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

  那婆子笑道:“不敢,還請姑娘盡快準備吧。娘娘派來的夏太監已經在前麵和老太太說起話來了。”


  那丫鬟答應一聲,又與婆子閑聊幾句,眉眼含笑,聲音輕柔,若非賈珂親眼所見,哪會想到她先前竟然是那樣一副呆滯僵硬的模樣。


  他不敢再看,忙趁這兩人說話的功夫輕輕從樹上滑下來,回了自己的房間。直到躺在床上,一顆心還緊張的險些快要跳出喉嚨。


  好一會兒,賈珂緩過神來,擦了把額上的冷汗,心想:“這公子不知道是什麽人,看那女人提起他時的冷漠態度,還說他是要來壞自己的事,這倆莫非是師姐弟,或者是重組家庭的姐弟,彼此之間有深仇大恨?該死,我怎麽完全想不起哪本小說有這樣的人物。”


  他既然想不出來,也不再為難自己。從床上一躍下地,將門栓打開,然後將門拉開一條細縫,往外掃一眼,見青澄和丸香坐在外麵閑聊,顯然沒發現他的去而複返。


  隻聽青澄道:“丸香姐姐,太太給你的玫瑰鬆子糖還有嗎?我弟弟發燒,吃不下別的,想向你討幾塊給他。”


  丸香道:“那個早吃完了,我這裏還有點兒杏仁糖,你要嗎?”


  青澄道:“怎麽就吃完了。昨天芳釵姐姐拿去給珂哥兒的時候,不還有半包麽。”


  賈珂一怔,心想:“我什麽時候吃糖了?該死,這幾天燒的迷迷糊糊的,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半點兒也不記得了。”


  丸香笑道:“芳釵是這麽跟我說的,二爺怎麽吃完的,你得問她去。”


  青澄低頭在繡囊上繡了幾下,又道:“丸香姐姐,別怪我多嘴,但是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少爺想吃點心,需要向丫鬟討要這種事,咱們府上也沒落魄到這般田地吧,珂哥兒想要吃點心,向廚房要就是了,再不濟,向珠哥兒要,他必然是樂意給的,芳釵姐姐怎麽會想著向你要哪。”


  賈珂心想她說的倒有理。


  丸香道:“這事是有內情的,你過來,咱們倆到外麵說。”


  青澄應了一聲,放下繡囊,丸香牽著她的手,兩人走到院子裏。


  賈珂輕手輕腳的跟過去,他出來時,丸香二人已經走到東南角上的水井旁邊。這會兒正房裏的人都早跑到賈母房外幹嚎獻媚,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但是她二人說話的聲音仍然很輕。


  賈珂站在樹後,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正想再往前走幾步,就見丸香在青澄背上輕輕一推,“撲通”一聲,青澄已經被她推入井中。


  青澄乍一落水,又驚又懼的掙紮道:“丸香,你這是做什麽?快、快救我,我不會水!”聲音中已經帶著哭腔。


  丸香瞧著井中的青澄,見她又是哭,又是罵,又是求饒,又是賭咒,輕輕歎道:“好妹妹,你死以後,要記恨就記恨二太太,記恨你自己,千萬別記恨我。若非你看見不該看的事兒,又說出不該說的話,我何苦要殺你。”


  說完,撿起塊作景觀用的青石扔了下去,那石塊正好砸中青澄的腦袋,她慘叫一聲,再不掙紮,身體緩緩沉入水中。


  丸香瞧著複歸平靜的水麵,不由落了幾滴淚,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的纖纖玉指,在陽光下是多麽的幹淨無暇。她抽出帕子擦了擦臉,忽覺背心一疼,低頭一看,就見胸膛上不知何時竟多了半截雪白發亮的匕首。


  那匕首鋒利無比,入肉無聲,刺入極快,她先覺得疼,然後才看見鮮血自刀口噴湧而出。


  丸香大驚,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向後伸去戳那匕首的主人。她隻當傷她的人和她個頭相仿,因此手就落了空。反而後頸一痛,似是被重物擊中,不由頭暈目眩,腳步踉蹌,連麵前的井口都變成了四五個,眨眼間便倒在地上。


  賈珂收回匕首,將井邊的血擦幹淨,然後抱起丸香,回到自己房裏,將她重重的扔在地上。


  丸香不過十二歲,一張小圓臉,鼻尖微有幾粒白麻子,嘴唇微微翹起,陽光自窗子照進來,落在她臉頰上,真如一朵玫瑰花含苞待放。


  賈珂看著她嬌俏可愛的模樣,在心中罵道:“他媽的,這麽個斯文可親的小姑娘,怎麽殺起人來如此幹脆利落。她為什麽要殺青澄?難道本來有盤下了毒的玫瑰鬆子糖,她們喂我吃下那毒糖後,就用王夫人事先給的玫瑰鬆子糖補上,好讓那盤玫瑰鬆子糖看起來從來沒被動過?”


  賈珂越想越怕,他想到自己竟然死的如此輕易,不由萬念俱灰,險些大哭出來。又想:“他媽的,我死了,你也別想好好活著。”便拿起匕首,推開窗子就想去找王夫人。


  窗子一開,一陣冷風襲來,吹在他臉上頸上,吹的他頭發亂飛。


  賈珂勉強冷靜下來,心想:“先不急著去殺她,丸香還沒死,我向她逼問,總能問出她們使的是什麽毒藥。他媽的,老子這場燒就不對勁兒,那太醫都說老子身體很好,泡泡冷水也不會出事兒,怎麽就病了這麽多天。”


  當即把窗子關上,屋門鎖上,找了雙襪子塞在丸香嘴裏以防她突然出聲。然後賈珂將她的衣服扒光,卸下她四肢關節,給她包紮好胸口上的傷,再將她用被單緊緊捆住,這樣她即便突然醒過來,也動彈不得了。


  賈珂做完這些,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隻覺得床底太空,床上太窄,最後他站在放被褥的櫃子前麵,將被褥取出來,隻留下兩條棉被將櫃子底部和四麵都包好,然後將丸香給扔了進去。


  他把撕破的床單也扔進去,又扔了幾條被子蓋在丸香身上,其餘的鋪在床上。然後將櫃門一關,拿鎖頭鎖上,得意的想:“這下誰還能想到她藏在我這裏。”又想這屋裏血腥味有些重,但是怕熏香有毒,便打開窗子,盼著外麵的風早點兒把屋裏的血腥味給吹散了。


  窗子打開,賈珂往外掃一眼,正好看見窗前那幾棵桃樹上的葉子一片片被寒風吹落下來。


  他觸景傷情,一時隻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如這些葉子一般很快就要結束了。忍不住兩眼含淚,咳嗽一聲,自然而然的想起從前電視劇裏中毒的人,隻覺喉頭一甜,忙用手一擋,再看看手心,卻沒有想象中的鮮血。


  賈珂不由喜出望外的想:“不知道王夫人給我下的是什麽毒,居然發作的這麽慢。我得想辦法出去找醫生,沒準兒還能有一線生機。”


  他想到這裏,立馬拿來銅鏡照了照,見自己臉上的傷痕變淺,有幾處輕傷已經看不出來,顯然這幾天瑪瑙等人有按時幫他敷藥。


  心想:“這太醫的藥方倒真靈驗,看來他醫術是真不錯。嗯,我知道他姓平,可是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卻不知道了,他平日在太醫院上班,那裏我也不好進去。可惜常大夫死了,不然倒可以找他看看我身上究竟中的什麽毒。”


  賈珂正要出去,忽聽得門外有人說話,他心念一動,打開門栓,關上窗子,脫下鞋襪,鑽入床上被窩中。


  屋門緩緩推開,瑪瑙道:“二爺,你身子可好些了?”


  賈珂用迷迷糊糊的聲音答應著,他揉揉眼睛,看著瑪瑙,笑道:“怎麽了?”


  瑪瑙道:“前幾天衛家五爺下帖子請咱們家今天下午過去賞菊。衛家和咱們家是世交,不好推脫,老太太本來看二爺受了傷,就想讓二爺留在家裏。但是瑚大爺和珠大爺現在人雖然清醒了,但是仍有些渾渾噩噩的,璉二爺沒什麽事兒,可是年紀太小,衛家已經打發人過來催了,老太太怕鬧笑話,就想讓二爺你一起過去,萬一出了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


  賈珂聽了這話,心中大喜:“這事正合我意,這老太太總算做了件好事兒。”摸摸臉,故作不情願的道:“但是我現在的模樣,不用做什麽,已經成笑話了。”


  瑪瑙笑道:“老太太說用脂粉厚厚的塗上,應該能遮住一些的,如今二爺眼睛上的傷好了大半,看起來已經好多了,到時候有人問起,二爺就說在家裏摔了跤,不慎傷了臉就是了。”


  賈珂道:“那你給我抹上吧,我先看看能變成什麽樣,再決定去不去。”


  瑪瑙一笑,揭開一個宣窯瓷盒,裏麵盛著一排七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笑道:“這是老太太剛給的,裏麵裝的不是鉛粉,是用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製的。撲在麵上輕白紅香,不似別的粉澀滯。”說完倒在掌心,細細給他抹在麵上,又嫌光線暗,叫芳釵過來拉開窗紗。


  芳釵答應著過來拉開窗紗,站在旁邊,忽然道:“二爺看見丸香和青澄這兩個小蹄子沒有?一直找不見她們,不知道跑哪去了。”


  賈珂道:“她們不在外麵?我剛剛一直在睡,倒沒見著她們,是不是被誰給叫走了?你們四處找找,別偷溜去梨香院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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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玉簪花棒來自紅樓夢裏賈寶玉做的脂粉,平兒用過。


  《香豔叢書》曰:宮中收紫茉莉,實研細蒸熟,名“珍珠粉”。取白鶴花蕊,剪去其蒂,實以民間所用粉,蒸熟,名“玉簪粉”。


  《竹嶼山房雜部》記錄一款"珠子粉":"白坯土、白芷、碎珠子、麝香、輕粉、鷹條、蜜陀僧、金箔、銀箔、朱砂、片腦。右為細末。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開頭中,蒸,花青黑色為度。取出配對。勻麵,甚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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