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背離大山的女人
在城市中長大的孩子,見慣了燈紅酒綠,見慣了奮鬥中的隻為了讓生活更美好的一群人。所以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一些地方,其實還有另外的一群人。他們的世界裏沒有生活,隻有生存。說不上生活的美好與不美好,隻要能夠生存下去,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美好的。
以前袁書同樣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地方的存在,可是現在他知道了。當眼睛上的那塊黑布最終被拿開的時候,袁書整個人都崩潰了。他以為自己呆過的小黑屋子已經是環境最惡劣的房間了,可是在這個地方,在他的這個新家中,他看到的是更多的不堪入目的東西。
袁書所在的房間是一座石頭砌成的房子,這房子冰冷透風,甚至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而現在他所坐著的唯一的一張床,同樣是用爛石頭砌成的,而石頭上麵則鋪了厚厚的一張草甸,算是床墊了。甚至在袁書隨意掃過這簡易的床墊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跳蚤在上麵蹦來蹦去的。而袁書之所以認識跳蚤,還是因為家裏的狗狗在草叢中玩的時候帶回過。
看到了跳蚤之後,袁書仿似觸電一樣飛快的逃離了那張床。因為小時候他喜歡抱著小狗玩,所以被小狗身上的跳蚤傳染過。他身上也因此被咬了兩個大紅疙瘩,非常的癢,讓袁書難受了好幾天,而他的母親也是非常的心疼的。如今又看到了跳蚤,袁書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以前的家,想起了家裏麵的小狗,甚至想起了母親。
可是他知道,他現在想並不是時候。自己剛剛被買回家,在取得這個新爸爸的絕對信任之前,他甚至連出村的機會也沒有。而看看這房子惡劣的環境,袁書知道肯定也不會有電話的。
房間的地麵黑黑的,油油的,看得出來已經有很多天沒有打掃過了。甚至就在剛才袁書被跳蚤嚇得彈跳起來之後,還差點被油滑的地麵滑倒。而如果隻是人眼能夠看到的髒袁書也就忍了。更讓袁書不能忍受的是,這房間裏竟然還處處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味道。這種味道非常的複雜,夾雜著人糞便的味道,還有腐敗的味道,甚至有某種草藥的味道。如果不是房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話,袁書甚至懷疑這裏是不是住著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
因為這味道對於袁書來說其實也是非常的熟悉的,記得九歲的時候,也就是去年,他們學校組織去過一次敬老院。因為快要過年了,所以他和小朋友們一起去敬老院裏麵給老人表演節目。而那裏的老人或許是因為照顧的不周到的關係,居住的房間裏就有這樣的一股味道。
回家的時候他甚至還問過媽媽,問那些爺爺奶奶們為什麽會那樣的臭。而他的媽媽也說了,如果照顧的好的話,爺爺奶奶會非常香的。如果照顧的不好,就會有臭臭的味道。想當時袁書還信誓旦旦的跟媽媽說,說等媽媽老了以後自己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媽媽,讓媽媽的身上到處都是香香的。
記得當初袁書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媽媽還抱著他說他懂事呢。現在想想,袁書知道自己大概是看不到母親老了的樣子了。這樣一想,他整個人又開始傷感起來。可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害怕那個買家發現自己假裝失憶的秘密。
也是在這個時候,袁書聽見了一陣咳嗽聲,像是從裏屋傳出來的。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個房間裏麵真的還住著一個人,不過不是在這個房間裏麵罷了。隻是那個人會是誰呢,難道是自己未來的媽媽?
懷著各種猜測,袁書被新爸爸帶到了那個傳出咳嗽聲的房間裏。進了房間,袁書被一陣臭烘烘的味道熏得喘不過氣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外麵房間裏會有怪異的味道了,根本就是從裏麵的房間傳出去的,而裏麵躺著的這個年齡看起來比他要小一些的小女孩兒正躺在床上。跟醫院裏那些生病的人一樣,在不停的咳嗽著。
“大爺,她怎麽了?”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叫這個男人爸爸的,可是掙紮了幾分鍾,袁書還是覺得自己叫不出口,所以他隻好還叫這個男人大爺。但是一旦他表示不滿的話,袁書肯定會馬上就改口的。
不過那個人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床上的女孩子身上,所以他並沒有聽出袁書的稱呼有什麽不妥之處。這個女孩兒看起來好像得了什麽大病,而袁書的新爸爸看起來也非常的憂慮。
“這個是你的妹妹,她得病了,看不好了。她想要去上學,可是我沒錢讓她去。你不是說你會背詩嗎?沒事的時候你教教她,背給她聽,讓她死得時候也沒那麽多遺憾!”
正如袁書所猜測的那樣,這個女孩兒得了大病,而且好像是看不好的大病。而袁書的新爸爸也已經放棄給她看病了,隻讓袁書多給她被幾首詩,讓她開心開心。而聰明如袁書,好像也知道為什麽這位大爺要買自己回來了,也許正是因為他在自我推薦的時候說了自己會背詩,而這位大爺又想讓女兒高興,所以便把他買了回來。
這樣說起來,袁書還應該感謝這個女孩子呢。其實就算跟她沒有一點關係,袁書也願意給她背詩。此時的袁書還保持著他良好的家庭教育,是個非常善良而且有同情心的人,既然大爺說讓自己給女孩兒背詩,那麽袁書便沒日沒夜的給小女孩兒背詩,好像要把自己肚子裏的那些知識都拿出來給她一樣。
或許也正是因為那時候背了很多詩的關係,所以在很久以後,在袁書把自己在學校裏學習的那些知識都忘記的時候,他還是能夠把他學過的那些詩歌給背出來。他每給小女孩兒背一次,就加深一次記憶。
“大爺,她的媽媽去哪裏了呢?”在袁書這個出生在健全家庭的小孩兒心中,小孩子都應該是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的。就算像他的同學劉剛一樣,爸爸媽媽離婚了,有時候在開家長會的時候,爸爸媽媽也是會同時出現的。
可是在他在這個家裏麵呆了一周以後,卻還是沒有見到那個生病的小女孩兒的媽媽。按理說這小女孩兒生了這麽嚴重的病,她的媽媽應該來看看她才對啊,隻是為什麽都沒有來呢。況且,這個大爺現在算是他的新爸爸,那麽小女孩兒的媽媽也就是他的新媽媽,不管怎麽樣,他還是非常想知道自己的新媽媽是什麽樣子的人的。
雖然袁書是他買來的,但是這位大爺卻是一個非常寬容的人,起碼他沒有硬逼著袁書叫自己爸爸。他知道孩子一時之間肯定沒有辦法改口,所以給了袁書一個月的時間,讓他慢慢的學會叫自己爸爸。至於袁書這個名字,大爺也並沒有要給他改的意思。他說他就覺得袁書這個名字挺有文化的,他沒有上過學,起不好名字,就讓袁書還叫以前的名字。而床上的那個妹妹,名字則非常的接地氣,叫做小花。
盡管是非常寬容的一個人,可是在聽說袁書問起小花的媽媽的時候,大爺的臉還是瞬間的黑了下去。自從被拐賣之後,袁書就變得非常會察言觀色。看到大爺的臉色不好了,袁書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說錯話了,趕忙想辦法補救。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這時候補救的話肯定也已經晚了。在大爺接下來的講述中,袁書知道了小花母親的故事。
雖然大爺看起來非常的忠厚老實,卻是村裏麵的一個老光棍。在四十多歲娶到小花的母親之前,他一直都是獨身一個人。後來有人從更深的山裏麵帶了小花的母親給他,他特別的開心。雖然她的母親是帶著身孕來的,但是他也並不介意。在這貧窮的大山裏麵,有一個人能夠跟他一起過日子,能跟他做個伴,其實他就挺開心了。
而在小花的母親懷孕的那些日子裏,大爺的日子的確也過得挺開心的。小花的母親那時候才三十多歲,是一個非常活潑的女人,她喜歡說話,喜歡給大爺講故事,喜歡講笑話。在寂寞了好長時間以後,有一個人在身邊這樣吵鬧著,無疑是非常滿足的一件事情。
甚至小花的母親還喜歡講和小花的親生父親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青年男女的戀愛,其實是基情滿滿,趣味多多的,又因為大爺忠厚的緣故,即便是自己媳婦跟別的男人發生的故事他也喜歡聽。隻要媳婦願意講,他就願意一直聽下去。
也許是太過老實的緣故,在那個時候大爺並沒有發現不對,如果他早一點發現其實媳婦講故事是因為舊情難忘,也許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媳婦跟別的男人私奔了。而小花母親的私奔對象也不是別人,甚至就是小花的父親。雖然兩個人舊情複燃一起跑了,卻並沒有帶走小花,因為那時候小花已經生病了,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拖油瓶。
他們兩個能夠當小花是拖油瓶,可是他卻不能。他一向是個忠厚老實的人,甚至連鄰居家咬了自己的狗都舍不得打死。一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小娃娃,他又怎麽忍心丟棄呢。甚至在小花母親的娘家覺得女兒丟人,過來想要將外甥女要走的時候,大爺都拒絕了。他覺得自己對女兒有責任,哪怕是她生了病,他也一定得養著他。
就這樣,大爺又恢複到了光棍的狀態,隻是他不再是一個人了,因為他有了一個女兒。而發現女兒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整天吵著要聽詩要聽詩的時候,他就想再買一個人回來給女兒作伴。說是給女兒作伴,其實也是給他自己作伴。畢竟他的年紀也已經越來越大了,將來肯定也是需要人照顧的。
正如袁書所猜想的那樣,大爺之所以會把他買回來,的確是因為他會背詩的緣故。雖說他的年紀要大一些了,不過大一些也有大一些的好處,起碼能在他出去種地的時候,幫助他照顧小花,挑起一個當哥哥的責任來。
至於袁書會不會逃跑,其實老漢從來都是不擔心的。村子裏麵的路到底有多少個彎,其實他自己都不清楚。要想走到大山外麵去,袁書不在山裏麵長個五六年,他肯定是摸不清的。至於五六年之後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擔心。他自詡自己是一個好人,他覺得自己隻要專心對袁書好,他就會留在自己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