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青山娶夫
“你們讀書人這繁文縟節的一套我最是厭煩了,快免了吧,短短一日就受著你們幾次禮拜,拜的我感覺好像自己又老了幾歲。”
何有大為無奈的擺了擺手,愁苦蹙眉的模樣宛如是聽到一大群的和尚念經。
於是三人又喜眉眼笑的笑了,經過與能說會道的何有聊了這短短一段時間,三人對他的好感與親近大幅度提升許多。
四人又聊了片刻,正雙手捂著茶杯的席秦月忽是想起了一件事,扭頭看何有;“叔叔,慕小弟怎的沒與你一起?今日晚生本請了她一同來這茶會鬥詩,後麵卻有家丁來告知晚生說她有事不來了。”說著他失望的歎了一口氣,“這茶會難得舉行一次,她卻沒能來一次,甚是可惜了。”
何有睜眼說瞎話,眉頭都沒抬一下;“她今日身子困乏,一起來就哀聲抱怨頭疼身軟,我看她約莫是犯了秋寒之氣入體,就沒讓她出門在家中歇著了。”他笑了笑,“我是出門來辦事的,恰好經過這邊便進來了,沒想到就剛好撞上了你們。”
席秦月一聽就緊張的關心問可憐那‘寒氣入體’的慕小弟;“寒氣入體?嚴重嗎?”
“不打緊,我已經請了大夫整治過,她吃下藥修養個三兩日便好了。”
端重坐著的席輕塵接口笑道;“那就好了,涼州城這天氣乍暖乍寒的是容易生病,顧叔叔與小弟可得要仔細些,這秋日到了生了病是麻煩又難捱。”
何有應承了這份好意,笑笑點頭,一轉頭卻看見默默不語的林二少捧著酒杯,低首注視著樓下,一雙美麗鳳眼半垂,腦後紮住的墨發順肩滑下,似是單純的沉思,又似是盯著某處發呆。
“林賢侄看什麽看的這麽出神啊?”
麵前傳來一句低沉陰柔的詢問。
聞聲,林二少猛地回過神,下意識的坐直了腰板,而那人的一聲好奇詢問又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投來,他略有心虛的眨了眨眼望向斜對麵的人,訕笑道;“隨,隨便看看而已。”
“是嘛?”何有掀了嘴角涼涼反問,他狀似無意的扭過頭俯瞰樓下,他們一桌靠近了樓欄邊,他又坐了欄邊的坐位,這一探頭便輕鬆的一覽樓下的情景。
因為天冷,一樓的生意不如以往般熱鬧洶湧,但客人也不少,坐了大半的大堂,數名小二穿梭在了桌子裏,而高高的櫃台後一個老頭在撥弄著算盤算賬,有一名白裙細紗的女子頭戴海棠花的站在了櫃台外隨手翻閱著賬本,一個夥計附在她耳邊說話。
如果說這樓下有什麽人或物能讓眼高與頂的林二少投去視線,甚至是望著發了呆,貌似就那一個白衣女子有些看頭了。
心念至此,何有暗暗嗤笑一聲,他神色不變的剛轉回了頭,正正便撞上麵色不安的望著他的林二少,瞧見對方眼裏紊亂的心緒,他心底的笑聲越發大了,神情卻坦坦蕩蕩的問他;“怎麽這樣看著我,林賢侄?”
林二少慌忙擺手;“沒,沒什麽…..”他以為這人是發現了自己剛才所看的人,不過看樣子他應該是沒看到吧?
“林兄,你今日甚是奇怪啊。”早就覺得林二少今日的行為說話都很是奇詭的席秦月不由皺緊了眉頭,擔憂的望住手腳慌亂的他,“你是不是也生病受了寒,看你臉色都白了了!?”
旁坐的席輕塵聽後稍稍的扯了扯嘴角,何有餘光眼尖的瞟見他隱有愧疚的低了頭,右手摩擦著桌角,隨後便見他盡量裝的平靜無事,話語關憂的也詢問林二少;“是啊,林兄,若是你受了寒氣,我去找夥計給你端來一碗驅寒的薑汁來。”他語氣放的更低更沉,更顯誠懇,“聽說這樓裏的當家主人白老板熬得一手好薑湯,不妨我去找她要一碗來吧?”
旁人或許還沒什麽感覺,隻當他是真的關心林二少罷了,而何有把他全部的小動作一覽眼底隻覺有趣,便一言不發的低首喝茶觀察他們三人。
“不用不用!我身子無事,好的很呢,就無需去麻煩白老板了!”沒想到林二少的反應極大,手腳忙亂的亂擺極力拒絕了,急的額頭墜汗,臉頰通紅,愈發是麵如紅玉般的好看水潤,嘴裏還強行要解釋的高聲喊道,“白老板一向不喜歡出來迎客下廚的,莫要打擾了她清淨。”
何有正看的快是止不住嘴角揚起的笑意時,前方不遠處遙遙傳來一聲清亮爽徹的嬌聲。
“是要麻煩我什麽啊?”
眾人同時轉頭去看,正見身著白裙繡襦墜地,腳穿並蒂花枝的繡花鞋,頭戴嬌豔欲滴的海棠花的清雅女子款步而來,姿態瀟灑大氣,氣質出塵,她仰著如仙鶴般修長高傲的脖子,即便身邊的公子哥們投來無數的驚豔目光,仍舊是目不斜視的穿行而過,一直嫋嫋婀娜的走到了何有的桌子前。
除卻穩穩坐著喝茶,目不斜望的何有,另外三人都是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女子,眼中一片驚豔之色。
“林二公子,你又來了啊?”白衣女子先是笑顏宴宴的向林二少打招呼,“你總是帶許多人來照顧我家酒樓生意,如此看得起我,這次便算是我回禮了吧。”
萬萬沒想到從不喜在外出麵的白老板,竟然會親自上樓來與他打招呼,林二少木呆呆的張了張嘴,無言片刻後想說什麽卻終是什麽都說不出,隻臉紅如潮落的夕陽,紅透了大半天,眼神惶然無措的無處安放。
白衣女子倒是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奇怪,又別過頭與席家兩兄弟禮貌性的打了吃好喝好的招呼後,她忽然一偏身走到了何有身邊,姿態親近的同他坐下,笑顏如花的甜甜喊道;“大哥,怎的來了也不招呼妹子一聲?要不是有個夥計識出了你,在我查賬本的時候特意來告訴我一聲,我都會錯過了大哥你呢!”
三人的眼睛瞪得堪比牛眼,尤其是那林二少,眼中溺出的震驚都快是流成了一條河。
很明顯,從不喜出外迎客的白老板是特意為了何有而來,而且還是她主動親近的,一夕大改眾人以前對她的印象——百花酒樓的白老板人美性直,愛恨分明,脾氣暴躁,對外人總是冷淡如寒霜,從不假言令色,以笑相逢,一如她的名字,白冰。
何有覺得自己再不成聲就要被某人的視線射穿了,扯了嘴角淡淡笑道;“我應該不會久坐,你又忙,想著就不必要麻煩你來一趟了。”
“大哥盡是說胡話,妹子哪裏會忙喲?”白冰掩唇嬌笑,笑容如冬化春水,萬川消融,閃瞎了一眾人眼。
她全然無視了在場的眾人,看著何有的目光都在閃閃發光;“就算是妹子忙,得知大哥來了我也得把所有的事情推開啊!既然大哥好不容易來了一趟,下午別走了吧,妹子廚藝近來尚可,親自下廚做飯給大哥嚐一嚐可好?”
趁著抬手喝茶的空當,何有的視線透過杯沿望向了斜對麵,某人的身形在微微的發著顫抖了,可射來的眼刀是一刀比一刀的厲害尖利,他不禁苦苦一笑,暗道自己也有一日被人當做了活靶子,麵色依舊如常,低聲含笑應道;“好啊,那我靜候妹子的好飯了!”
這下白衣女子便笑的心滿意足了,臉頰嬌豔甜膩,正當她還要再說什麽時,對麵的林二少忍無可忍的把手裏的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白臉寒眼的向眾人一拱手,一字一句像從齒縫間硬逼了出來;“林某忽感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諸位慢來,告辭!”
說完人就甩袖轉身離去,瞧著氣勢洶洶真沒看出來身子哪裏不適,但身形踉蹌,走出的每一步似乎隨時會倒下了!
席秦月是個實誠又善良的性子,還真以為林兄是身體不好了,慌忙向何有與白衣女子拱手道;“叔叔,白老板,晚生看林兄身子不佳,心中擔憂,晚生和家弟便先送他回去,改日晚生再登門拜訪!”
他身後的席輕塵默聲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去吧,路上小心些。”何有理解的點頭,目送了席家兩兄弟緊追著林二少而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三樓樓梯口,身邊稍稍靠近的熱源迅速往後一退,何有輕笑執杯的回頭,便見白衣女子坐到了桌子另一邊去,姿勢端莊規矩,麵上切切笑意的回視他,好似他們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麽過於親近的事情。
“看來,我是享受不到白妹子親手下廚的一頓晚宴了。”何有嘖嘖歎氣,假裝失望。
“瞧大哥說的,這飯我敢做,你也要敢吃才行啊。”白衣女子嬌嗔了他一眼,笑的磊磊瀟灑答他,遂是神色一變,正正經經的擺正了之前無謂瀟灑的姿態,神情鄭重道,“妹子有一事在心裏鬱結許久,想請大哥相助一把,不知可否?”
何有就喜歡這種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不用他花心思猜想度量費腦子,盡管她這開門的時候足足推遲了兩月之久,但他欠下人一飯之情遲早要還,便斂眼淡笑問道;“何事?”
白衣女子認真的看住他;“我想要殺一個人。”
旁邊的兩名侍衛聞之動容,何有卻垂首無聲的笑了,他真是認了個好妹子,要他拿一條人命來還一頓飯錢,這買賣對她而言著實不虧。
不過耐不住這聽起來很有意思啊。
何有捏了杯蓋的手稍稍往上抬了抬,右手捧起了茶杯輕抿了一口,幹洌的茶香撲鼻,然後迎向白冰直直凝視他的沉重又有幾分緊張的視線,勾唇無聲的笑了一笑。
然後何有輕輕的點了點頭。
回到宅邸的時候,天色已黑了大片,何有踏著今夜稀少的幾顆星辰灑下的銀銀星光走到後院逛了半圈,見不到早該是撲上來的某人,便問了打掃回廊的奴仆應青山在哪裏,在做什麽。
奴仆回他;“少公子在偏院,與青桃小僮在挑選晚時錦繡緞莊送來的緞匹花色。”
聽後的何有愣了一下,扭身又帶著十一與兩名侍衛去了偏院。
才走到了偏院門口,何有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大呼小叫的喧聲,以及有柔軟東西墜地碰撞出的聲響,他不禁蹙眉,擔心是應青山莽撞的又磕著碰著了,便加快了腳步往裏走,剛走到了大開房門的門口,一隻腳還沒踏進去耳邊又聽到一聲驚呼,隨即眼前一花,頭上與身上被劈頭蓋臉的覆蓋了多張錦緞繡匹,同時還有一具鮮活溫熱的肉體撲進了他懷裏,他下意識的抬手接住了懷裏的人。
這突然發生的一個意外導致屋裏屋外頓時都沉默了下來,何有身後的兩步外是沒反應過來直接呆住的十一與兩名侍衛,身前是站在了屋子中央,手忙腳亂的抱著數匹綢緞的青桃張大了小小的櫻嘴,傻傻望住了那隔著幾張錦緞相擁的兩人。
不小心被滾落地上的布匹絆了腳的應青山從抱住的人懷裏慢慢的抬起頭來,聲氣弱弱,透著心虛的笑問道;“老,老爺,你回來了啊?”
連頭到腳被各色緞匹蓋住了的人無法看到背後是個什麽表情,透過厚厚的緞匹傳來的聲音有些沉悶森然;“站好。”
應青山立馬直身從他懷裏脫身而出,同時慌忙伸手去扒開他身上覆蓋的緞匹薄紗,一件件的剝開散落,衣鍛經紗緩緩垂落在了兩人的腳邊,竟讓應青山在這一刻奇異的覺得自己是在扒何有的衣服。
想到這裏的應青山不受控製的抖了一抖,腳肚有些發軟了,她不敢再去細想,紅著一張俊臉繼續去扒身前人僅剩的頭上蓋著的一張豔紅色的錦緞。
手上抓住了錦緞的一角向下一扯,一張輪廓陰柔的側臉就逐漸一點一點的出現在了應青山眼前,這一幕的時間都像是放慢了,紅豔的錦緞滑下那人慢慢回頭,先是流雲水泄的墨發如黑漆,接著是刀削的遠山劍眉,一雙勾人含情的桃花眼,挺拔如鬆竹的鼻梁,最後是一點菱形薄唇,水色淡淡如櫻雪落地,無須光滑的下巴。
一眼驚如天人,天人正麵看她,眼中無奈又縱容,勾起唇角輕輕一笑,美好的如冬雪夏花在眼前一同出現!
鮮紅的緞匹落下墜進了應青山的手肘裏,她微一仰頭呆呆望住了麵前如冬雪夏花的天人,一時無話。
“你怎麽了?”何有皺眉,“這般看著我做什麽?”
仍沒學乖的應青山脫口而出;“老爺,我剛才像是掀了你的蓋頭呢!我娶了你呢!”
“…….”
何有垂下眼皮掃了掃應青山抱著的那一匹散開豔紅色綢緞,上麵繡了春花秋實的繁複花紋,金銀絲線勾邊,瞧著確是大吉大利的喜慶,倒真有了這麽兩分意思。
因為應青山聲音說的輕,他倆又隔得近,這大不敬的荒唐話也就他們兩人之間聽得到,何有便隻冷眉一笑,沉聲喝道;“再敢胡說八道一句,你就滾去抄《女則》一百遍。”
聞言,應青山立時又習慣的慫了,連連小聲說道是你娶我,絕對是你娶我,便委身隨便的抱起了地上散落的布匹,快步回到了桌邊一股腦的全部堆放到了桌子上,又叫了一邊呆呆站立的青桃幫她疊好散亂的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