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意外的死亡
十月懷胎對於做母親的人來說是漫長而難熬的，可是對於旁觀者來說，十個月的時間卻可以過去的飛快。尤其是對於高辛來說，他越是渴望時間能夠過得慢一點，時間就會過得有多快。他看著母親的肚子一點一點的變大，想象著裏麵那個小生命是在怎樣努力的生長。
他忽然想起自己更小一些的時候，他總是問爸爸媽媽自己是從哪裏來的，爸爸會說自己的撿來的，而媽媽則會說自己是爸爸生出來的。他搞不懂爸爸媽媽的話，就總是鸚鵡學舌似的跟著爸爸媽媽說話，逗得大人們不行。那時候，家裏麵好笑歡笑總是比沉默的時候要多。
可是現在呢，好像因為自己的存在，讓爸爸媽媽都不開心了呢。盡管高辛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哄父母開心，但是他並不願意去做，況且，他是真的做不到。此時的他，越來越癡迷恐怖小說和恐怖遊戲，甚至他自己的恐怖事業也搞得風生水起。甚至有一次他寫得恐怖小說還被老師給發現了，高辛也因此被叫到辦公室談了一番話。
那是一種愛好，也是一種癡迷，高辛已經習慣於將自己置身於那種恐怖而刺激的環境中。在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情節中，在一個個擁有著無數秘密的人物中，尋找自己人生的意義。或許有許多想法的小孩子總是早熟的吧，雖然那時候的高辛才有十歲，可是他卻總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很多東西，看透很多東西。
很快，就到了高辛的母親生產的日子。為了不讓高辛打擾到母親的順利生產，高辛甚至被暫時送到了爺爺奶奶家。在爺爺奶奶家，高辛還是一如既往的受寵，可是爺爺奶奶卻總是要忍不住的談論自己那個馬上要出生的小弟弟或小妹妹。
不過是一個小肉團子罷了，有什麽好討論的呢。難道他還能夠像自己一樣，設計出那麽好玩的懸疑故事，讓每個同學都讀的津津有味嗎。
就這樣，在高辛日複一日的等待與抱怨中，高辛的小弟弟出生了。盡管高辛一直期盼媽媽會給自己生一個小弟弟，可是上帝好像並不怎麽愛聽他的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送來一個跟他一樣的調皮搗蛋鬼。
在高辛的眼中那是個調皮搗蛋鬼，可是高辛的父母卻並不那樣看。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次重生，是他們的重生，也是高辛的重生。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們再次灌注了當初曾賦予高辛的一樣的期望。這是一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嚐試。他們早已經決定要好好培養這個孩子，甚至不允許自己有一丁點的失誤。
盡管小孩子出生之後爺爺奶奶一定要帶著高辛去看小弟弟，可是高辛卻以還有作業沒有寫完為由拒絕了。他並不想看那個小團子，甚至在他看來，全天下的小孩子都是一樣的。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小的時候也是小小的一坨。
因為在很早以前便做好了準備，所以這個小男孩兒的出生好像也並沒有怎麽影響到高辛。他還是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如果真說有哪裏不一樣的話，大概是他更沉默了吧，看恐怖小說的也更癡迷了一些。
第一個月，媽媽要調養身體，所以高辛是不能回去的。之後的幾個月，因為照顧小孩子特別忙，管不到高辛，所以高辛還是暫住在爺爺奶奶家。又過了幾個月，等到小孩子都一周歲了，需要宴請賓客慶祝一下了，高辛的父母終於想起自己的大兒子還在外麵。
那天高辛和爺爺奶奶一起回到了暫別一年的父母家裏，看著他們風風火火的熱鬧之餘，他除了尷尬還是尷尬。他並不像是這個家裏的人，反而像是來走親戚的。等到宴請散去，也許他也要跟著一起走吧。
“高辛是留在這裏，還是我們帶走？”臨走的時候，高辛的處境就更尷尬了。還好他的爺爺奶奶發現了他的這種尷尬，拉著他的手去問他的父母是將他帶走還是留下。
雖然這種詢問顯得隨意而平常，可是高辛卻覺得好笑。自己明明是他們的兒子，到頭來卻要被別人問要不要將自己留給他們。所以盡管最後高辛被留下了，但是他連一聲爸媽都沒有見過。
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自己原本幹淨整潔的屋子都已經被各種嬰兒物品霸占了。高辛的怪脾氣一時間被激發出來，也變得有些歇斯底裏起來。他把那些嬰兒用品通通扔到客廳裏去，然後不顧父親的黑臉自己回房間反鎖門睡了。
雖然心裏很不喜歡這個弟弟，甚至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這個小生命給自己造成的威脅。可是在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高辛還是願意起逗逗這個弟弟的。開始的時候高辛的父母還很排斥高辛的接近，不是不願意讓兩個孩子親近，還有沒有辦法允許一個整天沉浸在恐怖小說中的人靠近這樣小的一個孩子。
不過在看到高辛對這個小弟弟是真的喜歡之後，高辛的父母便不介意了。甚至有時候在他們兩個人都忙的時候，也會讓高辛在家裏麵看著弟弟一會兒。
那個時候高辛也是真的喜歡弟弟的，一兩歲的嬰兒，胖嘟嘟的，粉嫩嫩的，無疑是最可愛的階段。而恰巧那個時候的高辛正處於孤獨的階段，所以也比較珍惜有弟弟的陪伴。
就這樣，在高辛的注視和關懷中，他的弟弟在一天天的長大。和他小時候一樣，這個弟弟又成了高辛父母手心裏的寶貝，甚至比起當年撫養高辛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高辛在明白自己在父母的心中已經沒有什麽地位之後，便也自暴自棄，不再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弟弟的身上。在父母寵愛弟弟的同時，高辛對他也是多加關懷。
時間過得很快，高辛的弟弟也從當初的一個小嬰兒成長到了四五歲的年紀。小弟弟已經上幼兒園中班了，吃東西吃得多，長得也非常快。特別是他也非常的聰明，幼兒園教了什麽新東西，小孩子一學就會，回來也喜歡在爸爸媽媽麵前賣弄，很得高辛父母的喜愛。
看著這樣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家夥，高辛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他隻是覺得有些怪怪的，這個小孩子身上的某些東西甚至讓他感覺到似曾相識。後來他才知道，他的弟弟不過是在依照著他的樣子成長而已。甚至高辛在冥冥之中會感覺到，弟弟長大以後不一定會比自己好，甚至會成為另一個自己。
如此的話，他的父母生這個小孩兒的意義又是什麽呢？他們大概會非常的失望甚至絕望吧。而隻要想到父母在為這個孩子而失望，高辛就感覺無比的快樂。在快樂的同時，他還找到了一種讓父母更絕望更失望的辦法。
四五歲的小孩兒，正是愛聽故事的年紀。而高辛父母當年哄高辛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顯然已經不能滿足這個小孩子了。所以在高辛和他單獨在一起玩的時候，小孩兒總喜歡纏著高辛給他講故事。講完一個不夠要講第二個，總之每次碰上高辛了，就一定要講夠五個為止。
高辛腦子裏的小孩兒故事不夠用了，自然用從自己積累的恐怖故事中尋找素材。他不會給小孩子講得多麽血腥，但是卻總會有意無意的去滲透一些東西。而每次講完之後，高辛還要囑咐自己的弟弟不能告訴父母，否則他就再也不講故事了。
如此這般，高辛的弟弟也慢慢的變成了高辛自己寫的恐怖故事的直接受眾。看著自己寫過的那些恐怖故事在弟弟的腦袋裏慢慢滲透，高辛就感覺無比的欣喜和滿足。想到弟弟以後可能會變成另一個自己，高辛就更加的開心。
可是，他的開心並沒有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某一時刻就那樣戛然而止了。而他美妙的打算停止的原因也很殘忍，並不是因為他給弟弟講故事的事情被父母發現了，而是他的弟弟去到另一個世界了。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六年，現在再回想起來，高辛還是會感覺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痛。那種無奈，那種無能為力，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弟弟的死亡，有父母的責任，同時也有高辛的責任。因為他的弟弟是在無人照看的情況下自己去離家不遠的水邊玩耍的時候不幸溺水身亡的。在弟弟溺水的時候，他的父母正在外麵跟人家吃飯喝酒，而高辛則是窩在自己的臥室裏麵瘋狂的玩遊戲。
那時候他的父母癡迷於社交，而高辛則癡迷於打遊戲。甚至在他的父母出門的時候都沒有知會高辛一聲，他們以為大兒子在家呢，肯定會照顧好小兒子的。而高辛在聽見父母的關門聲的時候，更沒有過多的去在意，他以為自己的父母出門的話肯定會帶上弟弟的。就在這種雙重的誤會和不負責任中，高辛的弟弟自己偷偷開門跑了出去，並到自己常去的河邊去抓螞蚱。那時候正是盛夏，河邊有許多螞蚱的，而高辛的弟弟非常喜歡那種小生物。
等到高辛的父母趕回來的時候，他們的小兒子已經被打撈起來，全身泡得水腫了。因為被發現的很晚的緣故，小孩子失去了搶救的機會。看到如此慘象，高辛的母親自然是抱著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哭，而高辛的父親則飛奔回家裏，把自己正在打遊戲的大兒子揪出來打了整整半個小時。如果不是警察過來攔著，高辛那次恐怕真的要被打死了。
而在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後，高辛聽說了自己的弟弟已經離開的消息。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後哇哇大哭起來，十幾歲的男孩兒，愣是在自己的家門口哭死了過去。後來高辛家周圍的鄰居們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還在為高辛和弟弟之間濃濃的兄弟情而動容。
高辛不覺得弟弟的死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可是他卻是真的感覺到難過。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兒不見了，那個聽自己講故事的小男孩兒也不見了。高辛所有的關於他的那些隱秘的心思，也隨著那個小男孩兒的溺水而化為烏有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無論是他最初聽說那個小生命出現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的恨，還是後來因為他被父母忽略之後的抱怨。所有的高辛因為那個小男孩兒而產生的一係列情緒都不存在了。第一次，高辛體會到了毀滅的感覺。那年是盛傳世界末日要來的2012年，然而地球的末日沒有到來，高辛一家的末日卻來了。
在弟弟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高辛的家裏甚至沒有一點油煙。想起來吃飯了他們就去吃一點，想不起來，一家是三口人就那樣餓著。每個人都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脆弱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