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九 陰霾初現露尖頭
即使西山街巷那一邊已經抹上了幾層明亮,可遠處的華美宮殿,此時此刻卻是布滿了陰翳。
東宮的每一個宮女、太監,都冷汗涔涔地跪在一邊,如今已到夏末,雖然天氣仍然比較炎熱,可此時這地麵上的磚頭卻冰冷至極,直直地從膝蓋傳到了心窩。
禹剛也跪在了地麵上,即使他是太子的先生,可君臣有別,君要他跪,那是老師又如何?!
“……這,這都是些什麽?!”
尉遲從憤怒地把手上的一道上書狠狠摔在地麵上,發出了悶聲,卻讓東宮的所有人都更加害怕了,絲毫不敢抬頭。
“先生,這就是你要給本太子的答案?!”
“這……太子……”
“你自己都看看他們寫的什麽玩意兒!”尉遲從一甩衣袖,看著他冷哼了一聲,“粥攤的名聲為何會如此的差?!那些底下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為什麽會被人上書粥攤徒有其表,隻有一些稀粥,完全不夠災民的實用,而且底下的官吏還態度惡劣?!”
“是……是臣沒有監督好……”
尉遲從拉下臉來,“自然是你的過失!現在你就先去好好想想,究竟該怎麽來應對這個攤子吧!”
直到把人毫不客氣地送走,尉遲從的胸口覺得梗著一口悶氣,硬生生地憋得自己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突然,室外樹葉微動,尉遲從沒有抬頭,隻盡心地吸著他的神仙草,幽幽問道,“可查出來了?”
“是,主子。那醫館,正是七皇子殿下名下所開。”
尉遲從氣極,抓起了旁邊的茶碗就是狠狠地扔到了地麵上,遍地生花,因為憤怒而不停地喘著粗氣:“尉、遲、甫!”
“去!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給我整死那家醫館!”
……
溫素心又送走了一批病人,其實難民當中,本來就生病的人不多,況且大部分都在第一天的時候來了,後續的日子裏頭,醫館就相對看起來比之前清冷多了。
但是對他們這些醫館來說,其實沒有人才是最好的。沒有人,就代表著無病無災。
“這位大哥,切忌不要讓你娘喝冷水,她正是受寒所致。”
“一定,一定……真是謝謝姑娘……”
一位壯漢眼巴巴地寫著溫素心,手裏還提著兩個雞蛋出來,見自己的手好像還有些髒髒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大夫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也沒什麽送得出手的……”
溫素心的眼中卻不見絲毫的歧視,溫聲細語地說著:“不會不會,這雞蛋正好給我家愛吃的弟弟呢,大哥,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
“哎!”聽到這番話,男子立馬看上去高興了起來,雖然他的手有些泥土,可是那兩個雞蛋卻是已經被清洗得幹幹淨淨,還特意用了一層布裹著,生怕有什麽瑕疵,溫素心看了也覺得非常感動。
這邊正會診著,門口處便來了一個熟悉的人。
“元大娘!”溫素心一抬起頭來,便看見之前一直跟著自己的那位帶著孩子的大娘,點點頭打了一聲招呼。
“姑娘,我過來幫忙了。”
“今日的病人不多,元大娘回去歇著也可以的。”
“不了不了,”元大娘笑著過來就擼起了袖子,在一個燒火的藥罐麵前坐了下來,熟絡地拿起了旁邊的蒲扇開始盯著煎藥的火候來,“總得過來幫幫恩人,我這心裏才覺得踏實。”
溫素心見狀,也不阻攔,既然能換她的一份心安,那她坐著便是了,左右也不會礙事,反而因為是難民的一份子,跟最近住在附近的居民都熟悉了,還能幫了溫素心很多的忙。
“這裏……這裏可是有能免費治病的大夫嗎!”
門外兀然響起了兩個聲音,隻見兩個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子走了進來,麵部痛苦,手捂腹部的模樣。
穀戴趕緊湊上前來:“這是怎麽了?你們是難民嗎?”
兩個男子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個躊躇了片刻,都拿出了兩個人難民憑證,“我與我的兄弟覺得這腹部疼痛難忍,可與平日要上如廁的腹痛感覺並不相同。”
穀戴拿過了他們的憑證,看了看,確認並沒有什麽問題,於是點了點頭,穀智便把兩個人帶了進來,溫素心也依次給他們把了脈,問題雖然不大,但是最好在醫館留兩個晚上,看看之後會不會有變化。
一聽這話,兩個人是又跪又拜,對著溫素心直呼恩人。
又是感恩戴德了一陣子,就被穀智帶著上二樓歇著去了,可在溫素心旁邊的紅豆,卻發現她小姐的樣子多了幾分凝重。
“小姐……?”
“幫我喊一下元大娘進來。”
原本還在幫忙煎藥的元大娘一聽,趕緊走了進來,卻見溫素心的眼神有些沉下去,眉頭微皺,忍不住有些緊張了起來:“姑娘……可是,怎麽了?”
莫不是嫌她在這裏做事,礙手礙腳的煩了?還是覺得她這樣子太獻殷勤,顯得有些太諂媚了不喜?
元大娘一時有些糾結了起來。
“元大娘,方才那二人,你可有印象?”
原來並不是她所想的事情,元大娘鬆了一口氣,細細想了想,眼神疑惑地搖了搖頭,確定地說:“至少這一帶,應該是沒有的,最近因為這邊有粥攤,隻要是一個難民基本上都到這邊來先定下了,也算半個左右鄰居的,方才上樓的兩位倒確實麵生得很。”
溫素心眼神微閃,隻覺得不會真的是自己的預感對了吧?思量了一番,雙眸緩和了下來,點點頭:“知道了,元大娘你先出去吧。”
“好嘞。”
元大娘走後,紅豆立馬過來問:“小姐,那二人可是有什麽問題?”
“怕是來者不善。”
溫素心隻說了這句話,就沒有下人了。
就在剛剛,她幫這兩個人把脈的時候,也很明顯地觀察到了兩個人手的虎口位置起繭,雖然農民因為農作的原因,這個地方會起繭也奇怪,但是習武和農作之間,差別就大了。
溫素心方才所看到的,再看到他們的身形和姿勢,正所謂多年的習慣難改。這兩個人定是常年習武的練靶子!
紅豆一聽,立馬嚇到了,眼神一縮,仿佛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啊?小姐那怎麽辦?”突然想到了溫素心的安危,又猛地甩了甩頭,把恐懼都甩出去,“奴婢一定要護得小姐安全的!小姐莫怕!”
“……你這丫頭,”溫素心哭笑不得,可還是因為紅豆的這一番真心而湧上暖意,“沒有那麽嚴重,我們先靜觀其變,這個時候,還有人想要專門偽裝成難民的樣子來這邊,目的一定是醫館。”
“讓壽均派人看緊這兩個人,切莫打草驚蛇。”
“是!”紅豆感覺躥地一下就跑了過去找壽均。
溫素心見今日已經再也沒多少個人來了,現在一邊坐著也完全沒事幹,隻是再也不能忽視背後那看上去非常隱秘的微弱氣息了。
“你還想在那呆多久?”
尉遲甫走了進來,負手在背,看似理所當然地坐在了溫素心的旁邊,“今日的好了?”
“好了。按這個樣子,接下來也不會再有什麽人過來了,今日就差不多了。”
“方才那兩個人。”
溫素心也默契地點了點頭:“總覺得有一些問題,但是我還不想這麽快讓他們暴露出來,畢竟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要使什麽小絆子也要使得出來我們才能知道他想做什麽。”
尉遲甫也沒攔著,點點頭:“魯蘊會在你身邊,比較安全。”
結果,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僅僅是第二天,就已經出現了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應該症狀好一些的兩個人,第二天早上開始就變得更加嚴重,上吐下瀉,直直弄到整個人都已經快要虛脫了,溫素心看著他們的樣子,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給他們每個人都施了一針。
施針過後,兩個人的樣子看上去樣子好多了,但是溫素心還是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
於是就在當天的半夜,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又開始上吐下瀉,甚至直接吐出了血,不一會兒,居然一命嗚呼!
溫素心收到消息的時候可謂嚇得不輕,半夜就偷溜了出去,看到醫館裏的五人急得團團轉,臉一下子就黑了:“怎麽回事!”
方靈、梅竹一下子就撲通地跪了下來:“溫姑娘恕罪!是奴婢沒有看管好他們!”
溫素心怎麽也沒有想到,他以為這兩個人要麽就是直接害醫館裏頭的其他人,或者又是一場暗殺,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是直接把自己搭了進去?
溫素心趕緊進去,房間中傳來了一陣惡臭,兩具屍體已經冰冷,嘴角還掛著血,兩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上去死不瞑目。
兩個難民死在了這樣的一個地方,會是什麽原因?
溫素心皺了皺眉,心中似乎有了那麽一丁點明了了。看著跪著的兩個丫頭,心裏也清楚跟她們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本來讓人不要打草驚蛇的就是她自己。
她歎了一口氣,把兩個人扶了起來:
“早就知道他們要麽要暗殺,要麽會做些什麽別的……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事情。”
“小姐……現在怎麽辦?”
“二樓的房間隻有他們兩個,之前的病人已經好得差不多就出去了,這下子也沒有人知道。”溫素心的眼神多了幾分淩厲,“我先去看看。”
語罷,溫素心把門一關,自己把兩具屍體翻來覆去地看,果然是中了毒的症狀!
而且是兩種無毒之物一同混在一起,其中一種,則是她昨日給他們兩個人開的藥方!
溫素心一沉,黑著臉給他們粗略地檢查了一番,在指尖處發現了一些細小的白色粉末,而她原本開的藥方不可與極寒之物混合食用,原本想著他們應該一時之間不會這麽作死給自己吃那麽一些極寒之物。
誰知道,原來就是在這裏等著人呢!
她冷笑了一聲,還真不把尉遲甫當一回事,以為他是傻子還是這派過來的背後主子智商不太夠用?
“素心。”
背後是尉遲甫強行闖入了門來,溫素心卻隻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小事小事,不成氣候的。”