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疼
應青山盯著頭頂的紗帳發了會兒呆,之後感覺到身子的知覺慢慢回歸,這時腕間察覺涼涼,她側頭去看,正好見到一隻枯瘦的手從她腕間撤走,有兩個人站在了床前說話,而之前摸了她手腕的是個須發潔白的老者,老者正和對麵的男子徐徐囑咐;“夫人是多日來不進吃食導致的無力體虛,憂思過甚,並無大礙,靜養幾日不動心火便成了。”
“恩,知道了,你下去吧。”聽完後,男子一劃指尖命人把老者送出了門,然後下意識的一回首看向了床的位置,卻見床上的人睜著眼睛怔怔的望著他,他頓時心下都輕鬆歡喜了起來,坐到了床沿柔聲道;“你醒了?醒了就來吃些東西吧。”
說著他先把應青山從床上半抱了起來,讓她靠著床頭坐著,然後順手接了旁邊侍從遞來的白玉瓷碗,細白的指頭捏了瓷玉勺子攪了攪碗中的紅棗白梁清粥,舀起了一勺後就低下眉眼輕輕的吹了兩口放涼,再喂到她嘴邊,騰騰香味滾到鼻邊,正是她之前神誌不清時聞到的香味。
整個過程下來,何有的動作溫柔貼心的足以滴出水來。
應青山瞧得呆愣住了,而屋子裏麵剩餘的幾位侍從眼觀鼻鼻觀天,從始至終不敢多去看一眼,唯恐他們心中某個高大的形象就此崩塌。
“怎麽了,是不喜歡吃麽?”何有見她沒張口吃,還以為是她不喜歡吃這個,隻得用勸小孩子吃飯似的語氣耐心哄道,“你多日空腹,腸胃受不得刺激碰那些油膩之物,你先忍著,等到明日我就叫廚子給你做一桌子你喜歡吃的,好不好?”
話音落下的尾調是起轉承合的柔情百轉,酥脆的骨頭都快軟了,應青山這才愣愣的張口吞了嘴邊的勺子,一口吞入後滿齒留香,暖暖甜甜的果味充斥在舌尖,空洞了多日無知覺的口腔才終於開始恢複了味覺!
“嗬,青山好乖,咱們再吃一口好不好?”何有見狀歡快的笑了,又是一勺遞上。
在場的眾人除了應青山皆是遍身生涼,一時間不知該是惡心那軟弱的句子,還是惡心那發甜至齁的語氣!
想他們跟在了這凶狠殘忍的主兒身邊多少年了,從來就沒有聽過他這般對過誰,大多數時候不是冷笑無表情,就是譏笑算計臉。
得了,今後他們都得是仔細小心著自家主子特殊對待的這位祖宗,免得後麵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默默的瞅了一眼嘴邊的勺子,又瞅向麵前人笑意下隱隱的擔憂,應青山張嘴再次吞了下去,一邊微眯了細小的眼珠子注視著何有,心裏暗暗有了計量。
一碗不大的紅棗粥就在兩人一吃一喂的和諧配合裏消滅的一幹二淨。
把空碗給了身旁的侍仆,何有順手就抽了自己的帕子給應青山擦了擦嘴角,擦完了之後就要安撫著人睡覺,他也打算著離開這間原本是自己臥房的房間,隨便去找個房間睡一覺好好休息下,這幾日他在宮裏忙的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回來了一趟又忙著照顧了應青山,真是快把他累的瘋了。
“好了,你睡吧,我……..”何有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要從床沿起身,沒想手還沒放下就被鬆鬆的抓住了手腕,他疑惑的回眼去看,就見應青山抿了嘴角望著他,眼神切切,輕聲道:“我睡不著,想要千歲陪著我!”
何有瞧著腕間的纖纖細手默了半響,又擰眉看了她一眼,她深深的眼瞳中盛放了滿是依戀,他瞧得愣了一愣,暗道告誡自己這是假的,她隻是剛醒了暫時找不到依靠罷了,她過後不會多記得自己什麽好處。
可他就放縱這一次沒什麽大不了吧?畢竟這樣的親近,以後也沒有幾次了。
“好,我陪你。”他低聲的笑了,笑聲卻聽著有些悲涼。
應青山隻裝作不知,撒嬌似得扯了扯何有的袖子;“那要他們都出去,我不喜歡這麽多人在這裏。”
何有便側頭吩咐道;“都出去。”
眾人出去了,房間裏麵就剩下了何有與應青山兩人,氣氛一時凝滯,何有仍是坐在了床邊,卻是偏過了頭沒看應青山,一雙眸子四處安放,隨口問道;“這幾日你怎的也不服個軟?”隻要應青山開口認錯,即使他不在,也會有人給她送吃的過去。
至始至終他對她從未舍得狠下過心腸。
此時就剩了她們兩人,之前應青山連賤稱都懶得說,這會兒更是無所謂,雲淡風輕道;“我做錯了事情嘛,千歲爺罰我是應當的。”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偏頭笑道,“況且要不是這樣,千歲爺如何會這般心疼我,對我好?”
直到這話出來,何有才偏頭看她,見她笑的如同一隻偷腥的貓望著自己,眼底的喜意與真誠都快要漫了出來,他看的心下複雜莫名,竟是控製不住的冒出了個詭異的想法來。
會不會,她,她也是喜…….
隨即這個想法就被他按死了迅速騰盛上來的譏諷可笑裏,一個在府裏待了整整三年未曾多看他一眼,連吃晚飯時候都不屑與他共處一室的人,卻忽然一朝就喜歡上了他?喜歡上了他這個太監,還是個舉朝大惡人?這天大的笑話說出去,天下有幾人會信?!
別說是別人了,就是他,也一絲一毫的不信!
可望著那雙秋水眼瞳裏麵的暖光,望著麵前笑得歡快滿足的麵容,他哪裏又舍得不去看?
不僅想看,還想多看,天天看,時時看。
巨大的奢望嘭的砸下,一下砸死了何有所有的理智思緒,心裏的惡魔低語告訴他你抗拒不了的,對她,你永遠抗拒不了她給的誘惑。
即使這誘惑背後,是萬丈深淵,千穿百孔。
“隨你吧。”何有忽然冷冷淡淡的轉回了頭,隨你耍這些無用的伎倆來做什麽,隨你揣著惡意與惡心裝了一副愛意濃濃的樣子來他這裏討要東西,盡管他暫時還不知道她究竟要的是什麽。
隻要是她不離開千歲府這個囚籠,他可以裝著配合她演一下這場你情我願的戲碼,到時候她得到她想要的,他也能靠著那些裝來的假情假意勉強撫慰一下空洞仿徨的身心。
兩廂各得所好,各取所需,是最為公正公平的交易,你不虧,我不賠。
“千歲?”不懂這突兀冒出來一句話的意思,應青山不解的偏頭看他,卻見何有向外轉過了頭,她沒看見何有又笑了,卻笑得更為淒涼悲哀。
這場可悲的戲啊,不知道能演下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