嚷道:“吳大人,咱們砍柴也不能耽誤了磨刀的功夫啊!你看已經到飯點了, 咱們這麽多人, 誰不餓得心慌?倘若不填飽肚子, 接下來咱們還怎麽走路?怎麽找人?即便真找到她, 咱們肚子裏沒東西, 手腳就沒有力氣,人雖然多,隻怕到時候打架不是她的對手,跑路更追不上她!吳大人,咱們先吃飯吧,吃過飯再去找人,你看是不是這個理?”


  吳興真恨不得把他嘴堵住,吊起來,再狠狠地踢上兩腳。他在心裏踹得薛蟠嗷嗷叫後,自覺舒服不少,仰起頭,看看太陽的位置,說道:“也是,都這個時候了,那咱們便去最近的館子湊合一頓吧。”


  薛蟠苦著臉道:“湊合?這事哪能湊合?”


  吳興不理睬他,掃視一圈,走到最近的一家飯店,坐下來招呼老板。這家飯店生意不好,偌大的店麵,隻坐了兩桌客人,他們這麽多人過來,那老板登時笑開了眼,拿起抹布,擦了擦手,拿著菜單走過來,笑道:“各位官爺來小店吃飯,真是小店的榮幸,各位要點什麽?”


  眾人隨意點了些飯菜,一官兵從筷子簍中拿出一把筷子,挨個分給大夥,薛蟠嫌這筷子好舊,隨手把它扔到麵前的盤子上。他不住向店裏店外四處張望,忽聽得身旁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你在找什麽人麽,怎麽吃個飯還要東張西望?”


  薛蟠轉過頭來,就見身後靠窗的那桌坐著個青衫少年,秀眉星目,膚色白淨,甚是俊美,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手裏拿著一隻酒杯,手邊放著一個錦布包起來的盒子,正自笑吟吟地望著他。


  薛蟠心頭一熱,暗道:“好俊美的小相公!”雖然他剛剛栽在一個美人手上,差點害死了母親妹妹,但他看見這美少年,仍是色心不改,若非他身邊坐滿了官兵,隻怕現在他就要過去和這美少年親近一二。這時他雖然不能過去,還是覥顏笑道:“可不是在找人麽,好兄弟,我就在找你啊!”


  大夥聽到這青衫少年和他們搭話,便齊齊向他看了一眼,見他的模樣和這畫上畫著的“顧紅衣”的模樣半點不像,便收回目光,繼續喝茶聊天。吳興本來再吃花生米,這時聽到薛蟠這話,登時心中一凜。他是皇上派來護衛賈珂的親兵,本是京城人,對賈珂的做派頗為了解,知道倘若今天和他們一起來找這紫衣少女的人是賈珂,那麽賈珂看見這紫衣少女以後,多半便會這樣親親熱熱地和她打招呼。


  吳興心想:“這薛蟠雖然看上去是個酒囊飯袋,但他好歹是賈大人的親戚,王大人的外甥,總不會真的這般無用。既然賈大人有這個習慣,那他說不定也有這個習慣,難道對麵這個小相公竟是咱們苦苦尋找的紫衣少女裝扮的?”心念至此,便又向那青衫少年瞧了一眼,隻覺他模樣雖然和那紫衣少女的模樣不符,但是十指纖纖,白嫩如玉,宛若女子一般,握著酒杯的那隻手的五個指甲修的極為整齊,衣領很高,看不見有沒有喉結,而他的脖頸纖細,遠遠勝過尋常男子。


  吳興心想:“難道他當真是女扮男裝?”便悄悄做了個手勢,大夥看見這手勢,各自屏息凝神,不再說話,等著吳興發號施令。


  薛蟠兀自不覺,笑道:“你……”


  這句“你不妨到我這裏來,咱們也好親近親近”隻說了一個“你”字,突然間吳興自座椅上一躍而起,向那青衫少年撲去,其餘官兵也緊隨其後,紛紛向那少年撲去。


  薛蟠見一大幫人烏壓壓地站起身來,向那青衫少年撲過去,登時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想說的話自然忘得一幹二淨。


  那青衫少年見吳興等人向他撲來,更是大吃一驚,連忙拿起筷子簍,向吳興等人擲去,數十根筷子自筷子簍中發射出來,如閃電般直直刺向吳興等人的臉上、手上和身上。吳興刀握在手,揮刀避開筷子,這數十根筷子射來的好快,他一刀劈開一根筷子,這根筷子劈成兩半,仍然自他耳畔飛過,又飛了數尺,才緩緩落在地上。吳興見那青衫少年破窗而逃,喝道:“哪裏逃!”便跟著追出窗去。


  有幾人沒來得及抽出刀子,被筷子刺個正著,有人被這筷子刺穿了臉頰,有人被這筷子刺穿了手,有人被這筷子刺穿了胳膊,都強忍傷痛追了出去。隻有一人最是倒黴,他躲筷子的時候被旁邊人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一根筷子正好刺入他的右眼,將他腦袋刺穿,前後鮮血同時狂湧,他後退一步,便再也無法舉步,“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薛蟠坐在椅上,見那人倒在地上,臉上鮮血淋漓,右眼插著筷子,左眼瞪視虛空,人雖然死了,卻不肯閉上眼睛,不禁嚇尿了褲子,隔了一會兒,感到褲筒沉甸甸的,水珠一滴滴自褲腳滴落下來,才反應過自己做了些什麽,不由漲紅了臉。


  他站起身來,張目四望,見除了這具屍首以外,再看不見一個和他一起來的人,心中又惶惑,又恐懼,不知道該去哪裏,忽聽得店老板戰戰兢兢地道:“大爺,你們這是在捉什麽人啊?”


  薛蟠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吳興他們為什麽要對那俊美的小相公動手,心道:“我怎麽知道!”不耐煩地道:“關你屁事!”


  正想離開飯店,又聽那店老板戰戰兢兢地道:“大爺……剛剛殺死這位官爺的那位相公,他在桌上留下了一件東西,想是剛剛他急於逃跑,就忘記拿它了,你看這件東西你要不要帶走?”說話時滿麵期待地看向薛蟠,顯是希望薛蟠能將這件棘手的東西帶走,總之不要留在自己手裏。


  薛蟠好奇心起,轉過頭,看向那店老板,說道:“我看看。”說著走到那青衫少年剛剛坐著的飯桌前,店老板正站在桌旁,見他過來,連忙伸出手,指向桌上放著的錦布包起來的盒子。


  薛蟠向來心急,見這盒子看上去十分神秘,不由好奇心起,伸手解開錦布,揭開盒蓋,還沒看清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先聞到了一股極為濃鬱的石灰味,探眼一看,突然大叫起來:“啊呦,是……是……”話未說完,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那店老板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他接住,放在地上,然後走到盒子前麵,陽光下看得分明,這盒子裏麵竟然裝了一個人頭。這人頭模樣清秀,膚色白淨,算得上一個美男子,斷口處血跡早幹,敷滿了藥物和石灰,好使它不會腐爛。


  這店老板年紀雖大,但哪見過這東西,登時嚇得麵如白紙,後退三步,一腳踩在了薛蟠手上,腳下一滑,身子向後歪去,腦袋正好撞在牆上,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那青衫少年逃出飯店後,便發足疾奔,想要甩掉吳興等人。這少年當然不是怕了他們,隻是擔心他們叫來其他官兵,到時候沿路堵截,那他才真是插翅難逃了。哪想到這吳興的武功雖然不及他高,卻也是個練家子,他疾行了一盞茶時分,那吳興一直窮追不舍,好幾次差點就抓住了他,一路上不少官兵見到吳興等人追趕這少年,便紛紛放下手頭的差事,跟在吳興身後追他不放。


  這個少年,便是幫“一號”做事的阿紫喬裝改扮的了。早上她聽說刺殺失敗,賈珂仍然活在人世後,就喬裝打扮,獨自去西湖轉悠。見西湖被官兵圍著,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便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家西湖湖畔的酒肆,一麵喝酒,一麵觀察這些官兵的行為,看看接下來該怎麽對付賈珂。


  當時她想到昨晚那麽完美的計劃居然都失敗了,心中大為煩悶,哪知遇上了一個人向她搭訕,要陪她喝酒。“一號”這幾年來一直很想殺死賈珂,將他的首級拿回家珍藏,阿紫既然在為“一號”做事,自然要對賈珂做足功課,因此她一眼便認出這人就是賈珂的母親王夫人的親外甥薛蟠,也是昨晚金風樓上的賓客之一。


  阿紫見他對自己滿臉垂涎,知道他的心思,心念一轉,便想出那麽一個對付賈珂的辦法。之後薛蟠離開,她又改扮成現在這副模樣,在杭州城到處遊蕩,琢磨接下來對付賈珂的辦法,卻意外遇見王語嫣被人調戲,她見王語嫣滿臉通紅,淚珠在眼中打轉,模樣又可愛,又可憐,便好心幫了她一把。


  和王語嫣分開以後,她繼續遊蕩,不久收到“一號”的傳信,說“鬼公子”原隨雲已經被賈珂發現,現在官兵正將他從垂柳街那出宅子帶去節度使府,自己要她速速趕去,將原隨雲的首級割下來,到時帶回京城以作收藏。於是她買好石灰和藥粉,趕去那些官兵去節度使府的必經之處,設下幾個圈套,在那些官兵分神之際,她趁亂接近那三個麻袋,將原隨雲的首級割下來放進盒子裏,又出於頑皮,拿來一個西瓜放進麻袋裏充當原隨雲的首級。


  臨走之前,她想著雖然自己不知道賈珂怎麽找到原隨雲的,但他既然要將這三人一並帶去節度使府,想是還有很多事情沒問清楚,不能讓這兩人活著,不然他們定會為了活命,就將“七月十五”的秘密泄露出去,於是隨手切斷了小蠻二人的喉管。


  做完這些,阿紫翩然離去,正好覺得肚餓,便去路邊一家飯館吃飯,也是湊巧,竟和薛蟠等人遇上了。她見薛蟠等人手裏拿的那幾幅畫像,畫的赫然是她今天早上改扮的模樣,知道他們是在找自己,不由惡作劇心起。她仗著自己喬裝打扮的手段高超之極,旁人絕不會看出自己和顧紅衣竟然是同一個人,便主動向薛蟠打招呼,好享受一番他們苦苦尋找的人,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和他們說話,他們卻茫然無知的快樂。


  豈知吳興陰差陽錯之下,竟然察覺她有問題,直接向她動手。她心中不由又氣惱,又懊悔,還很害怕,眼看身後追兵越來越多,心中急速籌思脫身之法。


  便在此時,她趕到一條小巷,兩邊盡是民宅。她心念一動,雙足一點,飛身閃入一處民宅,右手袖袍一拂,一點碧油油的磷火射向這處民宅的窗戶上,“嗤”的一聲響,整個窗戶便著起火來。她卻也不停留,又跳入另一處民宅,仍以磷火將窗戶點著。


  不過一兩分鍾,吳興等人便追到這條小巷,但見這條小巷右手邊四五處民宅皆燒成火球,烏煙滾滾,火海茫茫,偏這時風大,這四五處火海竟然就要連成一片,哪裏還看得見阿紫的身影?有些人已經從家中逃了出來,有些人則仍在家中哭嚎,吳興等人別無他法,隻得暫且放棄阿紫,幫助大夥將火撲滅。


  阿紫又疾行數裏,見身後再沒有人追來,這才停下腳步,長長出了口氣。她年紀尚輕,學的武功雖然奇妙,但內力可算不上好,倘若吳興等人再像剛剛一樣窮追不舍,不用盞茶時分,她內力耗盡,也隻能束手就擒了。


  阿紫坐在牆下,眼望陰涼裏生著的幾朵紫色小花,心下當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易容喬裝的手段早已登峰造極,他們是怎麽看穿她的?她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出原因,最後隻得不情不願地得出結論:定是她這易容喬裝的手段還沒有修煉到家,才一眼就給薛蟠看出她和他今天早上見到的顧紅衣的相似來。


  阿紫想到這裏,一股憤怒之情從心底冒上來,心想:“這幾天我須得找到薛蟠,將他殺死,還有和他在一起的那夥人,也得一並殺死。這樣就沒人能認出我了。”突然間秀眉微蹙,暗道:“不好!那麽多人我都不認識啊,這可怎麽辦?我總不能挨個詢問你今天中午有沒有去追一個美麗無辜的可憐少女吧?唉,我不好將他們全都殺死,隻能我自己躲躲風頭了。”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向街上走去。


  她走在街上,左顧右盼,滿心琢磨該去哪裏避難,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是他!是他!”嚇了一跳,躲到一旁的柳樹上,低頭一看,隻見兩個江湖人從樹下經過,伸手去拍另一人的肩膀,看也沒看她一眼。還不等這顆心放下來,又見七八名官差向這裏走來,四處張望,顯是在尋找什麽人。


  阿紫也認不出剛剛追她的那些官差中有沒有這幾人,畢竟他們穿的衣服大同小異,剛剛她急於奔命,哪有精力去記住那些人的模樣,一顆心登時怦怦亂跳,小心躲在樹幹後麵,待那幾名官差走遠了,阿紫這才舒了口氣,心想:“他們人也太多,我須得現在就想出個法子躲開他們,不然再被他們發現,那我可不一定能逃走了。”


  她站在樹枝上,極目四望,隻見煙波浩渺,遠水接天,原來她竟然逃到了西湖附近。其時圍守西湖的眾士兵已然離去,不少人在湖畔散步,叫賣,湖上卻連一條畫舫也看不見。


  阿紫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她一共拜過三個師父,學了好幾種稀奇古怪的武功。其中有一門武功叫做“龜息功”,可以暫時停住呼吸和心跳,偽裝成死人,當然缺點也有一條,便是運使這“龜息功”時,耳目閉塞,毫無知覺,即使別人將她的腦袋砍下來,她也得等頭身分家以後,才會因為劇痛清醒過來。


  要她直接躺在街上裝死人,那她自然不敢,但她可以鑽進湖裏裝死人,等到半夜再爬上來。想來那些官差剛剛撈過屍體,短短半天內,絕不會再來撈第二遍的。她將這辦法仔細想了幾遍,都想不出破綻來,心中滿意非常,當即尋了個沒人的地方,除下易容,躍入湖中,在湖下遊了一會兒,便以“龜息功”停閉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紫突然間感到一股內力自背心傳來,她睜開眼來,就見麵前設著茶幾軟榻,幾上擺著茶壺和細點,對麵是一麵牆,牆上開著一扇窗戶,窗戶半開,窗外綠波浩渺,生滿了荷葉荷花,與湖麵相映成趣,清麗非凡。


  阿紫心想:“我現在在船上呢!是誰多管閑事將我從湖裏撈出來了?”


  正想著,就聽到身後有人驚喜道:“姑娘,你醒過來了!”說話間,那人將手收了回去,那股自背心傳來的內力也消散無蹤了。


  阿紫回過頭來,就見一少年坐在自己身後,笑吟吟地望過來,這少年約莫二十歲,相貌俊美,渾身上下濕淋淋的,顯是剛剛從湖裏遊上來。


  阿紫心想:“這人不知是什麽來頭,但他將我從湖裏救上來,又叫我姑娘,顯是不知道那幫官差四處尋找的人就是我了。看他租的這條畫舫還算不錯,顯然囊中並不羞澀,他見我沉在湖底,還特意撈我上來,又將內力送入我的體內,可見這人心腸不壞。好極了,我正愁沒處藏身呢,不妨用他一用!”當即環抱雙臂,宛若小獸一般縮起身來,目中露出警惕神色,問道:“你高姓大名?”


  這少年見她一副害怕到極點的模樣,心想:“這姑娘先前一定遭遇了極為可怕的事情,才一看見我,就害怕成這樣的。”心中十分憐惜,柔聲道:“在下武當派張無忌,姑娘無需這般緊張,在下絕沒有半點惡意。”


  阿紫滿臉警惕地向他上下打量,說道:“你騙人!我安安靜靜地躺在湖底,本來什麽人都找不到我,你怎麽就找到我了!喂,你老實交代,你和他們是不是一夥的!”


  張無忌吃了一驚,道:“原來你是故意躲在湖底的!我還以為你是溺水了,才救你上來的。唉,是我莽撞了,竟然打亂了你的計劃,但是你口中那些追你的人,我當真見也沒見過。”


  阿紫心中好笑,麵上卻驚疑不定,向他凝視半晌,說道:“好吧,就算你沒有騙我,那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又是怎麽發現我的?你若騙我,我可不會放過你!”


  張無忌瞧著她,隻覺她說話雖狠,卻隻是虛張聲勢,微微一笑,說道:“我可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前天我就來過這裏,為的是找我師兄送我的禮物,當時我們兩個發生口角,他一氣之下,就把那禮物扔到湖裏了,之後我氣消了,就跳進湖裏,四處尋找那件禮物,卻始終沒有找到那件禮物。”心中卻道:“隻找到了王姑娘,唉,現在我身上的冤屈已經洗掉了,不知道這件事她知道了沒有,會不會與我和好如初。”他想到這幾句話,不禁紅暈上臉,

  阿紫不禁大感稀奇,嗤笑道:“怎麽,當時你也像現在這樣,在湖裏撿到了一個陌生姑娘嗎?”


  張無忌吃了一驚,甚至疑心阿紫能一眼看穿別人心事,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阿紫笑道:“那有什麽難的?這湖底髒兮兮的,除了淤泥、水藻、小魚小蝦,就隻剩下泡的腐爛的屍首和垃圾了,你若是撿到它們,臉上怎會這樣又溫柔、又害臊呢?”


  張無忌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你這人也真厲害。是了,當時我也撿到了一個像你一樣沉在湖底的姑娘,但是她不像你一樣是自己要躺在湖底的,她是中了算計,被人打下船去的。當時我將她抱上岸去,發現她心跳停了,呼吸止了,隻當她已經過世了,就送她去棺材鋪,想要給她買一副棺材,不想她忽然就活了過來。”


  阿紫笑道:“難怪你剛剛將內力送入我體內,想要將我救活,而不是直接將我埋了,原來你早已經遇見過這樣的事了。那麽那位姑娘死了嗎?”


  張無忌搖搖頭,笑道:“她當然沒死。”


  阿紫歎了口氣,說道:“那真好,但是我卻要死了,還是被你害的!”


  張無忌不想自己救人竟然成了害人,心中愧疚非常,暗道我須得想個法子幫她一把,略一沉吟,問道:“姑娘,你剛剛說有一夥人在追你,不知這一夥人是什麽人?”


  阿紫道:“他們是關外的門派,你既是武當弟子,鐵定沒聽過他們的名字,我便是說出來也是白搭。至於他們為什麽來追我,卻是牽扯到了上輩的恩怨,說起來其實也簡單,不過是他們看上我媽貌美,就殺死我爹,強霸我媽,我和姊姊好不容易逃出他們的魔爪,姊姊卻為了救我死了,後來我改名換姓,拜入他們門下,前幾個月殺死了那幾個和我有血海深仇的人,就被他們一路追到了中原。”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小臉煞白,泫然欲泣,幽幽歎了口氣,低聲道:“算了,事已至此,我還是束手就擒吧,誰叫我功夫練得不到家,那龜息功三天內隻能用一次呢。我還能怪誰?當然隻能怪我自己命苦了!”


  張無忌本來就覺得若非事出無奈,誰會待在湖底避難,待聽完阿紫所說,心中更覺歉疚非常,柔聲安慰道:“姑娘,都是我不好,要不這樣,你這幾日且待在我那裏,想來那些追殺你的人無論在關外多麽目無法紀,也不敢在我們武當派麵前撒野的。”


  阿紫聽他說得誠懇,微微一笑,說道:“你我素不相識,為什麽你對我這樣好?難道你就不怕我騙你嗎?”


  張無忌笑道:“我來這裏本就是偶然之舉,除非姑娘能夠未卜先知,算到我今天會過來,不然你要騙我,又怎麽會在湖底設局騙我?”


  阿紫拍手笑道:“這倒不錯。隻不過麽,張公子,還請你答應我,這幾日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你今天又在湖底撿到個姑娘,還將她帶回家去。那些人素來陰險狡詐,手段奇多,若是真給他們發現我藏在你家裏,縱使你們武當派武功很高,又願意全力保護我,隻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你答不答應?”


  張無忌點點頭,笑道:“你放心,我不說就是。好在我是自己住的,姑娘,這幾天你隻管待在我那間客房裏,若是你能一直待在那裏不出去,自然不會給人發現的。”


  ******

  這具無頭屍體從麻袋中掉出來,霎時之間,花廳中陷入一片寂靜。


  賈珂撿起紙條讀時,趙昂軒連退三步,驚道:“怎……怎麽就……沒頭了?頭呢?”


  王憐花也微微一驚,走到另兩個麻袋前麵,解開繩索,將麻袋口朝下用力一抖,麻袋中的東西便紛紛掉落下來:棉花、錦被、枕頭……還有兩具屍首,一男一女,皆被人用利器割斷了喉管。


  王憐花側頭看向趙昂軒,微微一笑,問道:“趙頭,這兩人死了起碼一炷香時分了,這些東西上麵都沾著斑斑血跡,顯是他們被人殺死以後,又在麻袋中不斷顛簸,可見他們定是在路上死的,這是怎麽回事?”


  趙昂軒臉色煞白,額頭上汗珠滾滾而下,澀聲道:“這……這……”突然想到什麽,叫道:“是了!半道上忽然有幾輛馬車發了瘋,四處亂跑,撞了好多人,當時好些人都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痛呼,還有些人為了躲開那些瘋馬,就你擠擠我,我擠擠你。那場麵實在太亂了,想是那幫兔崽子隻顧著自己保命,沒有看好這三個麻袋,才叫人趁虛而入,對這三個麻袋動了手腳。”


  王憐花“哼”了一聲,看向賈珂,見賈珂半跪在無頭屍體身旁細細檢查,問道:“怎樣,是他嗎?”


  賈珂站起身來,點了點頭,說道:“是他。”


  王憐花滿心遺憾,凝視著賈珂,微笑道:“沒想到他居然真這樣死了,倒真是便宜他了。”


  賈珂也沒想到原隨雲真就這樣死了,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竟不能相信原隨雲居然真的死了。


  過了半晌,他叫來仆人,命他們將這三具屍首裝進袋中,讓趙昂軒帶去衙門,然後拉著王憐花走去臥室,關上屋門,微微一笑,說道:“不錯,確實便宜他了,卻也苦了咱們了,現在除了阿紫和鐵水以外,咱們所有線索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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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無忌:勤勤懇懇把聖父光輝灑滿整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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