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懷疑
“老爺,咱們已經拿到了證據,為什麽不直接回皇城?”
聽到這個問題時,何有幾人已經在回荊州城的路上了,他們出來足有三日,快到了與十二等人約定好回荊州匯合的時間。
“回皇城是自然。”還是與應青山同乘一匹的何有沒有回頭,望著前方回道,“前提是你要有命,安然無恙的回皇城。不把後方安置好,到時萬一咱們與明王正麵交鋒,我還要擔心後方偷襲不是太累嘛。”
這族長明智,不敢與楚朝為難,可說的深點亦是膽小軟弱,前後顧怕,如果之後被薩思小世子費力勸服與明王同仇敵愾,到時天高皇帝遠,四麵楚歌下他自保難說,如何讓應青山等人安全離開,倒不如他先一通威脅恐嚇,叫人生不出半點妄想的好!
“那族長會幫襯我們離開?”應青山頓悟點頭。
“他會的,他還不敢讓我死在這裏,到時誇真難逃族滅,他不敢承擔這個後果。”經此這幾日之事,一件件的都令何有打心眼底的疲憊不堪,回答完後便靠著應青山打算閉眼小睡一會兒,睡前還不忘細心囑咐她,“看見了明王的人記得躲開點,咱們要悄悄的入荊州。”
看他一臉疲倦之態,應青山也不想再打擾他難得的休息,隻是他一說這話,她就憋不住好奇的追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的毒未解,因為十二他們還在王爺府,難道你的青桃丫頭就置之不理了?”剛剛才閉上眼就要迫的他再次睜眼,何有沒好氣的仰頭瞥她一眼,“現在,閉嘴,再多問半個字我就和圖南一起坐了,起碼圖南不會這麽多嘴多話!”
應青山連忙一臉訕訕的應了,再三保證不會再張口打擾何有休憩,何有才是低頭在她頸肩上睡去。
眼皮之下就能看見何有緊閉的雙眼有淺淺的黑眼圈,看的應青山十分心疼,手間緊了緊何有的腰免得他往下滑去,然後再鬆些韁繩,放慢了速度不太顛簸,讓人睡得更舒服。
果然如他所說,前麵無事時他閑的無所事事,但一到事態開始發展後,他就會勞心費力不輕,接連三日不眠不休的奔波勞累,就是她都覺心累的很,何況何有呢。
想起剛才何有說的一句話,應青山心頭頗是難受,她望著何有睡去的容顏,慘白的臉色,忽是輕聲自言自語道:“千歲,你的毒,會好嗎?”
何有身中奇毒,後來雖說有藥可解,且毒素被壓製在體內,但而今情況大變,她不知後來還能不能順利解毒。
睡著的何有當然不能回答她,而跟在她們身後的圖南聽見了這一聲低低的呢喃詢問,看了看她緊緊抱住的何有,又看了看她黯然的神色後,堅定的小聲回她道:“會的,公子,主子會好的。”
聽見這一聲應答,應青山愣了愣,扭頭看向了旁邊陪護的圖南,見這以前頗受她不喜的侍衛眼神竟如琉璃水晶般清澈如水波,聲勢肯定,她便是莞爾一笑,讚同道:“對,會好的。”
說完,她低頭看了何有兩眼,端正姿態不再多言,開始認真駕馬,並且隨時注意著周圍的環境。
隻不過在她內心深處,一直有個沉積很久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不停的回響,至今不敢問任何人,也不想有人來回答她。
在何有心裏,愛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白日城門守備嚴格,因此等到入夜後他們才偷偷摸摸的順著城牆根進入城內,街上人影寥寥,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如果隻是一人獨身走在街上,怕是要嚇得腳步打顫。
有了夜色的掩蓋,何有幾人還算輕鬆的躲過了巡城的三對士兵,幾經輾轉的走到了城中央的王府大宅,他們並未入府,而是在對街的巷角裏找到一處荒廢的屋宅暫時躲避,確認周圍沒有多餘之人,此地安全後何有才是派了一名會口技的暗衛回到王府去傳消息。
等到下半夜時,暗衛帶著十二幾經輾轉的回來了。
“主子!你們終於回來了!”才進屋的十二累的滿頭大汗,一看見窗邊背手立身的何有當即激動的衝上前去,同時眼光往他周圍瞟,問道,“咦,十一呢?他怎的沒在啊?”
話音剛落,屋裏幾人的臉色隨之一變,旁側的應青山正要說話,何有背後的手便對她做了個禁言的手勢,麵上則是若無其事的看著興衝衝問人的十二,笑的平平淡淡;“我吩咐他去涼州找個東西,過兩日才來與我們匯合。”
十二絲毫不曾懷疑,哦了一聲就放下這事,轉口給他說起這幾日府中情況。
大致情況與何有的所料無差,他們才走半日不到院門口就多了好幾個帶槍守衛,還來了一個傳話的儒衣男子,美名其曰說近日府裏來了盜賊,怕客人們受害才特意加派守衛保護他們安全,還好言相勸他們最好後麵幾日都別出院門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這所謂不必要的誤會,前者沒有明指出來,後者亦是裝作不知,兩方都心知肚明的裝聾作啞,繼續維持一副主客歡喜的表麵功夫。
“那人除了警告你們別出門,就沒有說別的了?”一想起那個男人故作友善,極盡虛偽的模樣就令人作嘔,何有越發的厭惡不已,表情都控製不住的有些扭曲。
十二老老實實的搖頭;“沒有了。”
話語才落,何有便是一聲冷笑,應青山在旁接話問道;“他沒問我們去哪了?”
“沒有,他好像早就知道主子你們走了,進來看你們不在一句未提呢!”
“他當然知道。”聽著他們對話的何有一甩袖,扭頭走回窗邊,仰頭看天上烏雲遮蓋大半的清月,或是今晚雲多烏重的原因,竟是那一輪本該清明高潔的明月都染上了暗色,不複光華明亮,暗沉沉的坐落烏黑無光的夜幕中,甚是如同那從神壇之上跌落而下,墜入泥潭的神明。
他神色淡然的望著那明月皓空,忽伸出手遙遙對著天上明月一握,像是要把這輪明月收入掌中,慢慢的收緊,捏碎。
屋裏為數不多的人,視線雙雙投到迎窗而立的背影,看冷冷月色下那五官陰柔的側臉愈發變得冷傲,眼神陰鷙如黑夜,偏那勾起的嘴角卻是彌漫出深涼的鄙薄意味,任誰看了都為之發冷心顫。
離他最近的應青山幾時看過何有這般詭異可怕的表情,何有對著她時是一概的好脾氣縱容,隻要她小聲哀求幾聲無論是什麽要求,何有都會答應她,對她基本是毫無底線原則,唯有偶爾她鬧得過分時何有才會發火斥責她兩句,卻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過不了多久又會拜倒在她故作可憐求饒的姿態下,一聲接一聲的無奈歎氣,戳著她的額頭罵她小混蛋,是以何有從未有真正的對她生過氣,做出什麽過火舉動。
得到何有的偏心以待,全心相寵,因而對於外人傳聞的種種何有的評價,應青山是從不知他的可怕之處在哪裏,反而還覺得是他們人雲亦雲,以訛傳訛,實在誤會了自家千歲的好性子。
直到此刻,看著這時的何有,她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那些傳言或許未必是全假。
而她,正是因此一直都認為這是何有真心真意,隻愛她一人的最好證明。
正當應青山愣愣的發著呆時,耳邊忽地響起何有的低柔嗓音;“十二,再過五日,王府的花便要開了,到時你摘到了手,十一也從涼州回來,咱們就立刻啟程回京。”
“那明王呢?”應青山迅速回過神,小聲的試探問他,“後麵咱們都不管了?”她記得何有說過要扳倒明王,可如今就這麽簡單的回去了?
“我隻是說咱們五日後啟程回京城,又沒說這幾日就可以悠閑的坐著喝茶等待。”何有半斂眼簾,語氣說不出是冷是暖,“再說了,就算我想什麽事都不做,明王怎會輕易放過我們離開。你當這荊州城的王府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借宿客棧?”
應青山被他說的俏臉一紅,弱聲憤氣道;“是你說的要走嘛,我怎麽知道後麵的事情……怪我想的不周全咯!”
耳尖的何有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卻是徑直無視了某人憤憤一腳踢開了塊木板的發泄舉動,轉身向十二招了招手,示意他靠的近些,然後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主子,這樣真的好嗎?”聽完的十二不禁擔心這舉動會打草驚蛇,蹙眉問道,“他是王爺身邊的心腹幕僚,這要是惹惱了他,他不就直接向王爺稟告咱們的真實身份嘛!”
現在明王尚未查出何有等人的真實身份,才是暫時把他們軟禁監視,暫作無事之客對待,一旦知道後那還不立刻叫兵把他們殺個幹淨!
“他敢!”何有動作瀟灑的重重甩袖,大為不屑的冷哼,“我不過是讓他多苟活了幾日,他就以為能躲過了麽!之前他沒做的選擇,我給了他這麽多日,是該給我個回答了,跟他說他想好了就滾來見我,不然就看他還能不能再躲我一輩子!”話說一半,他頓了一頓後冷冽輕笑,“放心,他絕對不會想承擔給錯答案的後果。”
聽到這裏,貌似已經明白了什麽的十二便敬重點頭,向何有拜了一拜後就隨著領路的暗衛再次趁夜摸黑的出了門,很快消失在了藹藹夜色之中。
“千歲,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誰啊?”十二一走,早就滿心好奇的應青山就湊上前問何有,他們剛才反複提及的那個人是誰,聽起來不僅跟明王關係匪淺,貌似何有還極其厭惡他。
又在出神的何有聽到後,若有若無的掃了她一眼,便轉開眼不看她了,停了半刻後才慢吞吞的冷冷道:“一個早該死的賤人。”
一行人小心的在這荊州城裏躲住了兩日,幸好並無明王的將士找上門,到了第三日時便裝在外查探的暗衛傳來消息,說他在城南的破落巷子裏依稀看到了之前消失的十一走過,隻是隔得有點遠不敢靠近,等到一轉眼的時候就看丟了人,於是立刻回來稟報。
得知這個消息的何有隻沉吟短短時間,隨即大手一揮命令餘下的暗衛們全部出發去那裏找十一的蹤跡,隻留下了圖南在這兒負責保衛他與應青山。
臨走前,何有還再三囑咐他們:“不管找不找得到十一,記住,天一黑必須全部回來。”
三名已是換上普通百姓衣物的暗衛對他恭敬的一抱拳,分次的正常出了屋門,個選了一條道路去向同一個目的地。
天色漸晚時,三名暗衛卻還未歸來,屋裏僅剩的三人越等越是天色漸黑,初時何有還能靜心等待,到了最後時麵色亦沉重了下來,他坐在了桌後左手撐額,目光落在桌外的不知某處,另外五指便在桌上緩緩的落下,發出清脆的敲擊木桌聲。
又等了半刻鍾,門外天色近黑,還是等不回人的何有閉了閉眼,便起身往外走去,應青山還尚未動手攔阻他,早有所覺的圖南已是率先擋在了何有麵前,低著頭道:“主子,外麵天色已黑,出去實在危險,隻有屬下一人不敢確保主子安全,還請主子再耐心等待。”他停了一下,又道,“就算要外出查看,也無需主子親自去,屬下一人便好。”
“你一人?”何有沒有表情的看他,“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你去了不過多送一條命,你覺著這有意思?”
圖南搖頭:“那也不行,十一大人早對屬下囑咐多次,必須把主子的安全視為頭等大事,其餘再是後論。”
“嗬,到底我是你的主子,還是十一才是你的主子?”何有眉頭一皺,臉色更是不好,聲音越發陰沉,“圖南,念著你忠心耿耿,我才耐著性子說一次,躲開。”
認死理的圖南不願讓他涉險,仍是低著頭不肯挪步,此舉無疑惹得心情不好的何有更是煩躁,抬手就要一巴掌狠狠的扇開這個違逆命令的呆板屬下。
不想他手才一抬起來,半空中就被人從旁抓住,他偏頭一看,毫無疑問的是應青山站到了他身後,輕聲勸道:“千歲,圖南他說的有道理,這顯然是個陷阱,你去了不就是自投羅網嘛!”
“我不知道這是個陷阱麽!”
被再次阻攔的何有被這一個二個腦子被驢踢了的傻瓜險些氣笑了,卻因為這攔他的是應青山而強壓火氣,皮笑肉不笑道;“圖南這個傻子轉不過彎也就罷了,連你也是個腦子不好使的,這麽明顯的陷阱是個人都能看的出來,我還能看不出來?我像是那種會傻乎乎的送上門任人宰割的人麽!”
他抬眼掃了眼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眉頭更皺的厲害,壓聲喝道,“你還要抓多久?鬆手,力氣這般大,要抓折了才甘心啊!”
應青山這才訕訕的鬆開手,再一想何有卻是不可能這般魯莽,說到底還是他們自己太過激動了,連問一聲都不問就激動的衝了上來攔阻何有,愈發心虛笑道:“那,那千歲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是去那裏找十一他們,我是去一個地方找個人。”何有揉著自己微微泛紅的手臂,沉聲解釋道,“我讓十二回去有兩日多了,他應該已經找到了機會跟那人碰麵了,我便是要去找他的。”
自是也回想起了那時何有談及此人的厭惡態度,以及之後那惡狠狠的一句咒罵,應青山奇道:“對了,千歲你還是沒說那人是說啊!”
雖說她心裏已經有了個大致人選,但沒得到何有的親口承認,她也不能下定論啊!
最關鍵的是,她真的很不想是那個人。
“我沒說過他是誰麽?”何有淡淡看向她,冷冷一笑,極盡鄙薄,“明王的心腹之一,他帳下的幕僚,溫柏閣。”
今夜的月色不錯,清冷的銀銀月光灑滿大地,照出一片安謐之意。
平素熱鬧無比的大街入了宵禁,此時就人影寥寥,一眼望去竟是連隻野貓的影子都看不見,隻能聽到一陣陣寒風吹過屋舍的簌簌聲,聽起來十足的冷情滲人。
半盞茶後,從城東方向的分叉口後慢慢的走出了三道細長影子,再定睛一看不是何有與圖南,應青山三人是誰。
“主子,公子這是怎麽了?”
一邊隨時注意四周一絲一毫的動靜,一邊偶爾瞥見身後低頭沉默的應青山,圖南看的疑惑,便低聲詢問身側的何有。
何有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又轉回頭依舊淡定:“我怎麽知道她怎麽了,女人的心一向難琢磨,時鬧時笑的摸不準,習慣也就是了。”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抿唇,正巧心頭起了興意就湊近了些圖南,小聲笑道,“圖南啊,你以後遇到了喜歡的女子,她性情多變時,你就多哄著她一些,不然每日都鬧得你不消停,偏偏你還舍不得打罵一字半句,簡直能活活氣煞了你。”
聞言,圖南呆了呆,下意識的答了一聲是,隨即又看著何有,甚是鄭重道:“既然如此,那屬下不要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