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雪霞
謝老夫人方才和林老太太在敞廳裏麵說的。
謝雲錦聽了個大概。
從她第一眼見到那方氏起,她就覺得那方氏,不像是什麽好人。
果不其然,那方氏,當真不是什麽好人。
既說了對範大娘子極為疼愛,又請了教書先生,宮裏出來的教引嬤嬤回府來去管教範大娘子,可範大娘子如今這樣的行事做派,實在是不像是被人用心教導過的。
所以說不準是方氏,請了教書先生和宮裏麵的教引嬤嬤入府,不是為了教導範大娘子的,而是借著這個由頭,教導範家的其他兩位娘子。
這樣看來,這個方氏,著實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如今被羅氏留在了府裏,小住幾日,說不準又回惹出些什麽事端來。
若是方氏把她的魔爪,伸向了大哥二哥,那可怎麽辦?
她可不願意她的大哥二哥,日後娶一個像範大娘子那樣的嫂嫂回府來。
到了那個時候,這謝府裏,隻怕是不得安生了。
不過這些都是範家自己個的家事了,祖母和林祖母都不願意插手進來。
她一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對這些男婚女嫁之事,還是不多過問得好。
若是她問得多了,隻怕別人也要生疑了。
出了隔間,謝雲錦就來到了敞廳,走到了坐在上首的謝老夫人和林老太太身旁,輕輕福了一禮。
“祖母,林祖母,孫女乏了,想要回去休息了。”
謝雲錦說著,裝模作樣地揉了揉眼睛,一連打了幾個哈欠。
一副困極了的模樣。
既然錦娘要走,謝老夫人也不好得繼續留她下來,就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元娘子,親自送著謝雲錦出去了。
出了壽安堂,元娘子朝著謝雲錦福了一禮,就回了壽安堂,繼續去謝老夫人身邊伺候著了。
至於謝雲錦,則是和著芸香月蘭二人,回了青蘿院。
路過客房的時候,謝雲錦遠遠就聽見了一陣女子的哭聲。
哭得極其哀怨。
謝雲錦順著聲音就找了過去,隻見那範二娘子不知什麽時候,一個人躲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下頭,哭了起來。
一麵哭著,一麵又對著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斥道。
“她範蘭算個什麽東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出身?憑什麽母親必須寵著她,父親也必須寵著她,就連祖母,也要事事向著她。她範蘭的事情就是大事,我的事情就是小事了。”
“她是嫡女,我也是嫡女,憑什麽我就要比她矮上一頭,我不甘心,不甘心呀!”
聽著自家姑娘這麽說,範家二娘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小丫鬟,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相勸才是。
“姑娘,大姑娘和您不一樣。她是先頭夫人所出,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夫人老爺,老夫人之所以偏寵著她,不過是瞧著她可憐罷了,自幼失了母親,又被丟在鄉下的莊子裏長大。”
“但姑娘不一樣,姑娘是夫人親生的,姑娘的身體裏,不單單隻流著範家的血,還有方家的血。方老夫人還是時常掛著姑娘,疼著姑娘的。”
聽著小丫鬟這麽說,那範二娘子的哭聲,才漸漸小了下來。
見自家姑娘停住了哭聲,小丫鬟趕忙把範雅攙了起來。
“姑娘以後可不許一個人私自跑出來哭了,咱們這是在謝家,萬一被謝家的人撞見了姑娘躲在這假山後頭抹眼淚,到時候就丟了咱們範家的臉呀!”
範二娘子身邊貼身伺候的這小丫鬟。
倒是比起那範二娘子,要聰明得多。
如今這是在謝家,範二娘子這樣偷偷跑出來抹眼淚,被府裏的人撞見了,她們範家的臉麵,隻怕是要丟了。
聽著小丫鬟這麽說,隻見那範二娘子趕忙抹去了麵上的淚珠,又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手帕,輕輕擦了擦。
“你說的,我都曉得了。隻是我實在是不甘心,母親那樣偏寵著範蘭,到底是為了什麽?”
小丫鬟麵上的神色有了些許的變化。
似乎是知道些什麽。
張開嘴想要給自家姑娘解釋的時候,隻見謝雲錦就順著回廊,走了過來。
“姑娘,謝三姑娘過來了。”
小丫鬟低聲提醒了句。
範二娘子聽見了聲音,回過頭來,隻見謝雲錦,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旁,眸光似乎是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在打量著什麽。
“謝三姑娘怎麽過來了?”
範二娘子麵上笑了笑,朝著謝雲錦迎了過去。
謝雲錦就站在原地,等著她過來。
待範二娘子走了過來,謝雲錦才緩緩開了口。
“好端端地,範二娘子不在房裏待著,出來這是做什麽?”
“房裏悶熱,出來走走,也好散散心。”
範二娘子看了麵前的謝雲錦一眼,淡淡地回道。
如今已經入秋,天氣漸漸轉涼,這房裏還會悶熱嗎?
且範家母女三人住的客房,是府裏最清涼的所在了。
今日銀屏過來的時候,還同她說起,昨日範夫人方氏,吩咐了身邊伺候的婆子,去灶上領了一個炭盆。
說是屋裏冰涼,想要生個火,怕方氏著涼了。
謝雲錦麵上笑了笑,並不打算揭穿她。
見謝雲錦麵上突然笑了笑,範二娘子還以為謝雲錦是聽見了什麽聲音,順著聲音過來的,又問了一句。
“不知謝三姑娘方才過來的時候,可有聽見什麽聲音?”
範二娘子說著話,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謝雲錦一番。
既然範二娘子都這麽問了。
謝雲錦自然不好和她說,方才她是聽見了她的哭聲,順著哭聲找過來的。
“我方才過來的時候,什麽也不曾聽見。難不成是範二娘子聽見了什麽?”
見謝雲錦這麽問,範二娘子訕訕地笑了笑,似乎想要掩蓋心中的心虛。
“我也不曾聽見什麽。”
“若是謝三姑娘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先回房中休息了。”
範二娘子話罷,喊了身後跟著的丫鬟一句,就帶著丫鬟,主仆二人馬上離開了假山,回了客房。
看著範二娘子離開的背影,謝雲錦在心底裏輕輕歎了一聲,看來眼前那範二娘子,當真是個隻知道同自己的姐妹攀比的。
卻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方氏,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麽。
也不知道方氏這麽做,到底是對範二娘子好,還是對範二娘子不好了。
……
謝雲錦回了青蘿院,灶上就有人過來送夜宵了。
今夜灶上來送夜宵的,是銀屏姑娘。
“知道姑娘夜裏不喜吃太過油膩的,奴婢就讓灶上伺候的吳廚娘,做了一道雪霞羹過來。”
“這是用芙蓉花做的,取了新鮮的芙蓉花,為了花蕊和花蒂花心,用雞湯焯過之後,和豆腐一起煮的,加入了些許蔥薑,味道最是鮮美,姑娘快些嚐嚐!”
銀屏一麵給謝雲錦解釋著,一麵已經舀了一碗雪霞羹出來,擱在了謝雲錦身旁的高幾上。
謝雲錦嚐了一口,那雪霞羹的味道,的確很是鮮美。
比起一般的白菜豆腐羹,這雪霞羹裏,多了一股極其清甜的雞湯味。
喝起來很是鮮美。
隻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連芙蓉花也可以用來做菜了?
謝雲錦拉著銀屏的手,讓她坐到了自己身邊。
“銀屏姑娘,你給我說說,這芙蓉花煮豆腐,為何要叫做雪霞羹,那樣高雅的名字。”
既然姑娘心中好奇,那她就給姑娘好好解釋解釋。
銀屏看著身旁的姑娘,就緩緩開口道。
“姑娘,這雪霞羹煮下去的時候,鮮豔的芙蓉花搭配上白豆腐,紅白交錯,就像雪霽之霞一樣,所以就叫做雪霞羹。這道雪霞羹,還是灶上吳廚娘的拿手菜肴之一。”
聽著銀屏這麽說,謝雲錦想起來了。
那灶上伺候的吳廚娘,是羅氏從雲南買回來的廚娘婆子。
因著會做一些個稀奇古怪的菜肴,所以被羅氏看中,買回來的。
謝雲錦聽說,那吳廚娘有兩道拿手好菜。一道叫“湯綻梅,”另一道叫“牡丹生菜。”
據說想要吃上吳廚娘做的“湯綻梅”,至少需要等一年半的時間。
農曆十月梅花將要開放的時候,用竹刀將整朵梅花割下,花苞花蒂蘸上蠟,放在蜜罐裏封存。
到了第二年夏天的時候取出來,以熱湯浸泡,據說那梅花就會綻放開來,而且梅香撲鼻,尤為可愛。
那湯水之中,更是有一股極其濃鬱的梅香味。
據說東京城裏的那些個小娘子,做了這個菜,不是用來吃的,而是用那個梅花湯水,來洗手沐浴的。
用了梅花湯水洗過的肌膚,會變得更加光滑細膩,而且更有彈性。
謝府如今還比不得東京城裏那些個勳貴世家,這道“湯綻梅”,她自然是沒有吃過。
另一道“牡丹生菜”,謝雲錦隻在那吳廚娘口中聽過,並不曾見她做過。
因為這道菜,是先帝爺的劉皇後,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劉皇後向來喜歡吃清淡的食物,不愛葷腥。
劉皇後吃生菜的時候要加上牡丹花瓣,有時候還會裹上一層麵粉,油炸酥脆了吃。
搭配上生菜,極其美味。
除了用牡丹花瓣裹上麵粉,炸了吃以外,那劉皇後還喜歡用上梅花花瓣。
世人都說,劉皇後是聖人,是天上的仙女轉世,所以愛吃花吃草。
謝雲錦卻不以為然,據說先帝爺的劉皇後,還沒有入宮之前,是個鄰裏皆知的大胖子,後來因著父兄的關係,入了宮。
入宮第一夜,得了官家寵幸,就把官家的肋骨,生生給壓斷了兩更。
傷及官家的龍體,這個劉皇後,自然而然也就失寵了。
失寵過後,那位劉皇後,就開始吃起了清淡,不碰葷腥。
謝雲錦覺得劉皇後是在減肥,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過這位劉皇後,吃了幾年花花草草,後來生了一場大病,接著就去了。
見謝雲錦低頭用著那碗雪霞羹,銀屏突然開了口。
“姑娘,大公子今日吩咐了譚媽媽來和奴婢說,說下個月把奴婢調去二公子的院裏去,由奴婢親自照料二公子的生活起居。”
沒成想,大哥哥竟然先她一步,去求了娘親,把銀屏塞進了謝雲熙那小子的屋裏。
“前些日子夫人說了,我二哥哥年紀也不小了,身邊該放一個兩個知心的人在身邊陪著你,相比銀屏姑娘也知道,我二哥哥心儀銀屏姑娘已久,不過我二哥哥不是那些個浪蕩不羈的人,你去了他屋裏伺候,他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若是他對你動手動腳了,你和我說,我去教訓他。”
謝雲錦這麽說,是讓銀屏放心。
不僅想要讓銀屏放心,她還想要告訴銀屏,她的二哥哥,是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
銀屏麵上帶了些許微紅,“嗯”了一聲,就出了青蘿院去。
銀屏姑娘看起來是個不錯的,若是這樣的人,做了她的嫂嫂,也是謝雲熙那小子,修了三生三世的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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