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蘇醒
一聽這話便知他心有不快了,劉神醫不免發虛,他別過頭偷瞧了應青山等人一眼,又看了看三爺輕蹙的眉頭,想到這主兒一向是個心軟好善的,要是知道他又鬧了脾氣不救人肯定要怪他,心裏是又不舒服又不甘願,可再不甘願也不敢當著他的麵兒表現出來,隻得勉強的扯出一抹僵笑再回頭看向那夥子人,暗暗齜牙恨恨說道;“哪能啊,我這把歲數了當然要講究個心平氣和了。是他們中的一個人中了毒,我說這會兒有點事,要他們晚些再來,他們非是不肯,與我爭執了幾句.……”
見劉神醫背對著那男人說出口是心非的話,表情卻是憤恨無比的瞪著他們,應青山等人都驚詫的瞪大了眼,暗想這人都是個七老八十的人了,對著這比自己年輕半輪的人竟是害怕至此,也不知這人是個何等角色,能得他如此敬重!
“劉老,這便是你不對了,什麽事情再重要能重過一條人命?”那三爺聽後很是不滿,“你既然身為醫者,便該是以匡扶正道,救死扶傷為己任,你要是這也不治,那也推辭,如何對得起你學醫數十年的杏林抱育之恩?如何對得起那些因此死去的無辜老百姓?”
被當做三歲頑劣稚童般的訓斥教導,劉神醫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卻還是怯怯的應笑點頭;“是哩是哩,三爺說的對,老頭子我今後不敢了,救人救人,立刻救他還不成嘛!”說著他重重回頭,惡狠狠的瞪向了應青山等人,那目光好似恨不得立地燒死了他們這群害的他被一通訓斥方為解恨,但一出口語氣卻極為溫和慈祥,“這天冷,還不快把病人送進屋子安置好,我稍後就來!”
見他這分明是嘴不對心,惱怒異常的模樣,應青山一夥人看後仿佛見了鬼,要不是想著這方圓百裏就打聽出他一人或許有救治的法子,她們可真不敢把何有交付給他,不然要是他暗中生恨的給何有雪上加霜,便是哭死都來不及了!
趁著應青山幾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搬運東西,劉神醫忙迎了三爺入藥廬,搓著手關憂的問道;“三爺,小公子受寒嚴重不嚴重,可有頭昏,惡心,嘔吐等症狀?”
對著一個中毒不知嚴重的病人他沒有多少關心,反倒是小小的一個風寒令他仔細詢問,三爺真真的無可奈何,也沒正麵回他,把馬兒拴好放在院落後就慢步跟著應青山等人身後入了內院,微微搖頭;“小兒的風寒不算什麽,稍說不遲,劉老還是先好好的瞧一瞧那病人吧!”
本想先把他快些哄走後,他就可以甩手不認賬,不想這人卻偏要等著他看望那早死早托生的死人才肯離開,劉神醫自討沒趣的撇了嘴,嘴裏咕噥兩聲,他火氣衝衝的進入內屋後就全趕了人出去,再重重地摔上了房門。
屋內一直無聲響,應青山幾人與那三爺就在門外等,她們等的心焦煩躁,那三爺是無事一生輕,從偏屋裏熟稔的摸出了一套茶具泡茶喝,順便給她們幾人也泡了杯苦茶。
心早偏離此地的應青山心不在焉的接過了茶杯道了謝,嚐了一口什麽滋味都沒嚐出來,隻覺心裏焦躁,那三爺便好心好意的勸慰她道;“小夥子不用擔心,劉老醫術高強,這麽多年來還沒幾個怪病藥毒能難倒他,安心等著便是了。”
“晚輩也知劉神醫能耐,隻是這毒……實在古怪了些,由不得晚輩不擔心。”麵對這算一半恩人的男人,他長相非凡,又古道熱腸,應青山對他的好感隻高不低,有心想順著他的話鬆鬆心,可心上懸了重石哪裏是說放就放。
應青山大歎了一口氣,低頭瞧見手裏沙瓷的杯子,一汪淺色的茶水隨著她手擺的動作淺淺晃蕩,像極了某人那一雙瞥過來時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她看的心裏淤堵,再抬頭便瞧見對麵坐著的三爺正一口口的淺酌杯茶,眼眉低垂,忽然就沉聲說道,“晚輩那叔父也喜歡喝茶,晚輩喝不來,總覺得又苦又澀,能有什麽好滋味?”
“其實也沒什麽好滋味,人老了就總喜歡喝些清淡的飲食茶水,提提神醒醒腦而已。”那三爺抬眼掃她一眼,忽是笑了一笑,“小夥子,你喜歡的我們這些老家夥不一定喜歡,我們喜歡的你也不一定喜歡,這很正常,有什麽值得疑惑的?”
跟他說了兩句話後,應青山就莫名覺得親近,正好心煩氣躁便索性就著常事寬心,與這外人直言說起瑣事。
“可叔父說,晚輩喜歡的他也喜歡,平時吃食也是一起,沒見他挑過什麽,除了喝茶其餘大抵都與晚輩相差不多呢。”
“那你叔父就是騙了你,但凡上了年歲的怎麽可能還與年輕人的口味相差不多,都是越清淡越好,尤其身子不好的更是吃不來重口辛辣的食物。”那三爺好似無奈的撇她數眼,笑道,“小夥子,你叔父是待你好才順著你說什麽都不挑,你自己都沒察覺嗎?”
應青山怔愣的眨巴眼還沒回答呢,靠後站立的十二終於見到有個明白人給這蠢笨遲鈍如驢的夫人上個教訓,聽得滿心爽快,反正這會兒主子不在沒人管束,便含了幾分諷刺笑道;“我家公子哪能察覺到啊,她每日上趕著給主子添堵鬧心都來不及呢,哪管過這家長裏短的!”
話音剛落,應青山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像是委屈像是尷尬,但這會兒無人給她撐腰,她竟也不敢向十二這奴才訓個話,便苦哈哈的笑了笑敷衍了過去,倒是旁邊的十一使勁的扯了扯十二的袖子,壓聲喝道;“想死啊你?敢這麽說公子,要是主子醒來知道了看他扒你一層皮!”
“我說的又沒錯,幹甚麽要扒我皮?主子要扒就扒咯,我還能反抗不遵怎地!”怒瞪了十一片刻,十二就扭頭不願看他這個幫外人的哥哥,抱胸低罵道,“公子這麽缺心眼,我倒看看,沒了主子在誰還能看她好過!”
你要罵我就不能在心裏偷偷的罵我嘛,這會兒有外人在我的臉麵不要啊?!聽得一字不差的應青山臉色相當精彩,好似打翻了五色畫盞,她知道十二早對她心有不滿,現在不過是趁著機會合適盡情宣泄。
細數而今她確實錯事連篇由不得別人不說,於是也就一通的忍了下來,而那三爺就坐一邊聽的明白,不禁莞爾;“你們這主仆倒是有意思,奴才的叫罵你個做主子的,你卻一句不還嘴啊!”
她本就尷尬,偏偏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應青山虛虛的扯起一抹訕笑;“嗬嗬,這是晚輩叔父的隨身侍衛,可不是晚輩的奴才,沒有叔父的命令誰敢動他啊。”
雖說何有總說他的就是她的,但她從不對十二等人呼來喝去,她心裏知曉十二他們從來沒把她當過自己人,更是認為她沒做過什麽好事,心裏對她是一千個不滿意,一萬個不滿意,也就在何有麵前時才對她畢恭畢敬而已。
“哼,公子可別這樣說,不然主子知道又會給屬下幾個嘴巴子,斥罵屬下不把公子當主子,屬下冤枉的很!”沒少因為這事受到何有打罵斥責,十二嘴巴翹的都能掛個酒壺了。
見人根本不聽勸,十一惱的一個拐肘子捅進十二腰窩,壓聲斥道;“十二,你再同公子頂嘴,我真發火了!”蠢笨的家夥,主子雖然沒醒,但他暗中的那些暗衛又沒死,如若後麵主子問起來你的下場能好嘛!
見十一惱火了,十二好歹收斂了些,雙手環胸哼哼唧唧了兩聲就不吱聲了,雖是嘴裏沒再說,但誰知他心裏又在腹誹些什麽呢。
應青山僵硬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下去了,朝那三爺嗬嗬一笑;“家仆性子比較直爽,讓你見笑了。”
“怎會呢,我活了這麽些年也就見過你們一家主仆這麽有意思。”那三爺豪爽的拍掌大笑,笑著中途忽然揚眉說道,“我府中總是冷冷清清的,人人謹言慎行實在沒個趣味,少有你們這般不在意主仆高低的直爽性子,若是後麵你叔父的病治好了可來我府中做客,我定會掃雪以待!”
那三爺言情真誠,不似作假,瞧樣子亦是個不講腐酸的直爽性子,應青山最是喜歡與這種人打交道,便連連應下,說一定一定。
隨後又東拉西扯了一通,應青山同他聊得極為暢快,堪稱一見如故,一時便連心中憂鬱都去了幾分,正當她心中逐漸放鬆時,麵前的房門忽然打開了,應青山哪裏還有聊天的心情,急急迎了上去,急迫追問道;“老人家,叔父如何了?是不是好了?”
她一麵問一麵慌色探望屋中,好像就能透過重重距離看見屋裏一般,神情十足緊張,劉神醫見她這般在意,明明他沒做下任何誓言,但麵對著應青山滿是期盼的目光頗有種自打耳光的羞愧感,吞吞嚅嚅好半刻才道;“這個毒……我,我解不了。”
應青山當即呆住了,微微張口瞪著他竟是說不出話,內心頓時一團亂麻。
連人口相傳,能從閻王手裏搶人的神醫都救不了,還有誰能救呢?
這下莫說十一等人,就是那三爺都愣了,便也跟步走來,皺眉不解問道;“劉老,什麽毒這麽厲害連你都解不了?”他與劉神醫相識多年,看他治過無數的疑難雜症,奇病怪毒,甚少見到連他都束手無策的病患,這毒該是多奇特多特殊?又是誰跟這一家子有什麽血海深仇,要下這般怪毒?
“此毒怎解?”三爺也是好奇。
“幻夢,一種南疆多年前的怪毒,不會要人命,隻是讓人沉睡不醒,日日在夢中受煎熬。”劉神醫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不敢直視旁邊應青山咄咄逼人的眼神,“這毒用料珍稀,工序繁雜,要用到的配方也是個頂個的珍貴難求,盡管配起來甚是麻煩倒也不是沒有法子,隻是其中主要的一味藥引十分珍貴難得,早在八年前就消失匿跡,無人尋到,所以.……”
所以後麵的話無需他說,人人都知曉了。
良久,應青山顫抖著聲音問道;“除了那藥便無藥可醫了?那我的叔父他,怎辦?”
“老兒我學識寡漏,不敢保證絕對無解,但依據我所知曉這毒的毒性與配解,隻有那一個解方。”劉神醫的目光左右閃躲,閃爍其辭,說到一半時便大大歎了口氣,用一種撫慰的神色望著她慢慢說道,“我已經給他喂下獨傳秘藥,把他體內蔓延大半的毒素積壓教他醒來,但畢竟治標不治本,再過段日子他便又會陷入沉睡,這秘藥隻管一次,到了那時……他才真叫一睡不醒。”
言外之意就是——趁著人醒來的那段時日多加珍惜,該安排的安排,該留話的留話。
十一幾人但覺一道霹靂當空劈下,兩兩震驚般的互相瞪著,久久無話可說,他們雖知這毒霸道又古怪,但心裏都認為定然是有希望的,可劉神醫這一通話真叫他們心碎成渣!
“小夥子,你莫急,事情總有轉機的!”眼見應青山滿目驚愕過後便逐漸過度到了無望之色,一雙鳳眼眼底漫上深沉的海潮,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有些惶然無依靠的模樣,那三爺看的心裏發軟,便又轉頭看劉神醫,緊緊皺眉問他,“劉老,是什麽藥引子這麽珍貴難得,讓你說八年都瞧不見一個?”
“說是藥,其實也不算是藥,而是一種花,一種奇花,一年一開花,三年方結果,采了這花的陳舊花瓣與果實的內核一道方能作為藥引,隻是這花嬌貴難養,需要懂這花的專人培養,用到的土壤與飼料也要求極高,但入藥的價值又不太好,所以這些年已經無人培植了,因此便被稱作了絕花。”隨著劉神醫每說一句話,眾人的臉色愈發難看深沉,他這般說來好像是真就無藥可醫了般,況且就算找到了也等不起開花結果,當然教人絕望。
三爺蹙眉;“什麽花如此金貴?”
“此花原生與北地苦寒之地,初時隻有一根雪色花根,開出的是一朵八瓣玉白色的花朵,花型有點像海棠,無香無味,一根隻開兩朵,結出的果實隻有兩顆,卻是血紅色的。”劉神醫手彎抵住額頭,盡量回憶他那時見過的那花形狀。
那三爺越聽到後麵時,麵色越發微妙,等到劉神醫慢吞吞的說完時,他便沉聲問了一句;“你說的這花……是不是叫做雙生雪海棠?”
“對,就叫做雙生雪海棠!”劉神醫雙手重重拍掌,隨即愣了一下,奇道,“三爺,你怎的知曉?”
是啊,他看起來不是個愛花賞月的風雅之人,又怎麽知道這奇花呢?應青山一眾人也看著那三爺,隻見三爺驀然低頭笑了一笑,再抬頭時神情大變,似是無奈,似是好笑,就好像聽了個大大的笑話。
“因為這花,我夫人在府裏種了一片。”
何有何時醒過來的,應青山並不知道,神醫沒同她仔細說何有幾時會醒,隻粗略告訴她長則一兩日,短則一夜。
於是她守在床邊整整一晚上,就為想能第一個親眼看到何有蘇醒。
可惜她守到夜半時終究沒抵住絲絲縷縷的困意席卷,渾渾噩噩的睡著了,當她從夢中猛然驚醒時自己仍是半趴在床榻邊,枕了一個晚上的手臂酸麻難忍,腰間僵硬,動一動能聽到僵直的關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應青山哢哢扭了兩下僵硬的頭頸,接著視線便不自覺的往床上看,卻是空無一人,她吃了一驚慌忙站起身,肩上蓋著的一件厚厚的狐毛披風便掉下了地。
守夜隻她一人,這毯子是誰給她蓋的不言而喻。
急急撿起地上的披風甩了甩沾上的灰塵,應青山抱著披風向外走,才走幾步便看到了門欄邊背手而立的高挑身影。
屋外天明未明,冉冉初生的晨陽半遮半掩,從層層雲朵裏泄出幾絲縷縷金色的陽光,盡情灑落在那人的側臉,五官如同染了霞光般的鮮明驚豔,他眼光深遠的眺望著遠處,眼底深沉似在沉思,站在門前一動不動,默默無聲,也不知是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好似站成了永恒。
門前灑下的絲絲金光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應青山呆呆望著那沐浴在金光下的身影,莊嚴的如同神祗一般。
“老爺!”
聽到身後一聲語調略顫抖的嘶啞呼喚,那人便收回飄遠的神誌,緩緩回頭,正見應青山站在桌邊定定地凝望他,眼眶微微濕潤,神色滿是驚喜與激動,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寬慰,等等複雜的情緒便融合成一張五味雜陳,似哭似笑的臉。
他站著沒動,也不說話,隻是凝目看著應青山臉上的神情,一一的識別確認那其中的情分有幾分真假,就好像他是第一次才認識應青山此人。
何有的目光太有深究,太冷,活像是把她從內置外的刨出心來打量那心上有幾根血管,這看的應青山頗覺不適,這樣的何有極其陌生又疏遠,竟令她心裏的驚喜與激動都去了幾分,反多了兩分微妙的畏懼與排斥。
第一次被何有這般凝視注目,應青山控製不住的縮了縮脖子,試探的又喊了一聲;“老爺?”
直到她這一聲明顯含了驚疑意味的話出口,何有才收回了那滿目冰涼的探索,轉而是嘴角微微勾起,眉睫低垂,好似千古冰川一夕之間春冰化水,萬古複春,令人頓覺不可思議的同時又覺心柔似水,他低低的嗯了一聲,淺淺垂頭對她翩然一笑,然後張開了雙手對應青山做出了個迎接擁抱的姿勢。
這樣溫清融融,看著她時滿目柔情才是往日的何有,應青山眼角一澀,再顧不得多想其中怪異,拋下了懷裏的披風便連人帶身的衝入了何有的懷裏,頭埋入何有的肩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聞到了熟悉的桃花香氣她才覺心裏有了實在的安全感,然後兩手死死的抱住了何有的腰,恨不得就把他揉碎進了自己的身體裏才好!
兩人不過短短幾日沒能相見而已,而今卻是一個擁抱,雙方竟都覺有種恍然隔世的滄桑錯覺,一時間誰都不想說話隻靜靜的享受這溫清一刻,良久後頭深深埋在何有肩發裏的頭顱才傳來一道悶聲弱弱說道;“老爺,你睡了整整四日,大夫們說你中了奇毒,我嚇壞了,我好怕你真的會一睡不醒呀!”
“我知道。”何有垂眼輕聲回她,抬手溫柔的拍著手下溫熱,卻微微顫抖的脊背,慢慢無聲的撫慰著這顯然受驚不小的人。
“我和十一他們找到了一個神醫,但是神醫說解藥難求,幸好我們在那裏遇見了一個好心人,他府裏有解藥的配藥,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配好,所以他邀請我們入住。”
“我知道。”
“那個好心人……是明王。”
“我知道。”
話音剛落,應青山便直腰脫出他懷裏,一下抬起頭看住何有,神色錯愕,驚疑為什麽何有從一而終的鎮定無波,而何有也斂眼看住她,嘴角依舊含笑,雲淡風輕的好像此刻便是天塌地陷都不能叫他驚訝半分。
此際天明大亮,按理說十一等人是早該來屋中看望何有的恢複狀況,卻依舊無人來訪,甚至連一個婢女都未有靠近,應青山便知十一他們是早就來過與何有通過氣,更是受了何有的吩咐沒有靠近,原因顯然——不打擾她睡覺。
自己守了他一個晚上,卻不是第一個看見他醒來的人,說的第一句話也不是和她,甚至絲毫未讓她察覺他醒後做了什麽,猶如一腔赤忱熱心被一盆冷水打的冰涼徹骨的寒意,越想越是不快的應青山便重重的低下頭,咬唇不語。
“是不是發生什麽,你都不.……”忍了一忍的應青山仰頭掃了何有一眼,後麵的話對著何有平靜如常的眼神,又悉數被她吞了回去。
應青山突然覺得十分挫敗,又覺窩火,卻不知這股火燒向了何處,就好像你興高采烈的采了一捧野花想送給心上人,等你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心上人的腳下是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而他站在花叢中關切的囑咐你這花已經熟透,摘了也無用,不如碾碎養土。
有些時候,太過理智的冷靜與涵養,可以在任何時刻極其鎮定的看待繁雜的世物,基本便等於無情的殘忍與冷漠的生性,不免叫人心有戚戚,猶有後怕。
這一瞬間應青山的心情糟糕透頂,卻不知這糟糕的原因是怪何有太過聰慧理智,還是怪自己太過小心眼,連這一點小事都要在意萬分。
向來了解她的何有自是瞧出她眼底浮出的惱意,便又把她擁入懷中安撫的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隻是看你太累了,舍不得叫醒你。這幾日我不在,苦了你了,青山。”
耳邊輕軟的嗓調溫柔款款,低吟淺哄的像是一汪春水中倒影的濯濯明月,不禁教人陶醉,柔語起轉間細細春水滑過心房,輕而易舉的就把她騷動煩惱的心緒撫平。
多日來的擔心受怕,憂心忡忡在這一句過後似乎都算不得什麽委屈,最後一個字落下時應青山便已經完全平靜了,抬手慢慢抱住何有的腰身,小聲的回了一句不辛苦。
聞言,何有笑了一笑,便湊頭親了一下應青山的臉頰,輕柔如蜻蜓點水。
突然受到這獎勵般的親吻,應青山一時怔住回不過神,多久沒與何有這般親近了?十天,還是半個月,亦或更多?
抱著何有一把窄腰,鼻尖聞著熟悉的清淡桃花香,應青山怔怔的想著這不著腦的事情,自從那夜過後何有對她再沒個好臉色了,平日連靠近他半尺都要小心思量著不能越過界限,何況是說牽手擁抱等等情人之間的親密事,同床共枕一事更是癡心妄想,那段日子簡直令人煩躁的抓狂!
看得到摸不著才真是讓人魂牽夢繞,心癢難耐啊!
可現在她為了何有辛苦奔波了幾日,擔憂關切著他的安全,受此感動的何有因此主動的擁抱親吻她,肯軟聲低語的哄著她,笑容溫柔寵溺,看著她的目光也是滿帶情誼,就如前夕時對她一般無二的柔情似水,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不計前嫌,願意與她重修舊好了?
“唔!”
麵前的人突然就激動的一把按著他撞向了門欄,背剛靠上結實的木門,兩片溫熱的唇瓣就急不可耐的迎上前,與之深吻片刻何有便察覺到腰間的一隻手有往下滑的驅使,他立刻緊緊按住了那隻不規矩的手,然後扭頭脫離了那熱情十足的親吻,抬手輕推開了緊湊追來的溫熱肉體,啞聲喝道;“別……別在這裏,這是外麵,你怎能當場胡來!”
而且這還是王爺府,這要是被他人撞見了如何解釋的了?!
“那回屋!”吻得還沒過癮就被何有中途製止,且隻是一場小小的親吻不能望梅止渴,應青山自然不肯就這麽簡單收手,於是拉了何有的手就要急慌慌的往床的方向走,卻又被何有使力扯住了手腕,動不了身。
不解的回頭看向何有,卻見何有一臉無奈的看著她;“.……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到底能不能做,你倒是給個準話啊,不然這欲拒還迎的有幾個受得了?!應青山急的心燒火燎,何有目光複雜的看了她兩眼,忽然長長的泄了一口氣,像是妥協一般的輕聲說道;“你啊,唉,我還中著毒呢,等我身體好了罷,免得這毒有它害,又傷了你。”
毫無顧忌的在外人家中行雲布雨,這事著實令人難堪的很,他忍不了,可沒聽懂他暗話的應青山卻甩頭,擺出渾然無謂的立場;“我不在乎!”積壓太久的情欲被勾上來,不做個紓解如何舒坦?
聽罷,何有呐呐無言的盯了她半響,嘴角微微抽蓄,溫清脈脈的麵具霎時冰裂,依稀能聽見什麽東西破碎砸地的聲音,他牙關咬緊,眼光冷如臘月霜花,寒意刺骨,森然沉聲道,“我說了,等我身體好,你是要欲不要命,還是我的話對你不起作用了?!”他怎麽就忘了這個混賬的臭脾性,竟然會對她心軟!
“.……好,都聽老爺的。”
恭喜應青山成功的又一次把才破冰化春的何有招惹發火,眨眼間風雪刮地,恢複如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