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人
京都紅街道口,涼涼夜色下卻是滿街的燈紅璀璨,人來人往,騰騰熱氣蔓延在街道裏被抽擠開來,混合了嘈雜的嬉鬧聲,叫合聲送往四麵八方。
人頭迎來迎往的天保酒樓裏一派熱鬧非凡,堂堂明亮的大廳內人聲此起彼伏,數名年輕夥計穿梭在人群裏,忙活的熱火朝天。
又是一人挑簾進入,根根鮮白的指頭襯著深色的門簾顯得那亮色紮眼。
站在門口迎送客人的店小二一瞧眼都直了,躬身殷勤的迎了上去,討笑叫道;“喲,哪家的公子長得這般俊俏?客人是來吃飯還是赴宴啊?”
打堂走進來的是個年輕俊俏的公子哥,穿了一身青色玉竹袍,烏發羽冠,兩濃眉高挑,高挺的鼻梁下能見清晰的陰影,轉眼間皆是風流倜儻,英氣盡顯。
“赴宴,地字三號房。”嗓音清脆幹洌,猶如陳年好酒,異常幹淨利落,但又有些低壓。
地僅次於天字號房,基本是富商貴人常來往的地處,侍候更為精道,打賞也更多。店小二笑彎了眉眼,極其熱情的領著人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傾情介紹著本樓的特色菜肴,美酒瓊漿。
領人進了房後,見到房內早有人端坐靜候,年輕公子挑眉笑了笑沒說話,轉身就給門口的店小二一兩碎銀,在小二歡喜的眼神中低聲道;“我和好友有事商談,無需叫人來伺候了,有需要我會來叫人。”
店小二滿意的應聲退下了,還貼心的帶上了房門。
這下屋中就剩了他們二人,屋子隔音不好,耳聽兩廂吵鬧上不斷紛擾,便是在屋子裏說話都要大聲些才能聽得清楚,卻正好適合掩藏他們說話的內容。
年輕公子剛向那房中先來的人走了幾步,那人便立馬從凳子上單膝跪了下來,恭聲喊道;“下屬參見小姐,不知小姐今日喚了屬下來這裏有何吩咐?”
那人嘴中的小姐正是指了女扮男裝的應青山。
“我是有事,但你也不至於一來就跪吧?”應青山連忙上前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望著對麵的男子無奈地道,“再說了,我已不算是你的小姐了,應家五年前就因造反被抄家充公,全府上下殆盡,無人再敢說應家兩字,現在你麵前的就是個普通的女子,是慶豐城中南家富商收留的一個不掛名的遠方親戚,父母雙亡,無所依靠。”
那男子一聽就當即憤憤的反駁道;“小姐,大將軍當初並未造反,他是受三太子牽連,應家是無辜受難的!”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凝視著應青山的炯炯雙目漸有熱意襲上,聲音哽咽道,“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無用,當初沒能及時把夫人公子們救出來,拚了好幾名兄弟的命隻救出了小姐你一人,而且還,還………”後麵的話他說不出來了,語氣恨恨的近乎羞愧,以及憤怒。
應青山哪能不知道這後麵的話,她還被送進了舉朝大宦官,奸臣九千歲的府邸當了侍妾!
應青山原本是前大將軍應春水的五女兒,雖是庶出,卻極得應春水的喜愛,當初應家患難大變,應家上下一百多口老小皆沒有幾人活下來,她卻靠了應春水派來的親信拚命才救了下來!
後來為了給年幼的應青山找個庇佑之所,他們給她安了個身份成了某個富商的親戚寄養,原本想著隱姓埋名的過個簡單日子,卻是被富商為了討好何有而陰差陽錯的送進了千歲府!
堂堂前大將軍的庶出小女兒就算當不上皇家公主的金枝玉葉,卻也是位高身貴,如今卻是鳳凰落地不如雞,給了一隻當街人人喊打喊殺的老鼠做了端茶遞水的房裏人!
不可謂不諷刺,不可謂不悲涼。
不過這事她前世就沒有多少在乎過,她素來不看重那些天罡倫常,便是做了這最為低等的侍妾那又有什麽關係?何有並不知她真身,也沒來煩擾她的後世安生,兩相安寧無事,而如今重來一世,她對何有感情大變,現在看來何有無比的順眼,他是真心的待她好,也是真心的喜歡她,就是她做了那些破事也沒有傷她一絲半毫,隻單單困住她而已!
為了回饋何有的好,因此她才打算盡量發揮自己僅有的人脈能力來為之後的事情給何有鋪條後路。
但這些話肯定是不能對麵前先父的得手副將說了,最起碼是現在不能,不然他非認為她瘋了不可!
應青山咳了兩聲拉回了思緒,正色道;“好了,顏遠,咱們別多說廢話,我是偷偷溜出來的,需的盡早回去,我要的東西你都帶來了嗎?”
何有現在的地位如日中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帝對他深信不疑,給了他極重的權力,導致了全朝上下對他厭惡又懼怕,不敢公然與他較量。他隨便一句話輕飄飄的扔下來就能壓死一彎人的脊背,所以真需要她幫忙的地方微乎其微,唯有是從夾縫細水中深入紮根,在繁雜平和中漸漸的設下暗樁,好為以後的突然變化做準備。
“幾日前,小姐密信要屬下找到集合當年殘存的親兵,屬下這幾日四處奔走後不負使命,已經全部找齊了。”顏遠點了點頭,從懷裏摸出個拇指大的銅色物件和一本小冊子,遞到了應青山麵前,鄭重的解釋道,“屬下把他們都安置在了城郊的一處荒宅裏等候小姐吩咐,其中較有能耐的人屬下都寫到了這本冊子裏供小姐查看,還有這是大將軍獨有的信物,拿者能掌控全部,認物不認人,小姐務必需要貼身收好!”
思緒條理清晰,辦事快速有道,並且忠心耿耿,應青山十分滿意顏遠的做法,讚歎道;“不愧是父親生前的得力幹將,我當時沒說的你都全部想到了,虧得是有你在,不然靠我一人多是麻煩!”
“小姐哪裏的話,我們這些做屬下的肯定要為主子多想想,這是本則。”顏遠謙卑道,“而且就算沒有屬下,肯定也有人來代替屬下來做這些事情,大將軍當初待我們如親人,現在他的後人受了難,該是我們來回報恩情!”
聞言,把東西一並收回了懷裏放好的應青山笑了一笑,搖了搖頭後沒說什麽,半響後她頓了一頓,皺眉問道;“顏遠,我想要你們重新去投兵入士,從最底層做起,慢慢的坐到高位,越高越好,會很辛苦,會很累,你們願意嗎?”
“小姐有令,我們自然會無條件聽從,無論多苦多累也是應當如此。”顏遠毫無異議,隻垂了頭低聲問道,“但屬下能問一下為什麽嗎?小姐之前三年從未與屬下們聯係過一次,屬下原本以為小姐是安於天命,不願再與世人爭鬥了,現如今突然就這般要求是因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