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靜怡高高舉起紅線,水珠順著古舊的銅錢往下流,她明明嘴角裂出一抹笑容,可她的眼角,卻流下一串眼淚:“殺了我,或者,讓我纏你一世。老天從來沒有給過我選擇的機會,我給你。”
上官浩南震得連連後退,背撞上大樹,痛苦地捂住顫抖的唇瓣。
賀蘭靜怡遊到岸邊,踉蹌地小跑到上官浩南麵前,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
“上官浩南……”賀蘭靜怡撞進上官浩南的懷裏,滿足地閉上眼睛,耳朵聽著他劇烈跳動的心髒,顫動的笑聲隨風飄遠,“從此之後,我再不是一個人,我有未婚夫了,嗬嗬……哈哈哈……上官浩南,我願意收起我的劍,那你願意做我的……”
“……婚約作罷。”上官浩南的聲音打斷。
上官浩南撇開臉,不願意看到她的表情,但她身體的顫抖,卻讓他的心跟著更加痛苦。他用盡這輩子最大的克製力,才沒有伸出手去抱住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騙她的,告訴她,就算她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沒有關係,因為……因為……
上官浩南痛苦地閉上眼睛,最後的一句話,如今,他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旦他忍不住說出來,那他這二十年來所做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可他不告訴她,他這二十年來所做的一切,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內心的糾結和痛苦令上官浩南近乎崩潰地咬緊牙關,藏起內心所有的掙紮,一字一頓地說下去:“我會同你一起回雲峰……我會親自向賀蘭老爺請罪,我們的婚約……”
“你……”賀蘭靜怡的心跳驟然一慢。
一咬牙,上官浩南不忍地吐出最後四個字:“……就此作罷。”
水珠從賀蘭靜怡長長的睫毛滴落,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她死死揪住上官浩南的衣服,把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裏,哽咽的聲音細若遊絲,從他的懷中飄出:“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賀蘭靜怡哭著,笑著,揚起小臉,月色下,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好……好……好!”
上官浩南渾身僵硬,心口如同被萬箭穿心而過。
“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上官浩南……紅塵一夢,安然姿態。他本無心,不避紅塵。無意聚散,這般從容。驚豔如夢,行遍紛繁。躲過塵世,飲盡千年……”賀蘭靜怡哭泣的低喃聲,在上官浩南已經痛得麻痹的心口又重重敲下一錘,震得上官浩南渾身劇烈一顫。
紅塵一夢,安然姿態,你本無心,不避紅塵……無意聚散……無意聚散……
這幾句話……
十五年前,祖父離世時憐惜地摸著他的頭,到死,祖父都在擔心,他一個人會寂寞孤獨。
那年,他才五歲,卻足以記得祖父臨終的遺言。
紅塵一夢,安然姿態。
那是……祖父對他的叮囑。
祖父是讓他放下自在,遊離於山水。因為,隻有放下那份虛名和財富名望,皇室才會放心。
祖父的話隻說了一半,她怎麽知道下麵的?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
桃眸摻入一抹慌亂,上官浩南大手握住賀蘭靜怡的肩膀,激動地正欲開口,卻因為賀蘭靜怡下麵的話,再次愣住。
“……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你是我今生的夫啊……”賀蘭靜怡絕望又無助的歎息聲在上官浩南痛到無法窒息的心口上,又深深地刺下一劍。
“賀蘭靜怡?”上官浩南驚慌地抱住賀蘭靜怡滑落的身體,“賀蘭靜怡?賀蘭靜怡?”
上官浩南驚慌地摸上她的額頭,一下子呆住了:好燙!
正在這時,把暗衛引到遠遠的貧民窟的古月甩著手裏的素袍,高興地哼著曲兒,遠遠的看到一個少年抱著一個人,驚慌失措地衝出小巷子,月色下,少年的臉色慘白慘白,古月嗬嗬道:“呦,這一張慘白的小臉衝進藥鋪,大夫還能分清哪個人是病人嗎?”
他幸災樂禍地“嗬嗬”兩聲,借著月色,看清少年的臉,臉色劇變,立馬衝上去。
一個時辰後,寂靜的食客內,古月從四樓的廂房出來,緩步走到樓梯口,朝樓下看去。
上官浩南站在一樓的門口,背著屋內,一手背在身後,盡管他極力的在克製,但他的手卻在顫抖,渾身充斥的無力感,就連古月,也覺得有些太沉重了。
古月走到一樓,聊起衣擺,在台階上坐下。
偌大的食客燈火通明,卻安靜得可怕。
久久,上官浩南平複了心情,回頭看向古月,唇角的弧度微微上翹:“公子的十兩銀子,果然不是白給的。”
平日,自己寫一封信,也就值幾個碎錢,前日,他來到自己攤前,一擲十兩,不寫信,隻要自己在夜半前去送上他手中的信。
古月握住折扇,朝上官浩南嬉皮笑臉地抱拳:“早知道公子是上官後人,小人古月哪敢拖您去送信啊?”
話雖然這樣說,古月眼中卻滿是警惕和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