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這樣的人又怎會隻百姓疾苦
夜色將臨,一輪殘月突破雲層高懸。
琉璃坐在院子裏,端著茶盞兀自出神。
今日的蘇亦彤實在讓他太過意外,以致於他到現在都還沒回過神。在他的記憶裏,蘇亦彤從來無能無德,與帝位從不匹配,可據他今日觀來,她多才多計,與以前很不一樣。
又或者說,她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琉璃差點被自己的想法給震驚到了,苦笑的抿了抿唇,他抬頭去看已經黑沉了的天色,隻覺心裏沉甸甸的,壓得他呼吸困難。
院子裏靜謐無風,院門大開著,不時有人從門口路過伸出腦袋來看看院裏情況。
“公子。”
“嘭”的一聲,院門突然關上,院子裏憑空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琉璃微微側頭。“回來了?事情可辦妥了?”
“辦妥了。”漠河恭敬答道“依附尚書大人的那些人,已被屬下除去了,為避免橫生枝節,他們與尚書大人往來的信件也被屬下銷毀。隻是……”
略一思忖,他有些不安地道“那賑災錢糧……”
“不用尋了。”琉璃道“眼下汴州城的危機已除,那賑災錢糧能不能尋到已經不重要了。”
錢糧既是在衛連傑的手裏,終歸也是他的。
“那我們……”漠河偷偷抬眼看他,“要回都城嗎?”
“自是要回的。”琉璃起身,走到一旁的牆角聽了聽外頭的動靜,確定沒人之後才道“隻不過不是現在。”
“為什麽?”漠河不解。
“白日蘇亦彤想出了一個能還汴州城往日繁榮的法子,我想……留下來看看。”清潤的聲音出口平淡無波,但漠河就是能感覺到他語氣中隱隱夾雜的興奮。
不過兩日未見而已,他竟覺得自家公子在某些方麵上有了不小的變化。
“那都城那邊?”
“你回都城一趟吧。”琉璃道“讓義父先按兵不動,”
“那大將軍……”漠河小聲問道“要是問起公子的事該怎麽辦?”
勾唇一笑,琉璃道“如實回答。”
蘇亦彤這一覺便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待到醒來之時,天已破曉,門外熙熙攘攘的喊叫聲不時傳了進來。
她眯了眯眼,推了推還摟著她的風飛翼,迷糊的問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
她這話音剛落,便見剛才還閉目沉睡的風飛翼倏地睜開了雙眼,看著她,淡淡地道“不過是一群難民前來滋生是非罷了。”
是的,滋生是非。
從他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外頭發生了什麽,但礙於懷裏的人睡得香甜,他又貪戀那股好不容易得來的溫柔,所以便由著外頭的人去鬧了。
為此,身兼護衛之職的雲清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蘇亦彤往他懷裏鑽了鑽,隨意道“那便讓雲清找個由頭把他們打發了。”
說完這話,蘇亦彤便又睡了過去。
風飛翼既好笑又無奈的看著她,好半晌才應道“好。”
就在雲清焦頭爛額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自家主子清夢時,這時,房門開了,風飛翼頎長的身姿突然出現在門口,隻聽得他淡淡開口道“怎麽,是忘記本王的吩咐了?”
“不是……”說這話的時候,雲清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連忙擺手搖頭道“是外頭的難民嫌工錢少,不願開工。”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屏風,風飛翼的聲音頓時冷了下去。“那便將帶頭鬧事的抓起來,處以極刑。”
極刑?
雲清有些啞然。“可是……爺,他們都隻是無辜的百姓。”
“無辜又如何?殺一儆百的道理不懂嗎?”冷冷暼他一眼,風飛翼繼而轉身關上房門,回屋繼續補覺去了。
雲清盯著房門發了好一會呆,才大步朝著前門走去。
府衙門口鬧事的人有很多,雲清隻抬眼一看,好家夥,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整個街頭巷尾,嚇了他一跳。
“大人,現在該如何是好啊?”旁邊守門的衙役一臉焦急的朝他走來,問道。
“還能怎麽辦。”斜他一眼,他道“把帶頭鬧事的人押入牢房再說。”
“啊……”衙役道“那萬一他們反抗怎麽辦?”
“那便處以極刑。”咬咬牙,雲清慎重其事道。
“是……”
衙役雖然不願,但還是叫了幾個衙門的弟兄拿人去了。
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但眼下,好似一切都反著來了。
沒一會,那幾個衙役便回來了,頂著鼻青臉腫的一張臉,要多抽象就有多抽象。
雲清嘴角抽了抽,故作糊塗地問道“人呢?”
帶頭的衙役哀怨的朝他看了過來,委屈道“大人,小的無能。那些難民實在太放肆,小的們……”
說到這裏,衙役們都同時低下了頭。
雲清也低下了頭,隻覺自家主子給的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巨,他可能要完不成了。
“這是怎麽了?”
就在這時,琉璃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
雲清聞言一喜,連忙回頭去看,“丞相,你可算來了……”淚眼汪汪的迎上去,雲清頭一次覺得丞相其實也是很親切的。
“嗯。”琉璃頷首,眯眼瞧著前方那黑壓壓的一群人,看向雲清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是這樣的……”
雲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的跟琉璃交代了一遍。
琉璃聽完,忍不住蹙眉深思。
好半晌,他才低低開口問道“陛下呢?”
“啊……”
雲清對上他的眸光,回道“陛下……還在裏頭休息。”
“沒醒過嗎?”
雲清搖頭,三分認真七分摻假道“丞相您也是知道的,陛下前兩日受了傷,身子還沒好全……”說到這,雲清也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個謊給圓下去了。
畢竟,他口中受了傷的那人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窩裏睡著回籠覺。
“嗯,我知道。”琉璃點頭,輕聲道“這裏太吵,把人都聚到城外去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轉瞬就化解了雲清所有的難題。
他欣喜的抬頭,朝著琉璃行了個禮,便帶著人疏散人群去了。
鬧事的難民被雲清引到了城外,琉璃作為目前唯一能主事的人,也隻好隨著人流出了城。
待到民心安定,琉璃再回衙門的時候已是晌午。
蘇亦彤在大廳裏提筆作畫忙得不亦樂乎,瞧見琉璃進來,連忙笑道“丞相回來了?”
“嗯。”琉璃點頭,瞥了眼坐在大廳一側的風飛翼,冷嗤道“攝政王當真好興致。”
輕輕抿了口茶,風飛翼抬眸看他,勾唇淺笑道“興致談不上,本王隻是閑來無事罷了。”
“你……”
“倒是丞相,一大早的就不見了人影,可是讓陛下一番好找呀!”聲音中帶著幾分戲謔,風飛翼淡淡地道。
琉璃這時麵上已是一片鐵青,聞言,神色不由緩和了些許。忙不迭的朝著蘇亦彤拱手作揖道“不知陛下尋微臣有何要事?”
蘇亦彤放下筆,一抖鋪在案幾上的紙張,笑道“呐,朕畫的汴州地形圖,你們都來看看。”
“汴州地形圖?”
風飛翼與琉璃同時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搶。
“喂!你們幹嘛。”沒好氣的瞪了二人一眼,蘇亦彤道“這可是朕的心血,由不得你們亂來。”說著,她抬頭朝著門外吩咐道“去把玉公子喚來。”
“是。”
門外有人應聲,緊接著便是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蘇亦彤將紙張重新鋪回桌案,眼尾上揚,朝著二人得意的笑道“看吧。”
“這……”琉璃看了那圖紙一眼,頓時深吸了一口氣,道“陛下是打算重建整個汴州城?”
雖然古代與現代有著很大的溝壑,但在建築一事上來說,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所以,風飛翼與琉璃隻一眼就看懂了圖紙上畫的是什麽。
對此,風飛翼也表示驚愕。但相較於琉璃流露在麵上的驚愕,他卻是要鎮定不少。
“自然。”蘇亦彤點頭道“既然決定要恢複汴州城往日繁榮,朕為何還要保留這舊址。”
“那陛下可曾想過,這裏一旦拆了,百姓們將居無定所,露宿街頭?”琉璃神色肅穆道。
“誒……”擺擺手,蘇亦彤道“朕是說要拆這裏,但沒說要讓百姓無處可去。”
“朕已經決定好了,自今日開始,就免除百姓們的賦稅。”
“陛下莫不是在說玩笑?”琉璃的聲音漸漸冷了下去。
也不怪他小題大做,如今的離國是以官家為首,若百姓不用像朝廷上交賦稅,那麽離國國庫就會很快空虛,若是在此期間再遇上它國來犯,離國怕是會成為曆史上第一個因糧草錢財不足而被滅亡的國家。
“誰開玩笑了。”蘇亦彤一字一句道“朕知道,朕說的這法子要想在離國實施起來會很難,但你又怎知這法子不可行?”說著,她又道“如今的離國,官風敗壞,更無官之德,試問丞相,這樣的人又怎會知百姓疾苦?”
聽了她的話,琉璃沉默了。
蘇亦彤說的沒錯,如今的離國,就處於這樣的一個循環,官以欺民為樂,別說知百姓疾苦,但凡是讓他們能察覺出一絲撈油水的地方,他們都不會放過。而這,也不過僅僅是那朝堂暗角的百分之一的黑暗而已。
更有甚者,視人命為草芥,興趣來時,當街屠民。這些,他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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