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惡狼

  王夫人微微一笑,心想珠兒明明比那心狠手辣的爆炭強太多,哥哥卻對那下流胚子那麽看重,實在不該。口氣中就不免帶了幾分憤懣:“當時他房裏鬧的最厲害的是個叫月菊的丫頭,她原是賴大家的送進來的,老太太喜歡她妖喬,就留在身邊做丫鬟,後來珂哥兒進府了,老太太就把她調過去在他房裏做大丫鬟。


  那小蹄子心比天高,一心想往上爬,哪裏看得上他,又仗著自己是老太太房裏出來的,經常打罵小丫鬟,甚至關上門敢對他破口大罵,拿他的東西,在他身上掐幾把。”


  賈珠驚詫道:“咱們家還有這樣猖狂的人物?珂兒的奶娘不管嗎?”


  王夫人道:“她哪裏敢管,珂哥兒進府的時候已經兩歲,一口奶也不吃,她空占著奶娘的名頭,卻不喂奶,早戰戰兢兢的怕丟了這差事。天天隻擔心自己討好月菊不夠,怎麽敢得罪她。珂哥兒冷眼旁觀幾日,發現月菊性子急,心眼小,愛弄左性,別人不叫她做什麽她偏去做,還特別喜歡好看的首飾,就拿出一樣他娘從前的簪子在月菊眼皮子底下把玩。


  那蹄子看到那簪子心就癢癢的,跟他要,他不肯,她就想強搶過來,立馬被他破天荒的劈頭蓋臉痛罵一通,羞的她不敢再提。等晚上睡覺前,珂哥兒把那簪子放在櫃子裏,當著眾人的麵說那櫃子誰也不準打開。那蹄子等夜深了,估摸著珂哥兒睡著了,就摸黑走到櫃子前麵,伸手去拉櫃子。然後,唉,你猜怎麽著?”


  賈珠道:“難道那櫃子裏藏著隻蛐蛐?”


  王夫人搖搖頭,道:“她剛把櫃子門拉開一點兒,一把菜刀就從櫃子頂上掉了下來,正好把她的鼻子給削了下來。”


  賈珠不敢置信道:“這……怎麽這樣巧?”


  王夫人冷笑道:“這世上當然沒有這樣的巧合,當然都是他計劃好的。當時月菊氣瘋了,她提起刀來,想去砍珂哥兒,才發現他居然不在床上。”


  賈珠鬆了口氣,他明知道賈珂活的好好的,但是聽說月菊拿刀找人,竟還是不由緊張起來:“那他在哪?”


  王夫人道:“當時大家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後來他自己從床底下爬出來,說床上太熱,地上涼快,就鑽到床底下睡覺去了。他怕晚上有小偷來偷他娘的遺物,所以在櫃子上麵放了把刀,用繩子係在門柄上,這樣有人打開櫃子門刀就會掉下來,但是他沒想過居然會傷到人。又問他刀是哪裏來的,他就說那刀是他前幾天去廚房溜達的時候拿的。”


  賈珠笑道:“他說的合情合理,可沒有理由責罵他。”


  王夫人冷哼道:“正是這樣,第二天月菊就因為偷東西,被老太太找人牙子發賣了。他房裏那些刺頭自此安靜了,再沒人敢違背他的,他吩咐什麽話,每個人都盡心盡力的搶著去給他做。他自己隻被老太太訓了一通,但是老太太也隻能說他還太小,不能隨意動刀,其他的話可不好說了。


  他是達到目的了,但咱們家素來體恤下人,從沒發生過這種敗壞名譽的事,他小小年紀就這麽心狠手辣,再過兩年,稍不順心,怕就要想著殺人了。”


  賈珠本正驚訝於賈珂的手段,聽到王夫人這麽說,反而辯解道:“其實珂兒每件事都給她留了餘地,如果她當時看見那簪子後能好言跟珂兒說,而不是下手去搶,珂兒未必不會借給她看,那自然沒有之後的事。如果當時她肯聽珂兒的話,不去偷偷打開櫃子,那也不會有之後的事情。


  太太你也說咱們家素來體恤下人,但是那時珂兒才進來多久,什麽家風還沒學會,難免做事不體麵,不周到,如今他出門,誰不誇他,這都是太太你的功勞啊。”


  王夫人生平最恨的兩人就是月神和賈珂,如今聽到自己兒子吹捧起心中死敵,不由恨恨道:“我可不敢居功,你也不知道收了他什麽好處,竟這樣吹捧他。你大了,我如今管不著你心裏怎麽想的,但是你和什麽人來往我可管的著。你日後須得遠遠避著他,不可再與他像從前那樣親近,不然他早晚害死你!”


  她最後這句話說的當真是擲地有聲,一時把賈珠唬住,不敢言語,心想:“珂兒這是又怎麽得罪太太了,唉,太太的脾氣一向來的快,暫且等她生完這通氣,我再從中勸說。”


  正思量間,忽聽見外麵一陣喧鬧,他房裏的煙翠站在外麵道:“太太,大爺,珂二爺回來了!”


  賈珠心中一喜,道:“太好了,這小子亂跑哪去了,太太,我去瞧瞧他好嗎?”


  王夫人心想:“你剛剛怎麽答應我的,怎能立馬就反悔了。”正想拉住他不讓他出去,賈母房裏的小丫鬟硯兒過來說賈母請她過去說話,隻好放開賈珠隨他去了。


  賈珠剛從屋裏出來,就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穿著件棗紅色的粗布長衫走進院子裏,披頭散發,渾身又濕又髒,更可怕的是他的臉,青紫紅腫,兩頰高高腫起,右眼還腫的隻能睜開一條縫。


  賈珠不由停下腳步,問道:“這是誰?”


  那小孩聽到他的聲音,扭頭看向他,對他微微一笑,道:“珠哥兒,是我啊。”


  賈珠“啊”的一聲走到他麵前,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衣服呢?”


  賈珂道:“我剛剛跟老太太說完,現在又得跟你再說一遍。”


  賈珠道:“那先不忙說。煙翠,家裏叫太醫了嗎?你去找人問問。這麽重的傷,若是不及時治好,留疤了怎麽辦?你除了臉,身上還有沒有哪裏受傷?”


  賈珂打了個噴嚏,道:“還好,托老太太的福,倒沒受其他的傷。”


  賈珠在他背上輕輕一推,道:“好,快進屋去,我讓煙翠去廚房給你要碗熱薑湯喝。”


  賈珂本就打算回屋,便順著他的力氣往自己屋裏走。他今天被折騰的太慘,現在腦袋暈暈乎乎的,等進屋以後才發現不對,問道:“我房裏的人呢?”


  賈珠道:“他們被老太太責罰,說不該讓你一個人出去,一人打了二十板子,你乳母打了二十五板子,現在都在老太太院子裏爬不起來了。我先把我的丫鬟挪給你用吧。”


  賈珂怔了一怔,問道:“隻被打了板子?“


  賈珠道:“還被罰了三個月的月錢。”


  賈珂大怒,心道:“他媽的,我又怎麽惹這老太婆了。兩個大丫鬟月錢是一吊錢,三個月就是六吊錢。四個小丫鬟每月五百錢,加起來是六吊錢。三個小廝每月八百錢,一共是七千二百錢,還有個奶娘的月錢是一吊錢,三個月是三吊錢。統共二十二點二吊錢,算起來差不多二十二兩銀子。我哪有這些錢?她這是覺得我過得太舒服了?天底下哪有孩子丟了不先忙著去找孩子而是先去懲罰下人的?”


  想到這裏,他瞧著賈珠問道:“你先前答應我的事,你沒忘記吧?”


  賈珠道:“什麽事?”


  賈珂道:“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答應過我,你去告訴老太太時,不說是我想出來的。”


  賈珠麵露尷尬道:“我說了,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把你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就是因為我說了,老太太想問你,打發賴叔叔來找你,才發現你不在的。”


  賈珂默然半晌,心想:“這老太太是以為我說的話不是我自己想的,是外麵什麽包藏禍心的人教我說的,所以才把我身邊的人都以看護不周的罪名重罰一通?難怪剛才她見到我,聽我編的看別人打架被牽扯進去的故事不大相信,還跟我說要我以後少出門,少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她把我身邊的人整成這樣,以後誰還敢讓我自個兒離開,還不得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他不由苦笑道:“你可害苦我了!”


  賈珠心虛道:“我哪想到你那時候會出去。”


  賈珂道:“我哪想到你明明答應我不說,結果還是說了。”


  賈珠也覺得賈母這一手未免過分了,忙道:“是我不對,往後我答應你什麽,一定照做。”


  賈珂道:“真的?”


  賈珠道:“真的,如果我再違約,就叫我死了。”


  賈珂忙捂住他的嘴,笑道:“瞎說!”


  賈珠見他臉上青紅腫脹,忽又笑起來,模樣甚是滑稽,不由也跟著笑了。


  賈珂道:“你既然知道錯了,幫我個忙可好?”


  賈珠道:“你隻管說,隻要我能做的,我自然會全力幫你。”


  賈珂道:“他們這會兒出去養傷,平日攢下的銀子都來不及拿,一會兒我收拾好了,你讓你房裏的鳴霜姐姐幫著送到他們手裏,也好讓他們在外麵找個好大夫看看傷,再買點喜歡的東西吃,然後幫我轉告他們,如果他們還想回來,就告訴我,我一想辦法讓他們回來。若是記恨了我,不想回來了,也沒什麽,我不會怪他們的。”


  賈珠答應下來,和賈珂一起收拾好東西,然後交給鳴霜讓她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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