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心有愧疚
餘光瞥見應青山快繃直成了一條線的纖細脖頸,按住桌麵支撐身體的兩手也在微微發抖,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急的滿色通紅,而她依舊靠不近自己更多,眼見她急得似乎再過片刻就會惱怒火起了,何有看的不禁失笑,終於不再忍心逗她,自己低下了那不可一世的下巴往前一送吻住了應青山,借勢給力按她站回了地麵。
雙腳穩穩的站好後,應青山便察覺腳底有輕微的抽搐,心裏又覺委屈又覺生氣,便不快的咬了一口正與她親吻的何有唇角。
咬下的一口力道不重,像被剛出生口齒沒長全的幼崽輕輕的咬了嘴角一下,輕輕麻麻的,有幾分撒氣委屈的意思,正與她親吻當途的何有受到她這傻裏傻氣的小動作,沒忍住噗嗤一聲笑開了聲,隨後他起頭離唇掃了她一眼,不正經的取笑她;“我都低頭親你了還咬我,莫不說你是小狗投胎來的?”
“誰讓老爺欺負我!”應青山齜牙橫他數眼,死皮不要臉的念叨道,“就算是小狗也是老爺養的,你要負責的!”
說完,應青山伸頭就咬住了正前的一截玉白脖頸,咬咬舔舔的死活不肯鬆口,倒真有了幾分氣急成惱的小狗撓主的樣子。
吃了痛的何有低嘶了一聲,他並不阻攔應青山逐漸不規矩的往其他地方跑,兩眼平視前方,壓聲慢吞吞笑道;“我沒養過狗,隻養過一隻黑貓,要負責也不該是對你。”
在他脖頸婆娑舔舐的人並未抬頭,隻間隙丟出一句模糊問話;“黑貓?”
她沒記得何有養過貓啊。
“死了。”何有輕輕歎氣,“很久之前養的,我出門一趟回來發現它偷溜出了屋子,誤食了後花園下人放在角落的耗子藥。”
察覺出何有話裏的不無遺憾,應青山終於從勾人飄香的脖間拉回了兩分神誌,仰頭凝神注視他欲言又止,正是不知怎麽安慰他時,反是何有溫和一笑,平淡說道;“它陪了我多年是隻很老的貓了,遲早會死,畢竟不可能陪我一輩子,沒什麽大不了的。”
說著沒什麽大不了,何有的表情卻分明有幾分落寞,應青山心裏一拗,定定凝視他立誓說道;“我會代替它陪著老爺你一輩子!”
這話聽起來著實令人心暖,何有頓時笑意滾出眼角,伸手愛憐的撫摸應青山一頭緞匹青絲,邊是歎息邊是淡笑道;“說什麽傻話呢,隻聽過畜生代替人的,還沒聽過人來代替畜生,你與它怎能比得?”
“老爺喜歡的是我,那就是我,老爺喜歡的是貓,那我就是貓,反正喜歡的都是我,又有什麽差別呢?”應青山態度隨意的很。
何有聽著這歪理笑意更濃;“你盡會歪曲是非,顛倒黑白,我說不過你!”
哪裏是他說不過呢,明明是他主動退讓而已,饒是如此應青山也得意的嘿嘿一笑,好歹自己的小把戲是成功逗笑了他。
“青山,你咬輕點,不然明日我不好挑衣服…….唔,都叫你輕一點了!”受不住疼的何有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應青山的頭,沉聲斥道,“又咬的一脖子痕跡是幾日難消下去,你非要看我又像之前當著一眾人麵前出醜才覺得舒坦麽!”
受了這一巴掌的應青山忙伸長脖子湊近何有臉邊,撫慰的親了親何有的唇,然後有意無意的嘻笑建議道;“正好天冷,老爺穿多點遮住了誰都看不見的。若老爺實在在意,你別出府門,不見外人就是了。”
“不出府不見外人?”何有語氣平平的重複了一遍,目光便若有似無的審視盯住她。
緊緊盯住她的淡茶色眼珠幽深如叢林,涼意從叢林深處蔓延開,應青山被他看的心下一驚,忽地就慌了幾分,她懷疑何有怕是看透了自己暗戳戳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所有表情的微妙變化皆是落進了何有眼裏,他哪能不知她真正看重的是最後兩句,卻偏要裝的假模假樣是為他考慮,何有險些氣笑了,陰聲狠狠道;“你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盤,我脖子裏的痕跡何曾完全好過!你根本就不願我踏出府門一步,隻因現在涼州無事,我可以順著你的小性子不出府不見人,那過後呢,回到京都你還能用這個破理由困我多久?”
“…….能困多久困多久唄。”應青山弱怯的訕笑瞅他,隻得到了何有的一聲鄙薄的冷哼。
見自己不與人言的念頭被何有明麵毫不客氣的戳破,應青山索性破罐破摔的承認了自己逐漸扭曲的本性,義正言辭道:“是老爺自己說的喜歡我,那我也喜歡老爺,既是如此,我不想跟別的人分享自己的心愛之人有什麽錯!”
聽著這是非顛倒的詭辯,何有蹙眉冷聲道;“我是喜歡你不假,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是一件擺設,難道你想困著我一輩子不讓我見任何人麽?”
他早有察覺應青山在一些方麵對他的態度看法不同,卻從未想到應青山是這麽看待他的——把他當做了自己的一件歸屬物,絕不允許外人觸碰一分。
哪怕情人愛侶之間的的確確是有所謂的占有欲,卻遠遠不達應青山這般可怖的程度!
聞言,應青山秀眉高揚,美目之中竟有火氣騰燒,她雙手撐在何有身側,把他籠罩在自己沉重的影子之下,盯住他緊皺的眉頭一字一句說道;“你說了喜歡我,那你就是我的,我不喜歡看你跟別人接觸說話,不喜歡你把注意力放在除我以外的東西上麵,不喜歡你無視我的存在,這些哪裏錯了?可即使我再不喜歡,我也沒束縛老爺太多啊,就是希望老爺別經常出門,多在府裏陪陪我,這哪裏又錯了?!”
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好像這事就該理當如此,反而像是何有斤斤計較,因為一件小事對她氣勢洶洶,責罵太過。
屋子裏沉寂足足有半刻,無聲無息,稍微冷靜後的正有些心慌的應青山才聽到何有一聲無力歎息。
“我從未束縛過你啊,青山。”
聽完她所言,何有心情一時半刻的極為複雜難說,這也難怪,任何人聽完應青山的話都會覺得很不舒服,卻又覺得有一定的道理,哪個陷入情愛之中的男女不是這樣日日掛念著心上人,恨不得無時無刻的陪伴在旁呢?
應青山一個正值芳華年紀的女子自然一樣,隻不過她的執念與愛欲更強更重,令人聽後不免心驚肉跳。
是他當初想的太簡單了,沒有太多思考過他與應青山之間存在的問題與矛盾。
何有年紀不小,權位太高,見過也受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因此看待萬事便十分的平淡無意,撞上意外禍事也可冷靜思考,他這種冷冰死水一樣的脾性便造成連亂心情愛之事也較常人平淡許多,想著一心待她好護著她就好,壓根沒想到比他小了十來多歲的應青山的心思與他截然不同!
她心心念念的是翻雲倒海,風花雪月的紅塵萬丈,心裏眼裏看重的都是他一人,女兒家敏感又看重情誼的心思,哪裏是他顧及得到的!
從前是摘不得的高山明月,他自然不敢奢望太多,之後乍然得到一顆真心他寵著愛著都來不及,亦是沒有多加思考兩人的今後,便導致了現今的困惑矛盾。
如今人已被他拿在了手心,對他更是真心實意的熱忱相待,而要他還回去這拿著熱心的一顆赤膽,他也舍不得,但滄桑歲月帶來的巨大差異橫杠在兩人中間,猶如洶湧奔騰的長河阻攔了一雙人,隔岸遙遙相望,非是解決不可。
何有心裏便像有重石壓頂,喉間哽了一口氣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事已至此,何有苦思一番後隻好再次退步,他抬手輕輕摸住了應青山神色凝重的臉頰摩擦,直麵溫笑的凝望她,柔聲徐徐給她陳明說理;“青山,凡事要講個你來我往的道理,你不能把我當做你的玩具,一味藏住我不讓別人看到,隻有小孩子才會這樣患得患失……你好好想一想,除卻必要時候,我幾時困過你外出或者不準你與人交談?我這樣對你,你不該這樣對我才是公平?”
何有嘴裏才說她不能耍孩子氣,可對應青山說話卻仍是一副哄勸著幼童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的長輩姿態,應青山也沒察覺到他的口不對心,一看他態度溫和下來自己也跟著軟和了,弱弱小聲道;“我沒想把你困在我身邊.……我隻是想老爺多陪陪我,你做起事都不看我一眼的,我很寂寞嘛。”
看她是一說就乖巧懂事的模樣,何有終於鬆下心,微微笑了;“好,我記住了,以後我盡力改,再忙都會理你的。那你也別故意阻撓我做事和出門,隻要你別任性耍小脾氣,後麵你想怎樣我都盡量順著你,這行了?”
應青山原本想高傲冷豔的裝個勉強答應的樣子,但答了一聲嗯後沒忍得住心裏奔騰而出的歡快勁,漂亮的鳳眼一眯,眼底的得意笑意藏都藏不住。
片響,受到她的輕柔磨蹭,何有一貫陰柔的聲調變得微微沙啞,輕聲問她:“之前在城主府,你有沒有看見一個怪異的男人?”
“怪異的男人?哪樣的怪異?”應青山沒聽懂他模糊的概念。
聽罷,何有垂下眼皮不言,似是回想該如何形容。
心性並不堅定的應青山想當然的受不住無聲卻磨人耐心的何有,她忍不住咬了他骨頭凸出的肩側一口,低眼垂頭的何有便顫抖了一下,接著聽到應青山的催促:“什麽樣的怪異男人?你快說啊!”
何有默了一默,剛要回答,正親吻他脖頸的應青山餘光忽的瞥見他後腰側有一抹小小的青色瘀痕,青中帶紅,邊緣較深,玉白光澤的肌膚愈加顯襯那淤痕刺眼,她當即抬頭直腰半是放開了他,手指住那青痕驚詫問道:“老爺,你這怎的青了?誰掐的你嗎?”
剛一問她就覺得不可能,何有一直在自己和十一他們眼皮下當祖宗牌位的供著護著,旁人誰能傷了他?
別說傷他,就是誰多碰他一下,應青山都要小題大做,恨不得把那人碰過的手腳生生砍下來才算作罷!
沒人碰過他,可傷在後腰,總歸不能是他自己弄的呀!
聞聲,何有偏頭順著她指尖的方向看去,因為身體角度問題隻能隱約看到一塊小小的青斑扒住後腰側邊,他看後眼光微閃,眉頭微蹙,當時少年隨手重重一掐,疼過之後他就忘了這淤痕的存在。
“呃,這是……我不小心撞的。”
應青山不依不饒:“在哪撞的?怎麽撞的?”
何有回頭,麵色無謂;“剛才沐浴我沒注意路麵濕滑,滑了一跤正好撞到了浴桶邊。”
如果這會兒十一聽到的話,他定然會徹底想明白些事情,因為之前何有沐浴時他一直守在門外,根本沒聽到屋裏傳來何有所謂的踩滑撞傷事件。
但他不可能會在,所以這件事他再也不會知道,而應青山不知前情,聽後自是信以為真,她頗是心疼的輕輕摸了摸那一塊小小的淤青,小聲不滿的埋怨道:“你沐浴怎麽不叫個人在旁邊伺候,這瞧著多疼呀!”
她家千歲身體那般金貴嬌嫩的一個人,她不過輕咬一口,那皮上的印子都要幾日才消下去,這青痕淤積過深,不知要多久才好呢!
何有麵對應青山一貫沒原則,滿口認錯;“是我粗心了,下次我會叫十一在旁邊。”
那夜的‘誤會’舊事重現腦中,應青山憤憤抬眼瞪他:“又是十一?!”
“十二?”何有抽了下嘴角。
“十二他做事毛手毛腳的,上次差點把點心盤子都摔你身上了,我更不放心呢!”
何有歎了口氣:“那子安?圖南?”
壓根沒注意過何有身邊的侍衛下人,隻會認臉的應青山嗤之以鼻:“這倆誰啊?我一個都不認識,讓兩個我不認識的人陪著千歲,還不如喊婢女呢!”
身邊關係親厚的侍衛屬下皆是被應青山否決了個遍,何有一時無法,想了一想,無奈地問她:“所以你要青桃陪著我沐浴?”
這次隨行而來的兩名婢女不久前被應青山征用了過去,美名其曰是府裏做眾夥秋衣的繡娘不夠,讓她們去充個數。
充完數過後,至於兩個婢女還能不能回到何有身邊繼續伺候他起居嘛,應青山嗬嗬一笑,開玩笑,她的人起居生活自有她來照管,用得到別的女人李代桃僵?!
話語剛落,應青山尚未回應,何有的神色反怪異了幾分,不是沒有婢女伺候過他沐浴,隻是應青山的隨身丫鬟跟著他沐浴,尤其那還是個沒張開的小丫頭,怎麽想那幅場景都覺得怪怪的。
“不行!青桃還那麽小!”應青山想都不想的斷然否決,“我還想今後找給青桃找個好婆家呢!”
何有陰翳的盯她,涼涼道;“……聽這話,跟著我是折辱了你家青桃了?”
“不,我是怕青桃經不住誘惑,以後跟我搶人!”應青山神色竟是相當鄭重。
“……..”
竭力忍住想起手給她一個耳光醒醒腦子的衝動,何有單手捂額幽幽歎息,恨鐵不成鋼的惱色問道;“每次我與你好生的說著正事,你就不能正經些回答,非要說這些淫詞亂語招惹我生氣麽?!”
若真氣死了他,按照她那顛亂世俗的混賬性子,估摸她都敢抱著他的屍首再做個什麽破事,怕是他得活生生氣活了過來!
應青山覺得自己沒說錯;“我說的實話嘛,我家老爺本來就長得極好看,抱著又香又軟,試問誰不喜歡與好看的人親近啊!”
“我明年就三十九了,一個近不惑的半老頭子能有多好看?”何有古怪的瞟她,“莫說世間有多少美人俊郎你沒見過,就說你,你正當年輕,遠比我長得更好,怎不見你對自己這麽愛戀?”
“那不一樣,我就覺得老爺最好看,誰都沒有老爺好看!”應青山反駁他的自貶,“再說老爺保養的這麽好,說出去你二十五六都有人信得!”,
這一句他就年輕了十來歲呢,傻丫頭真會說好聽話!聽後的何有不免莞爾,心裏一陣暖流滑過,潤人心脾。
何有垂眼不語,他鬆出一隻手摸住了應青山的鬢邊,指尖描摹著她輪廓分明的麵龐慢慢摸著,輕柔的像是撫摸一塊上好的金雕玉石,小心翼翼,又愛憐不已,任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珍重厚愛之意。
應青山能忍住才叫怪了。
行到一半,應青山驀然想起了一個被拋之腦後的問題。
“千歲,你剛才說的那個男人是誰?”
男人?哪個男人?何有呆呆凝望著斜前方的窗戶,愣了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個早被他們丟之腦後的問題,想起這事他心中一沉,神誌頓時清明許多,他正要扭頭就著這個問題仔細的詢問應青山兩句,眼光卻是正正看到那扇閉合的窗戶後多了一個人影!
有人!
何有瞬間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